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溪雲初起日沉閣
回到扶風山莊,陸長風對他們的處理很是滿意。如遇非常事,當用非常法,不拘泥于死板,很該如此。
最高興的莫過于沈熙遙,不僅處理了趙壑,還讓舒墨然從此免受陸少夫人身份的約束。
沈熙容拜訪過陸家人之後,就像一條小尾巴似的跟在沈熙遙身後,誓要探出個究竟來。
進了沈熙遙的房間後随手關上房門,“你還沒告訴我,等什麽呢?咱兄弟倆說話簡單直白點不好嗎?”
“你覺得,趙壑來此地的目的是什麽?”
“将陸家收為己用,幫助盛王一派壯大勢力啊。”
“趙壑這人你也知道,胸無大略,讓他充充門面還行,真對他委以重任就不正常了。依你對沈熙翼的了解,你認為他會不留後手嗎?此番我們動靜這麽大,光是趙壑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累累罪行就該引起父皇的注意了,我想,很快他就會讓我們回去了。”
沈熙容也漸漸回過味來,執起桌上那把薄胎青花瓷茶壺,翻過兩個冰裂紋白瓷杯,倒了兩杯半滿的茶:“你是擔心父皇懷疑你別有用心?所以你在等。”
沈熙遙扯出了一抹諷刺的笑:“他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送到面前的反而疑神疑鬼,失去的反而複又珍重。”正如舒家,正如他。
“所以你故意往京城那邊透露了這邊的消息,就是想讓他主動派人來請你?”
沈熙遙兩指拈起那杯茶,輕抿了一口才說道:“況且我總感覺,咱們的好大哥正設了一個局等着我去,我怎麽能讓他失望呢。”
“看來,你是有準備了,我感覺有人會慘喽。”沈熙容一點也不擔心,反正吃虧的絕對不是自家二哥。
七日後,京城,盛王府內,收到邸報的沈熙翼面色冷若寒霜,稍後又舒展開來,笑得如同一條吐着蛇信子的毒蛇,陰冷又滲人:“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了。”
幾乎是同時,嘉帝也得到了宛陵的消息,當他看到王清的奏報裏陳述的趙壑的條條罪狀,先是勃然大怒又失望透頂,可當他知道沈熙遙如今正暫居陸家的時候,打從心底裏湧出來的喜悅又如同巨浪狂潮險些将他淹沒。
強烈的歡喜過後,嘉帝本能地又覺得有些蹊跷,還是一直随侍身側的杜衡幫着說了句:“二殿下當初遭遇劫難,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就近擇了陸家所在的宛陵城也是人之常情,奴才若沒記錯的話,那陸家長子不正是殿下的同門師兄嗎,想必關系甚是親厚。況且,殿下當初的情況那般兇險,也不知現在是否還落下什麽傷病在身。”
才又激起了嘉帝的慈父之心,連忙召見了三皇子沈熙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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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單獨會面的父子倆也不知在禦書房裏說了些什麽,只知道當三皇子從皇宮回來之後就即刻着手收拾了一個輕便簡易的包袱。次日起了個大早,将前一晚收拾好的包袱往肩後一甩,一手執劍,一手拽着缰繩,一個翻身就跨上了一匹通體烏黑、毛發被保養得油光發亮的駿馬出了府門。
由于起得太早,城門尚未開,于是便先在旁邊不驕不躁地候着,只待城門一開,沈熙越便迫不及待地策馬駛了出去,嗒嗒的馬蹄踏過,揚起一路風塵,呼嘯過後,又重新從空中盤旋着回到地面,徒留下一路的腳印昭示着剛剛有人從此處經過。
這匹黑馬,看上去似乎一般,其實卻是一等一能跑的千裏馬,一路上,沈熙越懷着激昂的心情南下,馬兒仿佛也知曉了主人的想法,也被主人的情緒感染了似的,充分發揮出它千裏寶馬的優勢,終于在十月的最後一天,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入了宛陵的地界。
如今天色已晚,且他對宛陵也人生地不熟的,對于陸家扶風山莊所在的亭山更是一無所知,想了想,他唯一方便去找的也就只有王清這個宛陵知州了,于是就在府衙周邊就近找了家客棧開了一個房間,把馬牽到後院喂了食之後,他自己才上樓。
用小二送上來的熱水,草草地洗了個澡解解乏,便閉眼躺下了,一夜無夢。
翌日卯時三刻,沈熙越就自然醒了,收拾好之後,看時辰還早,王清估計還沒來府衙,沈熙越就先下樓點了個早茶打發時間。
鑒于他就一個人,且又相貌不凡,老板娘特意向他多推薦了幾道茶點,言明每道茶點均可大大減少分量,如此一來,不需多耗費銀子卻能享用到多種口味。沈熙越含着風清月朗的笑意對老板娘道了聲謝,然後點了一個蘿蔔糕、一小份蝦皇水晶包,一碟小份的紅米腸并一碗艇仔粥。
