第17章 四節照舊是自習課
想象中的一樣,溫文儒雅,風度翩翩,面對我這樣一個無緣無故纏着他的女人,既沒有被人投懷送抱的欣喜得意,也沒有避之唯恐不及的厭惡不屑。可正因為如此,才更讓我絕望。”
虞瑾言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閉口不言。
“我那時候很絕望,也很不能理解,就像是要證明自己的魅力一樣,我去酒吧買醉,借着酒意和別人上了床,後來各取所需,成了長期炮友。”
“說來也巧,我有次跟他出去吃飯,碰巧碰到了那個人帶着妻子也在那家餐廳吃飯,我才知道,他是那個人的兒子。”
虞瑾言錯愕難言,那個溫泠愛了八年的資助人,居然是貢立誠?
“其實愛上貢旭之後我才發現,我對貢叔叔,與其說是愛慕,倒不如說是孺慕之情。可是那時候的我不懂啊,我甚至惡毒地想過要利用貢旭,來報複貢叔叔,報複那個一直鼓勵我,資助我的恩人。”
溫泠還在笑,笑着笑着就落下淚來,“有段時間,連我自己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是貢旭找到我,狠狠罵醒了我。所以後來,我就留在了他的身邊,我還是只有這一個人,他要我就都給他,他不要我就默默走開。”
“哥哥他知道你對他的感情麽?”
溫泠埋下頭去,“我的感情,重要麽?”
虞瑾言抿着唇,心裏悶悶的,“可我覺得你誤會了,哥哥也許一直都知道,可他想讓你自己說出來。”
“說什麽?說我很喜歡他,說我不能沒有他,讓他不要結婚麽?這個時候了,我說這些,又能怎麽樣?”
“你說這些,也許新娘就是你了?”貢旭的聲音倏然插了進來,低低的啞啞的,似乎在隐忍什麽,又似乎終于舒了口氣。
溫泠頭埋得更低了。
貢立誠在外面招着手,虞瑾言小跑着出了去,将空間留給他們倆,和貢立誠姜芮一起聽壁腳。
姜芮抱着臂,冷笑,“搞了半天,原來還是你的一段舊情啊,難怪每次人家姑娘來,你那張老臉都笑成了朵菊花。”
貢立誠很無辜,“這鍋我可不背,更何況你要是因為這個吃醋跟我鬧,那可就沒理了啊。”
“我怎麽沒理了?”
“咱們結婚當初,你可是心心念念惦記着前夫,我可有一句抱怨?而且溫泠算我什麽舊情,我那時候出差剛好在她所在的城市,他們校長跟我又是老熟人,一起喝酒的時候說起來,他們學校有幾個學生,家裏挺困難的。你說人家給孩子拉資助都拉到我跟前了,我還能當沒聽見?就跟他要了幾個孩子的地址,讓秘書每個月按時彙了錢過去,也就沒管了。”
姜芮又是一聲冷哼,施施然走遠了,貢立誠趕緊追了過去,低聲哄着老婆。
虞瑾言站在花房門口止不住的笑,想了想還是走開了,貢旭和溫泠留了個單獨相處的空間。
☆、争吵
“想聽你說句真話怎麽那麽難?”貢旭無奈嘆氣。
“你對我又什麽時候有過真話?”溫泠反駁。
“我騙過你什麽?”
“你騙過...”
溫泠一怔。是啊,貢旭其實從來沒有騙過她,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不吝啬說情話,每次吵架鬧分手說的狠絕話,也是出自真心,只是她從來不曾相信過而已。
“你看,你自己也明白我想聽的是什麽,可你從來不說。”
“我沒有...”
“我一直挺不喜歡姜芮的,以前是覺得她憑什麽能替代我媽成了這個家新的女主人,後來因為你我總想,老貢那個沒眼光的,我喜歡的女孩子這麽好,他居然看不上,非得喜歡姜芮那個老女人。與其說我是看姜芮不順眼,倒不如說,我的脾氣是沖着老貢去的。”
溫泠聽得一怔一怔的。
“其實你後來那麽聽話地待在我身邊,我挺開心的,可我又老覺得你是不是因為老貢。我想聽你說你喜歡我,可就是在床上,你迷亂的時候也不曾說過,我就很恨,很想跟你鬧。我每次都跟自己說,再跟你和好我就是孫子,可你稍微服個軟,我就又忍不住想喊你奶奶。”
溫泠憋不住想笑。
“你看,我後媽你是當不成了,但我老婆的位置還空着,給你三秒時間考慮下,要不要湊合下?”
