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蛛絲馬跡
一套針法走下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饒是在這十二月的寒冬臘月裏,舒墨然也冒了一額頭的冷汗,而這時候,林晴也終于從夢鄉中醒來。
對于二人的到來,林晴并不感到意外,看在舒墨然的面子上,洛楓出門之前多說了一句:“你這不是瘟疫,是中毒了,不過然丫頭已經幫你暫且先壓制住了,起碼在年前能保你無虞,不過越到後面,你會變得越來越痛苦。”
此時房間裏只剩下她們兩個,舒墨然不放心地再三叮囑:“但你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一定能在一個月之內找到解藥的,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管多麽困難都請你一定咬牙堅持,可以嗎?”
林晴颔首,而後垂下眼睑,心情低落地說:“萬一,我是說萬一......請你幫我跟舅舅舅母說聲對不起,還有表哥,”說到後面,林晴的聲音開始變得哽咽,淚水順着眼角流到了耳邊,随後打濕了枕頭。
舒墨然堅定地說:“不會的,不會有萬一的。”她堅信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役一定會轉危為安,也試圖說服這個正在無力哭泣的小姑娘。
看着她眼中仍然有卑微的希望,舒墨然說起了別的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重陽過後,我們收到了你和阿潇的家書,你知道他寫了什麽嗎?他說他一定要在身邊守着你,等你回心轉意,等你同他一起回家,讓娘準備好辦婚禮,他要風風光光地把你娶回家。然後你知道嗎?大師兄還被催婚了呢,那天啊......”
果不其然,說起那些趣事,林晴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輕輕地笑了,眼睛眯成了兩輪彎月。
聽到後面,林晴主動說起了從宛陵到即墨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卻唯獨不見她提及陸潇這個名字,更沒說她與陸潇之間的進展,舒墨然也沒問,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等她想找個人傾訴的時候,自然會說。
舒墨然幫她掖了掖被角:“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瞧瞧藥熬好了沒有,可不許嫌藥苦啊,這毒可不是鬧着玩的,且需好好看顧着身子呢,我等着看你高高興興地出嫁,做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作為杏林中人,自然都想向洛神醫讨教一二,林大夫早上一來就聽人說洛楓前來為他東家診病,興沖沖連藥箱都沒放下就來候着他了,只等洛楓一出來就将人拽走。
當然,拽人這個魯莽的動作,林老大夫也只敢在心裏想想,待見到真人的時候,還是恭恭敬敬地先把人請到一旁,畢竟術業有專攻,林大夫也不是那等倚老賣老的人,個人資歷再老,碰上洛楓這種技藝比自己高明的,哪怕這人是自己的後輩,該有的尊敬也一分不少地給。
是以君臨連句話都沒來得及和洛楓說上,洛楓也沒想同他閑聊什麽。輕煙已經第一時間接過洛楓新開的藥方去了小廚房煎藥,只剩下君臨一個人,仍舊孤零零地杵在門口,那一動不動的樣子,遠遠望去,活像是一根頹廢的人形杆子。
舒墨然推開房門就看到這麽一副景象,走過去問道:“我師父說這毒叫做火鳳淚,從中毒到毒發僅需半日,昨天晴晴可有接觸過什麽特殊的東西或者人?”
“昨天一整天,她都在醫館裏沒有出去過,至于入口的東西和見過的人,輕煙應該更清楚。”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心靜養,你也別太過着急了,讓她開心一點,”舒墨然越說越覺得不像那麽回事,遂改口道,“我往廚房走一趟,你先去給師父打打下手吧。”
同樣的問題抛給輕煙,得到的答案也差不離,差不多也是舒墨然意料之中的情況,倘若下毒之人這麽容易便暴露了自己,紹容他們又豈會容他嚣張至今致使此地這麽多人受到傷害。
就在藥快要收汁的時候,方才舒墨然只粗粗見過一面的呦呦又在門檻外邊張望着,舒墨然自然知道這小姑娘是想關心林晴,遂招手叫她進來。
聽輕煙說這是林晴在快要進城的時候在郊外的破廟偶然救下的,興許是以前在破廟受到了太多的欺負,她整個人安安靜靜地蹲在牆角,小臉上滿是不安,雙手交錯在身前不知該往何處安放,那畏畏縮縮的樣子看上去很不讨喜。
看見舒墨然對她招手的動作,呦呦快速起身小跑着過去,路過門檻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局促不安還是因為腿短不協調,差點被絆了一跤,還是舒墨然伸過手去接住了她才使她勉強保持平衡的。
個子小小的姑娘用她那怯懦的聲音道了聲謝,快速地将自己的小手從眼前這個她只見過兩面的姐姐手中抽出。
呦呦瑩白的小手擦過她的掌心,舒墨然有些疑惑,她分明從小孩的手上察覺到了粗糙,那種感覺,與小女孩手背的白嫩完全不匹配,尤其是虎口處的老繭,若沒有個七八年的磨練是絕對達不到那種程度的,而且一看就是常年握劍才有的繭子,既然如此,當初又怎會被人欺負又恰巧被林晴他們撿到?