這個點,街上也就僅有早起趕路的零星幾人,客棧大堂卻是沒什麽人的,于是沈熙越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靠窗的桌邊,悠哉游哉地用了一頓回味無窮的早膳。
打量時間也差不多了,沈熙越付過房錢和餐費銀子之後,便退房告辭了,臨出門前還不忘了再對熱情善良的老板娘真摯地表達了自己的謝意,老板娘回以同樣燦爛的微笑,将他送至門口。
沈熙越一邊走向知州府衙,同時不禁對宛陵這座江南名城升起了更多的好感。
這裏的人都很簡單直接,就像方才客棧的老板娘,對他這身皮囊的欣賞毫不掩飾,但看向他的目光裏又不同于自己先前看到的或同情或嘲笑或惋惜或是令人粘膩的花癡。而是純粹而幹淨,可以感受得到,那種喜愛只是單純的欣賞,就像看見一副好看的畫卷、美麗的風景那樣,有喜歡,卻無關風月,雖然熾熱,卻又能夠不令人反感。
正這麽胡亂想着,府衙高懸的牌匾已經映入眼簾,沈熙越斂起那過于肆意輕松的笑,叩開了府衙的大門,向來開門的人簡要說明來意之後,就被王清恭敬地請了進去。
知曉三皇子是奉聖命來請二殿下回京,并将尚在牢獄中等待裁決的趙壑一同押解回京,王清在對沈熙遙的認知更上了一層樓,果然是算無遺策,連陛下要派來的使者是三皇子這件事也被他說中了。
“殿下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請恕微臣這邊暫時走不開。”王清先告了罪,又向沈熙越介紹了旁邊那位,“這是我的同期好友宋青山,現任宛陵通判,早先也在陸家住過一段時間,對于上山已是輕車熟路,微臣就請他幫忙帶您上扶風山莊吧,若是無聊了,就讓他帶您去逛一逛,體會一下臣故鄉的風土人情,可與洛京大有不同呢。”
“也好,勞煩王知州和宋通判了。”
“哪裏哪裏,殿下客氣了。”對于平白無故就被放了假的宋青山,可是開心得都合不攏嘴了,豈會覺得勞累。
到了陸家之後,沈熙越也是先以晚輩向陸長風見過禮之後才由宋青山領着去了留楓園。
聽見沈熙越說來接他一同返京的旨意,沈熙遙卻對此不置可否,轉而答非所問:“三弟以為,父皇是何意?”
“擔心你,想見你呗。”
“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沈熙遙定定地凝望着他的眼睛,“你覺得當今局勢如何?或者說,你對那個位子有何看法?”
沈熙越靜默不語。
“放心,此處沒有外人,我也沒有別的意思。這麽說吧,我想要的是什麽,想必你也清楚,四弟的性子你也了解,寄情于江湖山水間,志不在廟堂,可是父皇只有我們四個兒子,大皇兄又是那般暴戾容不得人的品性,況且當初算計舒家也有他的出力,我是斷不可能容忍他笑到最後的。你懂了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沈熙越還有什麽不懂的?只是多年的謹慎藏拙,他早已習慣了被人漠視,他沒想過,若是有一天,自己到了那個高位,将會是何種情形。
他生母身份低微,只不過是一個低階宮女,被人算計才誤被皇帝寵幸,生下他之後不久便撒手人寰,皇後憐其年幼失母,遂抱進景和宮偏殿,派人教導撫養。皇後告訴他要學會收斂鋒芒,他一開始還以為她是怕自己搶了她親生兒子的風頭,後來聽說了沈熙遙幼時中毒的事之後,他明白過來,皇後是想讓他學會在羽翼未豐之時保護自己。
所以他對皇後倒沒有那麽多設防,對于沈熙遙這個不常見面的二哥也有着信任,二哥也用不着這麽大費周章地陷害他。想明白過後,沈熙越認真地開口:“如二哥所言,那的确是最合适的局面。”
雖沒有明說,但他們彼此都清楚,什麽局面才是他們想要的,也是必須促成的。
“五日後,我與然然随你一同啓程,怎麽着,也不能顯得太心急了,否則以他近年來的疑神疑鬼,可就又免不了要給自己添麻煩了。”沈熙遙話裏的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嘉帝,父子之間走到如今這種地步,該是何等的悲哀啊!
“正好,這幾日,就讓宋青山帶你去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回去之後,咱們可是有場硬仗要打。”然後沈熙遙又悠悠地嘆了聲,“也不知下次再來這裏,得是什麽時候了,也不知到時候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啊!”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宛陵這個地方,文中設定是在江南繁華地帶,但是美食的話,可能你會看到各個地方的都有,反正原本就是架空的,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寫風俗和飲食了,謝絕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