溫泠攥緊拳頭,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可是徐月她都...”
貢旭輕嗤,“我說我要結婚,我什麽時候說要跟徐月結婚了?”
“那她...”
正說着話,門鈴響了。貢旭對着外面擡了下下巴,“正主來了。”
溫泠又是一怔,走到了門口。
花房的門正對着主宅客廳,站在門口,前面發生了什麽一覽無遺。
于思梁站在客廳裏,跟貢立誠正說着什麽,徐月就站在他的旁邊,小媳婦一樣拉着他的手臂,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溫泠先是怔然,随即便是恍然。
徐月懷孕是真的,貢旭想結婚也是真的。只不過徐月懷的不是貢旭的孩子,貢旭要結婚的對象也不是徐月。他只是故意将兩件事混在一起,混淆視聽,逼着她承認愛他罷了。
溫泠想明白一切,冷笑,“貢先生好深的心機。”
“多謝誇獎。”貢旭微微一笑,淡然受下,“那麽溫小姐,婚禮已經在準備,賓客名單和請柬也在印刷之中。請問,新娘做好準備了麽?”
溫泠輕擡眉眼,秋波流轉,皆是風情,“随時on-line。”
八月,貢旭和溫泠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那是虞瑾言第一次看到溫泠笑的那般開懷,抛開過往所有的陰霾後,終于迎來了屬于自己的幸福。
虞瑾言很是為她開心。
婚禮前夕,虞瑾言陪床,溫泠突然問起她和楚衍的事情。
“我們倆?我們倆挺好的啊。楚衍現在不像之前那樣愛使性子,成熟了不少。說實在的溫姐姐,我有時候都覺得跟他不像情侶,更像是親人。”
溫泠側過身來,“那不是挺好的?”
虞瑾言也跟着側過身來,“但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我經常聽別人說,談戀愛怎麽難忘,怎麽記憶尤深。可我回想的時候發現,我跟楚衍一路都很平順,好像除了心動到在一起那段時間,有過些特別,其他時候,什麽感覺也沒有了。溫姐姐,你說我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溫泠細細看着虞瑾言。她此刻眉頭輕皺,眼神中帶着困惑不解,是确确實實在苦惱着,忍不住莞爾一笑。
“一帆風順不好麽?”
“也不是不好。”虞瑾言繼續苦惱着,“就是總覺得是積攢着,萬一哪天爆發了,就成了場小災難了。”
“唔,那不如你想什麽都跟他講,兩個人之間不要有秘密,那就不會積攢矛盾了啊。”
“可我沒什麽要跟他講的啊!”
溫泠擰了下眉,“言言,你還記不記得你們第一次冷戰的時候?”
“嗯,就是我要來你店裏做兼職的時候,記得啊。”這件事虞瑾言倒是記憶尤深。
“那時候鄭烨說的話,你有認真考慮過麽?兩個人在一起,因為性格不同總會有許多矛盾,有些能忍,有些不能忍,只有互相遷就才能走的長遠。可能是跟成長環境有關系,你太冷靜了,事事都想自己拿主意,而楚衍又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總想你多依賴些他。”
虞瑾言若有所思。
“所以啊,你遇到事情的時候多跟他商量下,征詢一下他的意見吧。”
多商量下麽?
虞瑾言搜索到楚衍的身影,抿了下唇。他一整天為了貢旭的婚禮忙前忙後,臉上笑意也從未消退過,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的。與虞瑾言目光相接,笑容更加燦爛。
“楚衍,我有話跟你說。”
“怎麽了?”楚衍下意識接了話,再看到虞瑾言的神情,表情一僵,直覺不想聽下去。
他們那次吵架也是在這種情況下,明明上一秒還高興得不行,下一秒虞瑾言就用一種通知的口氣告訴他,她找了份兼職,能勻出來分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就像個主人嬌養着的小寵物,主人心情好的時候慣着寵着哄着,主人有事忙的時候,就随手把他丢在一邊讓他自己玩去。
一切都顯得他并沒有那麽重要,也或許,他本身于她,就是無關緊要。
楚衍臉色煞白,緊抿着唇,負氣問到:“你又要去哪?”