舒墨然按下內心的疑慮,細心觀察着呦呦,看她那唯唯諾諾的樣子相當自然,尤其是當她向呦呦看過去的時候,小女孩看上去就像是遇到了什麽害怕的人但卻努力維持鎮定,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什麽十惡不赦專門欺負這小孩的人呢。
輕煙也甚是不解:“昨天也沒有新的病人上門,您又說這不是瘟疫,不會傳染,可姑娘昨天吃的東西我們都吃了,為何單單姑娘中招了呢?”邊說着邊隔着布條把藥罐子從爐子上端下來,将散發着藥香的汁子小心翼翼地倒入放在托盤上的碗裏。
舒墨然則再次拉起呦呦的手,狀似不經意地摸過她手心的繭子,假裝沒注意到她突然緊繃的身體,像一個真正關心妹妹的大姐姐一樣,帶着柔情似水的笑意摸了摸她的頭:“你不是擔心你林姐姐嗎?走,我帶你去看看她,她那麽喜歡你,剛剛還跟我說起你了,我想,她見到你一定會特別開心的。”
在聽到這話之後,呦呦的眼中又浮現出掙紮的神色,快到林晴房門口的時候,她滿懷歉意、試探性地開口:“我,我肚子不太舒服,想要如廁。”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臉上也滿面通紅,看上去像是被憋得慌又像是糗事被人知道之後的尴尬。
舒墨然也不強求,只在她走後,凝視着她的背影幾乎快要盯出個洞來才罷休。
呦呦走了之後她也沒有再去探望林晴,而是轉身來到城樓,将此事與紹容說了,紹容立馬遣人埋伏在榮安堂周圍,注意着榮安堂的動靜,還特別命幾個人專門盯着呦呦的動向。
不是她願意把人想得那麽惡毒,實在是這個叫呦呦的女孩,身上有太多可疑之處,她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可當她再次回到這個醫館時,才發現就剛剛她出去一會兒的功夫,呦呦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如今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何處。
原本林晴顧念着她膽小怕生,特意将她安置在偏西北角的一間房子裏,光線不太好看上去甚至有些簡陋,反而能叫她住得更加安心,那地方平時也少有人去,很是靜谧。如今,倒是方便了她的不告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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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呦以如廁為由離開舒墨然的視線範圍之後,便回到房間,貓着腰環顧了一圈,發現四周沒有人跟着之後,偷偷從西北方向的角門出了院子。
快走到城門的時候,她瞥見舒墨然正從城門處走來,急忙閃身躲進了一家胭脂鋪子,須臾,就有幾個雖然穿着打扮尋常但是一看就訓練有素的人散入了即墨的大街小巷。
手上無意識地盤着一盒胭脂,最後掌櫃的實在肉疼地看不下去了才上前阻止道:“小姑娘,我這做的都是些小本生意,要是人人都像你似的,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許呦低頭才注意到自己做的好事,這盒子被自己這麽翻來覆去的,裏面不定成什麽樣子了呢。于是又挑了三盒顏色鮮亮的胭脂同手中這個被她搗壞了的一起付了銀子,将那三盒放好之後又悄悄回到了榮安堂後院。
卻正好看見舒墨然在她的房間,像是要找什麽東西,聽見來人的動靜,舒墨然擡頭看見正主就站在那外看着屋裏略顯淩亂的一切,舒墨然面色捎帶尴尬,她也當沒看見,甜甜地叫了聲“舒姐姐”。
許呦興高采烈地拿出了剛才買的東西,說:“舒姐姐,我方才去街上買了幾盒胭脂回來,你和林姐姐還有煙姐姐一人一盒。”好在她剛才什麽都沒收拾就走了,如今回來也不會太奇怪。
“你肚子不舒服就先休息一會兒,現在外面可不太平,你沒事還是別亂跑了。”舒墨然接過,揚了揚手中的圓盒,“謝謝你的胭脂,很好看。”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舒墨然定定地看着她,問道:“你還有別的事想跟我說嗎?”
她搖了搖頭,依舊保持着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