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閨中月色清亮
那唯一一次的呵斥,如今想來,也是甜蜜的回憶,可此時,她卻又吃了個閉門羹。舒墨然越想越傷心,不禁淚如雨下。
沈熙遙在房內也并不好受,他确實十分想見她,但又不能開門,此時他連想把陸淵沉塘的心都有了。
他的內心掙紮許久,終于聽見門外說話的聲音停了,還伴随着輕輕的腳步聲,沈熙遙以為她終于走了,松了一口氣,卻又有點失落的感覺。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聽得她壓抑着的哭聲細細密密地傳來,像鋒利的刀子又輕又狠地劃在心口,刺得疼痛難忍。
房內沈熙遙還在兀自糾結着,外邊洛楓卻被舒墨然的哭聲吸引了過來。本來他只是打算來湊個熱鬧,不料還沒走近卻聽到了屬于女子的啜泣聲,不消多想,必是方才前來留楓園的小徒弟了。
舒墨然正暗自傷懷着,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一片灰色的衣角,她欣喜地擡頭,卻發現來人不是沈熙遙,而是洛楓,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而後勉強彎起唇角:“師父。”
“小然然你怎麽在這哭?裏面那混小子欺負你了不成?”
“沒有,我就是聽說來了貴客,想拜訪一下,沒想到走着走着就被風給迷了眼睛,所以坐在這略歇了歇。”舒墨然邊站起來邊拿起帕子迅速地擦幹淨眼淚。
洛楓也不拆穿,又問道:“那怎麽不進去?”
說起這個,舒墨然心下又一陣委屈,眼睛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快要流出來了。
“既然有人不歡迎我,我也沒必要非得死乞白賴地往上湊。”不用多說,舒墨然口中的這個某人,就是房裏那個死要面子的沈熙遙了。
舒墨然抿了抿嘴唇,轉身就要往回走,“師父,我眼睛不大舒服,就回去了,改日我再親自下廚招待您。”
說完就大步邁出,消失在洛楓的視線中。
待沈熙遙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拼着出醜都不怕的念頭,一咬牙打算豁出去了,打開房門的時候,舒墨然早已回了墨梅軒,只有洛楓立在那兒,不知道是在看好戲還是真的擔憂。
“現在知道出來了,黃花菜都涼了。”洛楓睕了他一眼,從袖中取出一個約莫三寸高度的白玉瓶子抛給他,“這是我随手帶上的,沒想到還便宜了你,這藥別的不說,活血化瘀消腫的效用奇佳,早中晚各在傷患處塗抹一次,不出三日,必恢複如初。”
說完也走了,比起在這看着他來氣,還不如去研究那個失憶的南飛旭來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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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梅軒中,陸淵注意到舒墨然紅腫的眼眶,心知自己玩大了。
她本就将沈熙遙看得極其重要,尤其是在經歷了他的“死訊”之後,如今本該是失而複得,卻遭受了那人的冷遇,至少在舒墨然眼裏是這樣,怎麽能不難受?
當然,就算是心有愧疚,那也是對小師妹的,對于沈熙遙,他完全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麽問題,誰讓他那天陰陽怪氣的,就早上那頓揍,他覺得,自己其實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所以反而繼續火上澆油道:“他不知道我們成親的個中原委,一時生氣不想見你也是人之常情,我找個時間去跟他解釋一番,一切都會好的。或者倘若他心裏當真有你,他自己都會上門來找我,你略等等,也晾他一晾。”
這話若是叫沈熙遙聽見,一定會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可惜,他還窩在房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聽見這話的卻是正在氣頭上的舒墨然。
第三日,若是不仔細瞧,沈熙遙臉上的傷痕已經不大明顯了,他這才挑了件水藍色對襟大袖的大氅穿上,再用一支白玉簪将頭發固定,面上平靜、腳下步子卻加快着往墨梅軒的方向而來。
她最喜愛藍色,說那是天空的顏色,澄澈而又自在潇灑,令人神往,在他耳邊時常念叨,再加上偶爾她自己動手裁衣,買的也是一水兒的藍色料子,久而久之他也愛上了這種色調的一切。
這麽多年下來,這種審美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就像他不能停止愛她一樣,這些都早已深深烙刻進了骨子裏。
他想着,舒墨然或許會生氣,所以特特帶上了一只他親手雕琢的白玉蘭花樣式的簪子,想讨她歡心,他記得,她最喜歡這些好看又清新的玩意兒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別說是小師妹的房門,他連墨梅軒的院門都沒能進去,只有幾個人在那守着。
“前兩日,少夫人身上略有點不爽快,大公子便帶着她去了別院修養,臨走時命我等看好院子,不許閑雜人等進去,尤其是您。”那人越說聲音越小,他覺得,這話似乎不太禮貌,不過主子下了死命令,他只好照實話說。
沈熙遙也沒生氣,只問他:“何時會歸,我找他們有要事相商。”
“早則今日傍晚,遲則明日中午。待一回來,我便替您傳達,再去通知您,如何?”