虞瑾言神思不在這,一方面還沉浸在貢旭和溫泠終于修成正果的喜悅之中,另一方面想着溫泠的話,并沒有注意到楚衍的不對勁,顧自說了下去。
“我課程上的差不多了,跟學校申請了提前畢業,明年答辯之後我就不在學校了。”
楚衍瞪大眼,不可置信。
虞瑾言一邊思索一邊繼續說下去,“導師跟我說,他那邊有實習名額,公司在外地,也是業內排的上名次的公司,如果我願意,可以推薦我過去,如果做得好的話,一年後可以申請調回南城分公司來。我仔細想了下,我提前一年畢業,去那邊待上一年後調回來,正好你畢業了,一舉兩得。”
楚衍冷笑,“所以你又是做好打算了,來提前告訴我一聲?”
“不是啊。”虞瑾言很莫名,不知道楚衍突然生的哪門子氣,“我是在跟你商量,如果你覺得不好,那我...”
那我可以回絕導師,在本市找個工作。
虞瑾言話未說完,楚衍已經打斷了他。
“我覺得不好,所以你去跟校方說,你不提前畢業。”
虞瑾言看着楚衍,突然覺得很疲累。
她突然意識到,其實他們之間并不是平靜成一潭死水,而是暗湧都彙集在平靜表象之下,如果她什麽都不做就這樣平靜地走下去,那份暗湧或許也能自己平緩下去。
可是她不是個附屬品,她有自己的人生打算。
好像從高二認識開始到現在,整整四年時間,楚衍看起來一直在改變,又似乎一直是這個模樣,我行我素,依着自己的想法來要求她。兼職那次是唯一一次妥協,卻也讓他記恨到了至今。
溫泠說情侶之間還是應該好好溝通,貢旭用自身行動證明有時候心裏懂沒用,話還是該擺開來說。所以當導師告訴她給她留着實習名額的時候,她猶豫了下,沒有當時回複,只說還要再考慮下。所以昨晚和溫泠聊完,她今天才嘗試着,想好好跟楚衍說說自己的計劃。
卻原來他連聽都不想去聽。
“楚衍,我不是菟絲草,能讓你豢養在溫室裏,不經風霜,不遇風雪,只安安穩穩地待在你身邊,做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規劃。”
“那你做規劃的時候,我又被放在哪裏呢?”楚衍自嘲而笑,“喻年以前總說我幼稚又沖動,平時一起出去玩,你也更喜歡跟容簡聊天。我知道,容簡特別優秀,女生喜歡他很正常,所以我就學着改變自己,起碼不要老像個小孩子,只會惹麻煩。可你還是更喜歡容簡。”
虞瑾言瞪大眼,不可置信,“你以為我...”
她捏着拳頭,鼻子發酸,話都說不下去。
楚衍扭過頭去,吸了下鼻子。其實這些話憋在他心裏很久了,可是喻年總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要那麽敏感,一點小事都想那麽多,像個娘們。
“既然話說到這了,那我也不介意說完。”外面人來人往,可他們所在的這一塊地方,卻像是被隔絕開來一樣,“你大學之前明明只跟容簡見過兩回,可是大學再見到之後,你對他的态度很親切。你們單獨出去那次發生了什麽,我後來問過他,他不說,問你,你也沒告訴我。”
虞瑾言腦袋昏昏的,有點站不住,扶着椅子坐了下來,蒼白,無力地解釋,“那是因為那個時候家裏發生了些事情,我跟他碰巧遇上,他安慰了我。”
“既然不是大事,那我問你你為什麽不說?”
為什麽不說?那時候楚衍于她只是個高中同學,頂多算關系還不錯的同學,這種私事,為什麽要說?
