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沉舟側畔千帆過
“你想去看看她嗎?”
舒墨然邊說邊觀察她的表情,看她沒有松動的跡象,又繼續說,“晴晴打小身體就不太好,這次的毒又來勢洶洶異常兇狠,若是沒有解藥,你知道她有可能連半個月都熬不過去嗎?原本多麽活潑愛笑的一個人,可你進去看看她現在的模樣,你真的忍心嗎?你知道這是什麽毒,對嗎?”
最後一句,舒墨然幾乎是以肯定的語氣說出來的,犀利的眼神直擊許呦的內心。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許呦咬着唇,避免直視她譴責的目光。
“好,算她瞎了眼看錯了人!她對你有多愛護相比你比我要清楚得多,可是你呢?你是怎麽報答她的?”舒墨然加重了“報答”二字,吼了出來。
聞訊而來的輕煙看見的就是眼前這幅二人對峙的場景,不明白發生了何事,茫然道:“好好的,你們怎麽吵起來了?”
正在氣頭上的舒墨然并沒有理睬輕煙,只對着許呦怒目而視,許久,失望地嘆了口氣:“算了,我們走吧。”轉身踏出了許呦的小房間。
身後傳來許呦細小的聲音,如同蚊子叫般的小聲哼哼:“對,我知道。”這四個字說出來,她說不出來是輕松的感覺更多還是愧疚不安的感覺更多。
舒墨然停住了腳步,卻沒搭話,而許呦卻如同洪水洩了閘似的放聲大哭起來:“我不想的,我沒想害林姐姐的,她對我那麽好,比我爹對我還要好,我怎麽會害她呢?”
後知後覺的輕煙終于反應過來剛剛許呦所說的那句“知道”是什麽意思了,頓時勃然大怒:“還說你沒有害她,她如今是怎麽躺在病榻上起不來的,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就說姑娘太過心善,什麽阿貓阿狗都往家裏領,誰知卻領回來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之前對許呦有多關照,此刻對她的眼神就有多冰冷。
“不是的,他們的毒不是我下的。”
舒墨然冷冷地說:“可你知道,那人與你關系匪淺。”
在她的哭訴下,舒墨然才知道,原來她叫許呦,因為各種原因從家裏逃了出來,恰巧遇上了林晴她們,便跟着在此地暫時落了腳。此次瘟疫的來龍去脈她并不清楚,只是她在北郊見到一個熟人之後,沒多久就聽說那塊兒出現了瘟疫,她懷疑過那個人,可是她誰也不敢告訴,只敢自己一個人偷偷地尋找。
結果那人沒找着,卻見到了她哥哥,聽了她的質問之後,他給了她一包藥粉,說是夠兩個人的解藥,留給她自保的。她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哥哥,于是直接就把那藥倒了一半摻進了一個人的藥裏,果然那人漸漸就好轉了,如今已然快要痊愈了。
至于林晴為何會中毒,完全是一場意外。原本她想着既然它當真可以解毒,想必也可以預防,于是,擔心林晴的她便打算将剩下的一半解藥混在林晴的粥裏讓她服下,然而那時候恰巧輕煙進去了,她怕引人懷疑,就将藥包收了起來,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抖落了一些下去。
誰知林晴居然病倒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緣故,她想說但又怕面對林晴,更怕看到她厭惡的眼神,所以林晴出事之後,她既擔心林晴卻又不敢去見林晴。
對于許呦的這番說辭,二人均持保留意見。
舒墨然問起關鍵的一點:“你的那個解藥還在嗎?可以給我看看嗎?”
