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火鳳淚
若說不驚訝那絕對是騙人的,印象裏那個嬌滴滴又愛哭的小姑娘,此時正在一家名叫榮安堂的醫館裏忙前忙後,雖然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卻絲毫不見慌亂。
進門的位置有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在坐診,林晴則親手照料着那些病人,俏麗的臉龐波瀾不驚,有的是用不完的耐心,與原先穿衣打扮都需要丫鬟服侍的貴千金判若兩人。
舒墨然靜默地站在街上,正考慮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這時候,同樣許久未見的輕煙端着一碗藥湯從後堂轉出來,見着門外的兩人,那名男子雖然陌生,但女子還是認識的,于是沖着她喊了聲:“少夫人。”
聽到聲音的林晴轉向身後,這才看見來人,忙不疊起身走到門口:“表嫂怎麽來了,裏面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就不請你們進去了。”
舒墨然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她也看到了入目滿是病歪歪的患者,眼下自然是安置病人要緊。問林晴這段時間過得如何,她也沒有細說,倒是對沈熙遙表示好奇,于是舒墨然便把她離家之後發生的各種事挑一些講了講。
得知這人就是讓舒墨然牽腸挂肚念念不忘的那個,看到他們當下的相處,林晴替她感到欣喜。而對于她和沈熙遙之間的愛恨糾葛,還沒來得及唏噓一番,林晴就聽到裏間病人發出疼痛的哀嚎,一聽就露出擔憂的神情,熱不住想進去一探究竟又覺得冷落了舒墨然不太好。
舒墨然雖然想知道她跟陸潇發展得怎樣了,但也深知這現在不是問這個的好時間,就叮囑了一句:“接下來這段時間我都住在周知府家,你若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随時可以來找我,若我恰巧外出,找周夫人也是一樣的,你千萬別自己一個人硬撐。”然後便打算去向洛楓了解即墨現如今的疫情。
而榮安堂後院,方才那位痛苦不堪的病人已經永遠地合上了雙眼,嘴角一抹鮮紅的熱血——他,是咬舌自盡的。誰能想到,當初那個笑着說“怕啥”的漢子竟然選擇了他原本最看不起的方式離去,只為了擺脫病痛的折磨。
曾經一個高大的壯漢,此刻已經被病情折磨得骨瘦如柴,穿在身上的衣衫因為掙紮早已淩亂,長長的頭發也因為汗水而打了绺,乍然看上去,竟同一個常年饑餓的乞丐也沒什麽差別。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別人在她面前離世,可她還是忍不住落淚。從他進來的第一天到現在,她親眼看着這人是怎麽從力能扛鼎變成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身上的傲氣也被一點一點消磨掉,如今,他僅存的一點力氣卻用在了結束自己的生命上,就像她父親當年一樣,無情、怯懦又該死的孤傲。
塵封多年的久遠的記憶随着放肆的淚水一起開了閘,林晴愈發哭得難以自已,最後竟然眼前一黑,身體微微踉跄。
輕煙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擔憂地問:“姑娘,你沒事兒吧。”
林晴皺着眉頭,擺了擺手:“沒事 ,估計是昨晚沒休息好,剛才又哭得狠了所以才一時沒緩過來。”
“您豈止是昨晚沒休息好,這段時間都沒好好休息,整日裏搗鼓那幾本破醫書,知道你心急,可這哪是一朝一夕就能鑽研得透的呢?再這樣,我可就要告訴二公子了。”輕煙數落了一句,才想起來,“算了,告訴他也沒用,還是找君公子來比較能制得住你。”
說曹操曹操到:“找我什麽事?”
林晴先告狀:“看來真是平日裏對人太寬仁,現在她居然連我都敢數落了。”
君臨卻滿意地笑了:“你身邊就需要有這樣的人天天盯着你才行。”
“好了,我等下就去睡覺行了吧,你們放心......”話剛說一般,林晴就感到一陣眩暈,這種感覺比剛才的劇烈,暗道了句糟糕,只來得及說,“別害怕。”
依稀感受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下墜的身體,聽着手臂的主人焦急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而後聲音越來越遠,她的眼皮也一直在打架,最後堅持不住,終于徹底暈了過去。
君臨霎時受到了巨大的驚吓,不停高聲地叫着大夫,卻見那老大夫把過脈後,無力地搖了搖頭,用充滿悲憫的眼光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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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榮安堂發生的一切,舒墨然并不知道。
辭別林晴後,她和沈熙遙直接去見了洛楓,洛楓所在的正是周夫人的醫館,已是日暮時分,冬日的天色又黑的格外的早,所以館內已經點起了一屋子的燈盞,滿室的燭火竟也将整個屋子照得徹亮。
燭光搖曳下,洛楓收起了私下裏那副不着調的老頑童的模樣,正是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醫的固有形象,外人看來高深莫測的神醫正一臉嚴肅地拿了一張紙,在櫃臺上寫寫劃劃着什麽。
舒墨然徑直湊到那張紙的面前,見上面寫了好多味藥的名字,其中許多她只在神醫谷書樓的醫書裏看過,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實物,看上去,這似乎是一劑藥方?