虞瑾言捏了捏隐隐作痛的太陽穴,笑了笑,“好,雖然時間地點不對,但也不重要了。我們一次性,把話說開了吧。”
楚衍看着她,突然覺得心髒疼了起來。
☆、戳心
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信任危機?大概還是要從兼職那件事說起。
楚衍知道自己過分敏感了,也知道這個狀态不對勁。他努力想去改,卻怎麽也改不了。他習慣了虞瑾言對他言聽計從,習慣了只要他提出要求,就算是勉強,虞瑾言也會答應。
兼職那件事讓他突然發現,虞瑾言不是事事順着他,只不過那些事對她來說無所謂,所以由着他。而但凡是她在意的事情,即便他撒潑,那也不會改變。
再後來他發現,比起他來,虞瑾言會更聽從容簡的意見。同一件事,他跟容簡同時給出了意見,如果相佐,虞瑾言仔細思考後,選擇的永遠是容簡那一個。
可除此之外,她跟容簡似乎又沒有其他什麽更深的交集。
這讓楚衍一方面放了心,另一方面又無比焦灼。
楚衍沉浸在這種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焦灼中,一方面和虞瑾言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一方面內心積攢着猜疑,所以但凡有一點火星落入,就瞬間燎原。
不是不想好好說,不是非得說傷人的話,只是心口堵着的那口氣不吐不快,可是吐完看到虞瑾言那般的模樣,又止不住的心疼。
楚衍深吸一口氣,妥協,“我沒有懷疑你跟容簡,我只是剛剛氣糊塗了瞎說話。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我不阻止你提前畢業,但是你也不要去外地了,你就留在南城。工作的事情,我可以拜托爺爺幫幫忙。”
虞瑾言放下蓋住眼睛的手臂,看着他,良久,勾唇一笑。楚衍看到她笑了,放下心來,也跟着笑了。
“不必了,我決定答應導師的建議,等這個學期課程全部學完,就過去。”
楚衍剛剛展開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你什麽意思?”
虞瑾言垂下眼睫,表情淡到了極致,“沒什麽,只是覺得,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楚衍急了,一把拉住虞瑾言,強迫她擡起頭來看着他,“我說錯什麽話了麽?哦我知道了,我不該說叫爺爺幫忙找工作的話,你自己可以找到的。”
“不是工作的問題。楚衍你想過沒有,我們之間真正的問題是什麽。”
“什麽問題?”楚衍不明白。
“你不信任我,也正如你所說的,我從來沒認認真真思考過,怎麽做好一個女朋友。”
楚衍怔愣出神,手下松了力道,被虞瑾言輕易掙脫開來。她依舊垂着眼不去看楚衍,仿佛這樣就給了自己莫大的勇氣,可以說出那些深埋在心底許久的話。
“溫姐姐跟我說過,葉子也曾經提到過。她們說,我們遇事總是習慣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從來沒想過真正去解決,總以為過去了就沒事了。我以前總想着,那些都是小事,你天性使然愛耍些小脾氣,我讓着點不跟你較真,慢慢就好了。而你大概也習慣這般,你說什麽要求什麽,我就算百般不樂意,最後也會順從。所以但凡我有一點堅持,你就覺得我不好,需要改。”
楚衍嘴唇蠕動,想解釋什麽,最後還是閉口不言。虞瑾言維持住那個姿勢繼續說了下去。
“昨晚溫姐姐問我,我跟你現在如何?我想了許久,嘴上說着挺好的,內心卻總覺得哪裏不太對。葉子和容簡學長兩個人吵吵鬧鬧,經常鬧不開心,可是他們每次和好,感情都會愈發的深。我不懂她們的是常态,還是我跟你這樣,才是正确的。”
“溫姐姐說讓我遇事多跟你商量商量,不自己拿主意。我想着上一次我自己拿了主意惹你不愉快了,那我這次好好跟你說,我們一起商量下,也許會好一些。可你依舊不開心了。”
楚衍別過頭去,嗓音沙啞,“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
只是不想與你分開。
他們在一起四年,從沒有分開過,甚至讓他産生錯覺,這輩子也不會分開。卻原來,分別這種事情,只要某一方開了口,就變得這般輕易。