許呦飛快地奔了進去,拿着一個小紙包跑了出來,交到舒墨然手上,汗水和淚水在臉上混合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想要害人的。”
可等舒墨然輕輕打開,聞了一下之後,臉色大變,兇狠狠的呵斥:“這根本就是劇毒,你還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許呦還是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表情:“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那個服下解藥的大哥哥都沒事了,我真的沒有騙人。”
許呦看上去楚楚可憐,但二人對她卻再也生不出一點憐愛之心,不過輕煙倒是想起來:“昨晚我聽林大夫說,咱們這确實有個快好了的人。”
連輕煙也這麽說,那應該是錯不了,看來其中另有蹊跷,于是三人一齊去找洛楓。
洛楓知曉後,帶着這個藥包去了看許呦所說的那個人,把脈過後,略微沉吟才說道:“你的哥哥或許并沒有騙你,這的确是火鳳淚的解藥,同時也是另一種致命的毒藥,中了火鳳淚的人服下它的确可以救命,可林丫頭在安然無恙的情況下單單服用,自然就中毒了。難怪我看她只是嗜睡,同這些人的表現都不大一樣。”
幸好還留下這麽一份“解藥”,照洛楓的醫術,要根據它分析出解藥的成分并不是難事,同時,有了它,要研制出林晴的解藥也不是沒有可能,只不過,希望時間還來得及。
經過商議,沈熙遙負責為即墨城中中了火鳳淚的人解毒,洛楓與舒墨然合力為林晴解毒,至于紹容與周知府,主要杜絕有人繼續下毒,否則,他們再怎麽努力也趕不上下毒之人的速度,這将是一個無底的窟窿。
沈熙遙的行動頗有成效,這段時間,城內大大小小的醫館的病人都日漸好轉,大街小巷也終于開始有了煙火氣,不再宛如一座死氣沉沉的空城。
至于紹容這邊,這場“瘟疫”的始作俑者興許是察覺到了他們的動作,生怕被揪出來,倒是沒再出來興風作浪了,就是不知那幕後之人是當真打算偃旗息鼓還是在蟄伏。對于那個罪魁禍首,許呦口中的哥哥,許呦無論如何都不再多說一句。
君臨派出去的人也在第四天追上了陸潇,陸潇聽聞林晴病危之後,即刻焦急地返回了即墨。而此時,舒墨然與洛楓仍然一無所獲,林晴每日睡的時辰也越來越長,等到陸潇回到此處的時候,林晴每日清醒的時間已經不超過四個時辰了。
看到這樣的林晴,陸潇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為難許呦一個小孩了,整日裏廢寝忘食地守在林晴榻前,生怕錯過她清醒的時候。每日裏,他都緊緊攥着林晴的手入睡,以便能夠在她有動靜的第一時刻醒來。
起初林晴仍然對他愛答不理,哪怕是醒了也仍舊閉目養神,然後又在不知不覺中睡過去,這可把陸潇給吓壞了,還以為是林晴的毒發作了,急急忙忙地跑到洛楓面前,二話不說拽起洛楓的手就往林晴的房間跑。
看他的樣子,舒墨然也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忙跟着他們進去了,在陸潇拉着洛楓說了一車轱辘的話時,舒墨然注意到她眼角飛快地劃過一滴晶瑩的淚,除了她沒有人注意到榻上之人的異樣。
洛楓查看一番之後,又一言不發地拉着陸潇出去了,只留下舒墨然在裏面陪着林晴。
看着躺在床上昏睡得相當自然的人,舒墨然輕輕提醒:“好了,他走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我知道你醒了。”
林晴密如小扇的睫毛微微輕顫,睜眼的瞬間又抖落了幾顆淚珠,無聲地哭泣着叫了一句:“舒姐姐。”
舒墨然走到床頭坐下,掏出袖中的帕子為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你為何不肯見他,你知不知道阿潇他剛才都快急瘋了,往日貴公子的氣度渾然不在,連話都要說不清楚了。這些天,不管什麽時辰,他都一直在這守着你。你不是,心裏也有他麽,怎麽這時候反倒要為難自己了呢?”
林晴皺着眉回望了她半晌,面帶微笑地說:“可是,反正他之前也不喜歡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又追來了即墨,還說他要娶我,但我真的很開心,在這裏的幾個月,是我過得最開心的時光了。”
“可是,我現在的樣子,你也看到了,我不想他沒日沒夜地為我勞心傷神,不想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更不想讓他越陷越深。我更怕如果我撐不到那個時候,他豈不是......”說到後面,林晴已經開始哽咽地說不出話來了,房間裏只有少女清晰可聞的啜泣聲。
舒墨然心疼地給了她一個輕柔的擁抱:“傻姑娘,難道你現在這樣就不會增加他的痛苦嗎?你這樣什麽也不說,誰也不告訴,是覺得自己一個人憋着很偉大是不是?我告訴你,這是傻。難道你這樣,他就能忘記你了?你現在裝睡,慢慢的你真的會一直昏睡,直到我找到真正的解藥為止。萬一我真的沒能來得及救你,你不會覺得遺憾,在你生命最後的階段,你居然沒能夠同他說上一句話,連一句像樣的道別都沒有嗎?”
林晴再次靜默無語。
“放心,我還沒看到你出嫁,不會讓你就這麽離開的,我們還有時間,我一定能在那之前救你的。”
經過她這麽一番開導,林晴似乎也相通了,蒼白的笑臉扯出了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好,我相信你。讓他進來吧,我想同他說會兒話。”
一直在門外忐忑不安的陸潇進去之後發現林晴正紅腫着一雙眼望着他,懸着的心一下就安定下來。
從那天之後,二人之間的心結也日漸消去,林晴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陸潇雖然心下焦急,面上也不顯,仍然日複一日耐心地照料着她。
直到十二月十六這天,烏雲籠罩多日的榮安堂終于迎來了雙重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