“師父,你看出這是何種病症了嗎?”
洛楓正色道:“暫時還不能确定,只是有個猜測而已,不過還需要先證實一下。你們有什麽發現沒有?”
“這些人的症狀看上去有些奇怪。我看他們臉上出現了很多紅腫的斑塊,看上去像是被蚊蟲叮咬後的樣子,卻比那要更為嚴重些,好些都化膿了,膿包一旦破裂便容易血流不止,脖子也腫得厲害,就是不知身上可還出現了其他現象。”舒墨然說了下自己看到的,然後疑惑道,“看着倒有幾分象是鼠疫橫行,可是......”
沈熙遙接下去說出了她的疑問:“可是如今都快入臘月了,前些時候又下了那樣一場大雪,怎麽可能還有蚊蟲鼠類出沒,鼠疫之說也是無稽之談。”
“這也正是我疑心的地方,我方才寫了兩張方子,第一張先用些尋常的藥物,把他們的腸胃稍加調理調理,好歹先将他們把那嘔吐腹瀉的毛病給治了。不然光是成日裏沒完沒了的上吐下瀉,三天都捱不過去。至于你們剛剛看到的那個,是我早年間研制的一味能解百毒的百毒丸,應是能解火鳳淚之毒。”
火鳳淚,沈熙遙在西南時曾偶然聽過它的名字,中了這種毒的人先是會産生暈眩感,慢慢的會有烈火灼燒的感覺,摸上去就跟發高燒似的,其後漸漸在外表也顯現出其他各種症狀來,倒與這些病人的情況有些類似,所以洛楓才聯想到了它,可這似乎并不比真正的瘟疫來得輕松。
傳說鳳凰眼淚能生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而此毒名為火鳳淚,顧名思義就是除非有回天之術,否則中此毒者不出十五日必死無疑。
第一張方子簡單,在大街上随便抓一個普通的大夫也能開得出來,難的是火鳳淚的解藥,否則師父不會是這麽嚴肅的神色。
他猜的不錯,縱然他們手上有了解藥方子,但不見得就能成功制出來解藥。
果然,只聽洛楓頓了頓,語氣又沉了沉才說道:“這百毒丸,也是我二十年前偶然制出來的,配方裏的東西,好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貴藥材,多數人終其一生也沒能親眼見過它們的真面目。就連一向自诩見多識廣的我,也只在當年見過那麽一次。”
當年洛楓有幸得到的藥材,其分量只夠制兩丸,一顆被他拿去救了陸長風,而最後一顆也早在十五年前就被用在了舒墨然的身上,言下之意,如今要想依靠百毒丸來解毒,幾乎是不可能達成的事。
況且,即使能夠再次集齊上面的藥材,也不可能是大批量的,無論如何也只是杯水車薪,哪裏能夠救得了整座城的那麽多人?所以,為今之計,還是得想辦法揪出下毒之人,從而找到剩餘的火鳳淚。
“這次的禍事十有八九是人有意為之的,這種毒我也只是早年間去西南游歷的時候見識過,卻并不知道它的具體成分和劑量,這種情況下,就連我也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解決此事,只能盡量試試,你們幫我一起。”洛楓說着遞過去那張似有千鈞重的藥方,“上面的藥你們也派人去西北天山一帶找找,沒準能找回一點,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
至于抓罪魁禍首的事,他昨晚就告訴紹容和周知府了,交給他們也放心。
“我們不是知道這件事背後的主謀是誰了嗎?直接找他去就完了。”
沈熙遙明白她的想法,可無憑無據的,傻子才會承認,而且:“沈熙翼不見得能有這樣的本事掌控這麽厲害的毒,怕是另有其人,但這個人與他也關系匪淺。”
舒墨然在一旁聽得雙眼冒火,恨不得将沈熙翼綁過來大卸八塊,他怎麽能為了争權奪利而将這麽多人命斷送,難道權利真的這麽重要嗎?重要到足以令他們抛棄人類所有美好的情感、麻木狠毒到如此地步嗎?
盛王如此,嘉帝亦如此,只不過一個是将魔爪伸向了無辜的平民百姓,一個是将手中的屠刀揮向了一心保家衛國的舒家。雖傷亡人數上略有不同,可在本質上,他們并沒有任何區別。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晴晴不會有事的,劇情需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