虞瑾言終于擡起了頭,目光深深地看着楚衍。其實她心裏很難受,有萬千言語想要訴說,想告訴楚衍她并不是想與他分手,只是覺得給各自一點空間,認識新的人,接觸新的環境,各自成長一番後再在一起,會更加知道怎麽相處。
可是話到嘴邊,只剩下一句幹巴巴的,“楚衍,我們分開一段時間吧。”
明明沒有哭,卻帶着顯而易見的哭腔。
楚衍依舊站在那裏,合體裁剪的西裝原本讓他顯得挺括,可現在,背脊卻彎了下去。他覺得自己已經站了許久,透過玻璃牆看向窗外,卻覺得陽光都不曾發生過一點變化。
良久,他緩緩勾起唇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好。”
與楚衍分開後一個月,虞瑾言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南大校園出乎她意料的大。明明兩個人處在同一個校園之內,只是刻意避開與對方相見,就可以一個月不曾打過一個照面。
她偶爾也會聽到關于楚衍的消息,或是與容簡和鄭烨閑聊時候,或是在喻年的朋友圈裏。楚衍變了很多,好像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他迅速從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長成了一個不茍言笑,猶豫成熟的男人。虞瑾言每次刷到跟他有關的消息,都會默默停住,一點點細細研讀,而後,又默默關掉。
分開的話是她提出來的,若是再矯情地訴說思念,那就真的是個笑話了。
這一年的校園生活結束的異常的快,新年鐘聲的敲響也來的異常的早。
除夕夜,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吃了頓團圓飯,貢立誠給溫泠和虞瑾言各包了個大紅包,就去書房處理公務去了。姜芮陪着她們一起看了會春晚,讓張嫂炖了補品,親自給貢立誠送上去,也就再沒有下來。
貢旭吃了兩個橘子,又吐槽了幾個小品,突然側了側頭,問虞瑾言和溫泠,“要不要去放煙花?”
“不去。”溫泠蜷在沙發上面,身上蓋着個毛毯,腹部明顯隆起。她躺了會,翻了個身,愈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我有點困,看一會電視就上去睡覺了,你帶言言去吧。”
“成,你自己注意點,有什麽不舒服喊張姨。”貢旭也不勉強,傾身在溫泠額頭落下一吻,又對着虞瑾言偏了偏頭,“咱們走吧。”
虞瑾言對放煙花這種事情可有可無,不過既然貢旭有這個心情,她倒也不必駁了他興致,于是點點頭起身,跟他一起去了院子裏。
冬夜裏的小區本來很是靜谧,又才剛下過一場大雪,不過因着新年,家家戶戶才剛放過鞭炮,空氣裏還彌漫着硝煙的味道,加上遠處天空時不時綻開的煙花,倒顯得這料峭的寒夜,也不那麽清冷。
虞瑾言手裏拿着仙女棒,一邊走一邊讓它自己燃着,心思并不在煙花上。她出來之前收到了楚衍的拜年短信,克己又疏遠的四個字加一個标點符號,【新年快樂。】,明顯的群發信息,卻讓她編輯了好幾回的回複信息,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她想起來前幾年過年時候,楚衍總是絞盡腦汁給她拜年短信,她每次收到總是會心一笑,回複的時候也是快而簡單。想到往事,虞瑾言唇邊不自覺綻出一抹微笑來。
“你跟楚衍那小子,真的掰了?”冷不防貢旭突然提起楚衍,虞瑾言怔了一秒,才點了點頭。
“嗯,分開了。”
“不準備複合了?”
“暫時不準備,以後的事情,我也說不準。”
貢旭輕啧,“以前我總覺得楚衍幼稚又無聊,跟他在一起,你免不得要多包容多點耐性。可就這次事情來說,我感覺那個被包容的,其實是你才對。”
虞瑾言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徹底停了下來。她手中的仙女棒不知道什麽時候燃盡了,只剩下一點根部被攥在手裏,她也無知無覺,只是目光執拗地盯着貢旭。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不明白麽?”貢旭在離虞瑾言不遠的地方駐足,雙手插在大衣外兜裏,看着虞瑾言的目光冷靜平淡,甚至帶着一絲輕嘲,“我想,從你自己拿主意要分開後,你身邊的朋友都勸過你三思吧?可你是不是始終不明白,為什麽被寵壞,總是不夠理解對方的那個人是楚衍,覺得累覺得委屈的那個人是你,卻所有人都來勸你?”