“不必,我且在這等等。”沈熙遙覺得,以他師兄如今的作為,天知道又要耍什麽花招。
聽他這麽說,那人也不好再攆他走,不過還是略往旁邊讓了讓,心下納罕,明明秋老虎都還沒走,豔陽高照的,怎麽站在他身邊就有種涼飕飕的感覺呢?
晚間,果見陸淵與舒墨然并肩行來,舒墨然卻目不斜視地從沈熙遙眼前經過,仿若根本沒有見着他似的。
倒是陸淵,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你也看見了,當知我沒有诓騙于你,實在是她自己不願見你,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然後也跟着入了院內。
沈熙遙看着在自己眼前合上的木門,檐下的兩盞紅燈籠也好似是在取笑自己,火苗歡快地躍動着,都快跳起舞來了。
衆目睽睽之下,沈熙遙也不好做出什麽大動作,不便作過多的糾纏,略思索一番之後,轉身離開了。
用過晚膳之後,舒墨然回想着半個時辰前瞥見的沈熙遙,滿臉焦急倒是令她看着好笑。
這幾天,她也想通了,既然自己在意,最好就與他說開了去,何必兩邊吊着,折磨彼此,給大家心裏添堵。不過今日夜色正濃,還是明日再去找他吧。
她滿腦子都在想着明日見面的場景,在考慮自己應當說什麽,如何說,又該配哪套衣裳哪套頭面首飾,越想越睡不安穩。
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直至亥時三刻,半夢半醒間,她敏銳地察覺到有人鬼鬼祟祟地進了她的房間,還站在床頭盯着她瞧個不停,那目光盯得她十分不自在,本就稀薄的睡意霎時間便消散到了九霄雲外。
她裝作不經意地翻身,左手壓在枕頭上,右手不動聲色地摸到了枕頭底下的一柄金簪,舉起簪子坐起身來便用力地刺向來人。
蔥白皓腕卻被那人一把握住,一句調笑聲響起:“小師妹就這麽招待我這個貴客的嗎?”
這個夜闖她房間的人,竟然是沈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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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沈熙遙在又一次被陸淵給刺激到了之後,回到留楓園就直接進了洛楓的房間,給自己倒了一盞大紅袍之後,也不等洛楓多問,難得谄媚地說:“師父,許久未見大師兄,你是不是應該适當地表達一下你的思徒之情,比如說請他搓一頓,把酒言歡,燈下共話之類的。”
最好就将他給灌趴下,灌到踢都踢不醒的那種。
“你看我像是那種三句話不離吃,還動不動就找人拼酒的人嗎?”洛楓吹着胡子反駁。
“不用多像,您自己就是。”沈熙遙點了點頭。
“怎麽今天倒是想起來關心我老人家了,你該不是有什麽不良的企圖吧。”不是他不願意,實在是這小崽子笑得有點陰險啊,總覺着他哪裏有點不懷好意,叫人不得不起疑。
于是沈熙遙便将心中成算說與他聽,洛楓聽過之後也沒有反對。
他能看得出來,陸小子對小然然并沒有男女之情,只是不知為何他們二人卻成了婚。
洛楓看着,陸淵這幾日的動作不像是要阻礙沈熙遙的計劃,反倒更像是在捉弄他。他自己玩大了,惹惱了二徒弟,那就莫怪這小子出這個損招了。
“這個交給我,沒問題。”雖然按照酒量來說,洛楓根本就不是陸長風的對手,但要想幹翻一個陸淵,還是綽綽有餘的。也不知道他怎麽長的,那酒量,連他爹的一半都沒達到。
“不過,你夜闖人家閨房,可別被他們知道了,影響不好。”畢竟這可是扶風山莊,舒墨然,起碼明面上還是他們少夫人,“也別做什麽出格的事啊,不然老子打斷你的腿。”
解決掉一個大麻煩,沈熙遙心情舒暢地翻牆進了墨梅軒。
大師兄有張良計,他也有過牆梯啊,這不,此刻陸淵就被他的過牆梯給困在留楓園了。
路過外間的時候,沈熙遙沒有錯過外間榻上明顯有人住的痕跡,他又更放心了一點,更加深信陸淵同舒墨然之間,的的确确只有兄妹之誼,不然他們就不會分房而眠,除非陸淵他就不是個正常的男人。沈熙遙暗戳戳地想。
借着窗外的月光,沈熙遙看清了榻上之人慵懶的睡顏,這個人,他思念已久,怎麽都看不夠。
只是沒曾想,她居然這麽快就醒了,還意欲拿手中金簪傷他。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這才免于毀容。
望着眼前真實的她,感受着手中的溫熱,他笑得滿面春風:“小師妹就是這麽招待我這個貴客的嗎?莫不是想謀殺親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