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山明水淨夜來霜
自從知道沈熙遙不日即将返京後,舒墨然很是心情低落了半天。先不說她從小到大就基本沒怎麽在京城待過,單憑皇帝對她舒家的所作所為,她就對那個地方沒有半分好感,不過如果是為了沈熙遙,她願意放下心中的芥蒂,可是,他卻什麽都沒有跟她說,只說他五日之後啓程。
那她呢?自此一別,他們二人之間又該何去何從呢?
其實沈熙遙原以為,照着沈熙容離了京城便叽叽喳喳個不停的性子,應當早已将此事告知舒墨然了,哪曾想沈熙容自從上次他多嘴搶了自家兄長的風頭,被沈熙遙丢了幾個眼刀之後,堅持做到不攪合不攙和兄長和未來二嫂之間的事情,也便沒有多說。
枉費沈熙容自認為很是拎得清,結果卻是直到出發,舒墨然都被蒙在鼓裏。也白白郁悶了五日。
這五日的時間裏,舒墨然拽着沈熙遙在宛陵城亂逛,看似漫無目的,其實卻又把那些他們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仿佛是在進行着某種儀式一般。
她帶他去雅清樓聽過風月戲文,聽過前朝戰事,去珍寶閣看過首飾,雖然最後她只選了一件,也去胡同裏覓過小食,途經一株桂花樹,舒墨然還用手輕輕拂下一捧桂花,小心翼翼地盡數裝入随身攜帶的荷包中,還被沈熙遙在言語上調戲了一把。
到了十一月初五這天,舒墨然突然來了興致說想要去西郊城外的栖賢寺走一走:“昨日我聽人說,栖賢寺的風光甚好,山頭雲霧缭繞,紅楓漫山遍野,咱們去看看吧。”
沈熙遙也只當她是想到要去洛陽面對那些人,心有不快,想着陪她去登山散散心,遂爽快地答應了。
也不語多帶閑雜人等,二人從馬房各牽來一匹馬,就從後山小路策馬出了扶風山莊。沈熙遙不解,為何他們放着前門大院不走,偏偏要從這隐蔽難行的小路下山。
對此,舒墨然的解釋是:“你也知道這裏更容易掩人耳目啊。”
沈熙遙失笑了,忍不住摸了摸舒墨然的頭發:“怎麽說得跟做賊一樣。”
舒墨然反常地沒有打落他的手,又補充道:“況且這條路去栖賢寺更近啊。趁現在涼快,咱們還是趕緊走吧,省得待會兒日頭高照,怪曬人的。”
到了西郊雲山的山腳下,他們找了塊陰涼地就把馬匹拴在路邊紅杉的樹幹上,徒步踏上了青石板,二人相攜一步一步地往高處而去。許是鮮有人來,再兼之此地終年接受的陽光甚少,石板上竟長出了不少大小不一的青苔。生怕舒墨然不小心滑倒,沈熙遙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開。
說起來也是神奇,除了雨季,宛陵不是個愛下雨的地方,可西郊尤以此處為最,倒是雨露頗多,哪怕宛陵是晴天旱日,雲山也可能處于雲煙迷蒙、大雨瓢潑的狀态,也正因此,才得了雲山這個名字。
栖賢寺的楓葉雖是名滿天下,但山路兩側所栽種的确是參天的松柏,可供行走累了的香客們略扶一扶歇歇腳。不過舒墨然也不是尋常養在深閨未出過遠門的世家貴女,沈熙遙更不是那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浪蕩公子哥兒,幼時頑劣,他們師兄妹三人沒少随着洛楓在山上折騰,還是長大之後才稍稍收斂了一些,但起碼,雄厚的底子已經打下了,別說就這麽區區一座駝峰似的雲山,便是它再高上一倍,也完全不在話下。
所以二人一路行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将半路遇到的零星幾人遠遠地甩在身後,一口氣就到了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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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清晨,寺門卻早已大開,二人象征性地捐了點香油錢,雖然不多,好在寺中和尚也不是勢利眼,沒有半分輕看他們,還吩咐小沙彌好生招待二位客人。
舒墨然謝絕了小沙彌的領路,徑自朝着後山而去,沈熙遙跟在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護着,防止她踏空臺階往後摔倒。看着腳下苔藓縱橫還濕嗒嗒的小徑,沈熙遙完全沒有游玩的心情,只膽戰心驚地留意着前方那抹俏麗的身影。
到了一塊稍微平坦的空地,地上是幹淨端方的石板,周圍都有護欄,沈熙遙才稍微放下心來。舒墨然也停下步子,轉過頭側着身子,左手指着不遠處的一片林子:“你看,是不是很美!”