虞瑾言瞳孔一縮,默然無語。
最初的那段時間,她确實這樣想過。
“可你想過沒有?把楚衍寵壞了,讓他覺得你會永遠聽他的話,永遠不會離開他的人,是你。你覺得他太孩子氣,總讓你覺得累,可你給過他機會,讓他慢慢成長麽?你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你喜歡的也是那個驕傲自負,有點傻有點中二的他。結果某一天,你需要他冷靜沉着地面對你提出的人生規劃,他卻達不到你的預期,你變得失望,開始想為什麽他永遠是這樣永遠長不大。虞瑾言,你認真想過沒有,其實自私的那個人,是你才對。”
虞瑾言在貢旭字字戳心的反問裏,蒼白了臉色。
☆、消瘦
三月,萬物複蘇,綠意盎然,虞瑾言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一個人去了杭城。
工作的事情導師早已經幫她敲定好,面試就等于是走個過場,很快就辦理好了入職手續。給她辦理入職手續的是個小姑娘,看起來比虞瑾言大不了幾歲,一邊指導虞瑾言填寫入職資料,一邊還跟她閑聊。
“你住的地方找好了沒有?這個地方可以不填。”
虞瑾言聽着她的指導,跳過那一個空,繼續填寫下一項,“找好了,就在公司附近。”
“那挺好的,不然每天轉地鐵,都能累死。不過咱們公司這個地段,附近的公寓都可貴了,你們實習工資并不高,要都用來交房租了,你吃什麽喝什麽?啊這兒要簽名的,你別看漏了。”
虞瑾言抿了下唇,“不礙事的。”
小姑娘簡單聊了幾句,看虞瑾言興致不高,也就善解人意地閉上了嘴。
辦完入職手續,虞瑾言走出大廈,被正午的陽光晃了眼。她站在陌生城市的街頭,看着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看着過往行人腳步匆匆,看着街邊馬路上車水馬龍,終于生出一絲獨在他鄉的寂寥感。
她想起除夕夜貢旭戛然而止的質問,想起楚衍那句平淡疏遠的新年問候,想起她說“我們分開吧”時候楚衍的哽咽,突然忍不住自嘲而笑。只是笑意還未染上嘴角,淚卻先一步落了下來。
只是自己選擇的路,就容不得後悔。
杭城的生活忙碌中帶着平靜,虞瑾言捱過最初那陣子的寂寥感後,日子逐漸步入正軌。
瑞豐作為業界知名企業,工作強度也是業內知名的。虞瑾言的上司是個工作狂,她來這邊,一來是為了學習,二來是為了積累工作經驗,三來只有積極投入工作才能不胡思亂想,所以跟着上司後面學習尤為起勁。
上司看在眼裏,教的也愈發用心。
因為有了寄托,時間的流逝也便不那麽緩慢。只是偶爾不加班的日子裏,她早早躺在床上,夢裏,都是楚衍的影子。
醒來後,夢裏的內容已經完全記不起來,只是每一次睡醒,眼睛都幹澀的緊。
虞瑾言的不對勁,還是當初人事部那個帶她辦理入職手續的小姑娘時藍第一個發現的。
時藍大學畢業剛一年,跟虞瑾言年齡相當,性格也活潑,兩個人經常一起吃午飯,不加班的日子裏,她偶爾也會去虞瑾言的公寓裏蹭飯。虞瑾言一個人呆着的時候無所事事,所以有時藍陪着,也挺高興的。
虞瑾言飯量不大,來到杭城後吃的更少。時藍原本以為虞瑾言在減肥,也沒有多想,可是兩個人一起吃了半個月的飯,發現虞瑾言一天比一天吃的更少的時候,終于發覺不對勁了,“你是不是有些厭食啊?”
虞瑾言一碗米飯吃了十來分鐘了也不見少,聞言笑了下,那笑容輕飄飄的一點重量也沒有,“沒有,我一直吃的就不多。”
她其實最近頻繁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實在沒有精神的時候就吃一顆安定,強迫自己入睡。只是雖說能入眠,但是總會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睡不了多久就會驚醒過來。
睡眠不好,工作強度又大,胃口自然好不了。
時藍嘆了口氣,還是有些擔心,“你要不要去看看醫生?我覺得你臉色真的不太好,明明化了妝,卻一點血色都沒有。”她說着話,還伸出手去捏了下虞瑾言的臉,“你瞧瞧,都瘦脫型了,臉上的肉捏都捏不起來。”
“那不是剛好?平時想減肥時候都減不到這種效果呢。”
“我還是覺得不太正常。”
虞瑾言又勉強自己吃了幾口飯,實在是塞不進去了,索性放下了筷子,“我還有幾個文件要準備,我先回辦公室了?”