舒墨然笑得一臉絢爛,一身紅衣将臉色映襯得更顯白皙,熱烈張揚的紅色與她身後的紅楓林遙相呼應,共同美得肆意,直擊人心。舒墨然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穿上不同的衣裳便顯現出不同的氣質,以往她常穿一些素色清雅的服飾,看上去仿若出水芙蓉般清麗,他都快忘記那個在神醫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師妹是個烈火般的人了呢。
不得不說,這身紅衣的确很适合她豔麗的眉眼,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更明媚動人了些,這不,饒是自小青梅竹馬看慣了她容顏的沈熙遙,此刻好像也有點看呆了去。
還是舒墨然因為沒得到他的回應,不滿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哎,你在看什麽呢,我剛才問你話你怎麽不理我,要是嫌這無聊,你可以先下山去,反正這裏這麽漂亮,我一個人待着也挺享受的。”說着就要自己一個人往前方的涼亭走去。
這才将他的心神拉了回來。沈熙遙快步跟上,來到她右側:“有你陪在身旁,我怎麽會覺得無趣呢。我剛剛是在看你呢,很好看,人比景美。”拽着她的手讨好似地揉了揉,開玩笑,誰要放着心上人不陪,回陸家去看那一大群光棍啊。
舒墨然滿意地斜睨了他一眼,嗔道:“算你有眼光。”
二人并肩跨入茂密又參差不齊的楓林後,舒墨然甩開沈熙遙緊握着她的手,靈活地穿梭在樹與樹之間,一身紅衣翻飛,像是回歸家園的精靈,自由散漫。逛了好一會兒之後,舒墨然的體力漸漸下滑,微微喘着氣說道:“我累了,咱們先去涼亭歇一會兒吧。”
沈熙遙卻一手繞過她的背脊伸到腋下,一手抄到她的腿彎,腰身一弓便将人輕而易舉地橫抱而起,向來時的那個亭子的方向緩緩走去。
舒墨然沒防備他突如其來的懷抱,身體騰空的一瞬間,本能地就雙手環抱住沈熙遙的脖子;“我,我沒讓你抱我過去,我自己可以下來走的,這要是被別人看見了,多羞人啊。”
“你不是累了要休息一下麽,依你現在的體力,什麽時候才能走到那裏,況且這裏也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擔心被人看見,再說了,見着了又如何,我心疼自己的娘子,又不犯法,誰愛說誰說去。”
“誰就你娘子了,八字還沒一撇呢。”舒墨然羞紅了臉,埋在沈熙遙的胸前。
沈熙遙親了親她的發頂,心底柔軟成了一片:“這不正在我懷裏抱着我不松手嘛。”
身着天藍色錦袍的少年,懷抱着一個紅衣豔烈的明媚少女,好似得了什麽無可替代的稀世珍寶,挂着一臉細膩和煦的笑容,穿林而過,宛如天人。若是此時有人經過,可能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撞見下凡游歷的神仙了。
進入了綠漆木亭後,沈熙遙仍然沒有要放下她的意思,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将人放在他腿上坐着,還幫她整理了微亂的發髻,順手取下方才路過時落在發間的枯葉:“這幾天玩得開心嗎?到了京城之後......”
本來還有幾分羞赧的舒墨然在聽到他說京城之後,俏臉上的笑容頓時垮了大半,掙脫着從他腿上跳了下來,扯出一個輕淡的微笑,将話岔開了去:“我休息好了,咱們回去吧。”說完就往回走。
沈熙遙一頭霧水,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麽說變臉就變臉,莫不是惱了他的毛手毛腳?不容多想,只得連忙追上去:“然然你別生氣,我下次不這樣了。”大不了就把房門關好嘛。
走在前面的舒墨然心下苦澀,下次,今晚過後,就很難再有下次了。
下山的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二人逆着人流往山腳走去。到了山下,解了缰繩又騎着馬回到了陸家,進到扶風山莊,正是用午膳的時辰,舒墨然借口不舒服想歇個午覺先行回了院子,将想要上前關懷的沈熙遙給關在了院牆之外。
沈熙遙一臉蒙地看着紅木門在自己眼前合上,讪讪地走了。
院內,舒墨然一點也看不出勞累的跡象,吩咐下人們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然後一個人進了卧房。
回到自己獨立空間的舒墨然倏忽落下了豆大的淚珠,明天就是第五天,他們也該分道揚镳了。惱恨自己明明放不下他卻不敢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她不懷疑他的情意,也知道他去京城要面對的事情也不少,但她又不是菟絲子,他應該相信,她可以經受得住那些風風雨雨的,可是他,難道就沒有想過嗎?
既然如此,她不如自己先将這萬裏河山游歷一番,總好過自己一個人待在一個地方胡思亂想。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啦,絕對不會開虐滴,往下看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