時藍埋頭苦吃,随意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去吧。”
晚上洗完澡擦頭發的時候,虞瑾言想起來時藍的話,站在浴室鏡子前,仔細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好像是瘦了許多,以前圓潤的臉龐都消瘦了下去,卸了妝後的眼睛下面烏青一片,倒是特別适合去拍鬼片。她捏着自己腮幫,兩邊同時往上提,對着鏡子中的自己露出個極其醜的鬼臉來。
也不知道現在這副鬼樣子,是做給誰看的?
五月中旬,虞瑾言請假回南城準備畢業答辯。
來接她的是貢旭,他在前幾日剛剛榮升奶爸一職,整個人氣質都似乎變得不一樣了,只不過面對虞瑾言的時候,還是改不掉一貫吊兒郎當的狗比氣質。
“這知道的說你是去杭城上班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杭城拾荒了呢。怎麽,杭城飯菜那麽不合胃口?才去了倆月,愣是把自己搞成了難民啊。”貢旭扶着車門,眼看着虞瑾言走近,笑着調侃她。
虞瑾言昨晚又失眠了,一大早又爬起來趕飛機,腦袋疼的爆炸,并不想跟貢旭瞎扯。她将行李箱放進後備箱,打開後座躺上去,直接拿毯子蓋住了頭臉。
貢旭極少看到虞瑾言發脾氣,覺得新鮮,也不急着走,坐在駕駛座上,背過身去繼續鬧她說話,“嘿姑娘,給你侄女兒買禮物了沒?”
虞瑾言蒙住腦袋的毯子往下降了幾分,“後備箱裏,自己去翻。”
“老子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人麽,稀罕去翻你箱子。”貢旭輕嗤一聲,舔了舔腮幫子,還是覺得該給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說道說道,“你侄女兒前兩天出生時候,你前男友來看她了。”
剛剛降落下來的毯子又重新蓋了回去,聲音從毛毯後面傳了出來,悶悶的,“我沒有前男友,我們沒有分手。”
“既然不是前男友,也沒有分手,那你這樣半死不活地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做什麽?”
“我沒有折騰。”虞瑾言拉下毯子,那雙眼睛依舊明亮,“我就是沒什麽胃口。”
她沉默一下,又補充一句,“也不怎麽睡得着覺。”
明明神色并沒有什麽變化,貢旭卻能感覺到滿滿的喪氣。到底是自家妹妹,比不得外人,貢旭難免心軟了,“成吧,回去讓張姨多做點好吃的,你跟你嫂子一起,多補補。”
他回過身去,才要發動汽車回家,虞瑾言又開口道:“你剛剛突然提到楚衍,他怎麽了?”
“你自己都這副模樣了,還有心思管他?”
“哥哥!”虞瑾言軟着聲音喚了聲,貢旭又是心一軟。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他來看寶寶,我們就一起吃了頓飯。”
吃飯的地方并不高檔,就是醫院門口的小飯店,吃的東西也很簡單,幾樣家常小炒。飯店很小,接待的大多是醫院病人的親屬,壓力大,就會忍不住想抽煙,所以小飯店并不禁煙。
菜還沒上桌,兩人對坐着,并沒有什麽話,就安靜地抽着煙。貢旭記得以前楚衍并不抽煙,但現在看起來,煙瘾并不小。
不過是等菜的十幾分鐘裏,煙灰缸裏就落滿了煙蒂。
“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貢旭雖然心裏有數,還是忍不住問一句。
“沒多久,閑着無聊的時候,就會抽一根。”楚衍垂着眼,又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雲遮霧繞間,看不清眉眼。
他最近狀态并不算差,該吃吃該喝喝,課程一節不落,別人邀約也從來不推。只是心裏總是空落落缺了點什麽,整個人倦倦的,并不想說話。
“跟我那個沒良心的妹妹,就這麽散了?”貢旭問他,“你舍得?”
“舍得舍不得,我說了算?”楚衍将煙蒂按熄在煙灰缸裏,突然揚眉笑了下,眉眼清晰如昨,卻更加深邃,“你之前不也憋着一股勁,愣是兩年沒跟溫姐聯系?”
“你和言言的情況,跟我和溫泠,能一樣?”
“有什麽一樣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