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色微涼
看林晴的樣子不似作僞,舒墨然真怕她一時沖動就将此事答應下來,就這麽嫁了過去,冷靜之後到底意難平,難保不會平添遺恨,屆時若再要反悔,又難免傷了兩家的情面。
她不能貿然叫林晴放下,況且感情之事也不是那麽容易轉變心意;可如果讓舒墨然勸林晴堅持下去,她也做不到,畢竟誰也不知道,堅持到最後會朝着何種方向演變。倘或能得償所願固然可喜,然亦有可能将使林晴陷入更深的沼澤,萬劫不複。她欲言又止,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将心中所想盡數咽下。
一時之間,二人靜默無語,傍晚的山風都似乎凝滞在空氣當中,不聞其聲,不感其存。不遠處的安然亭一帶,來來往往的下人正在不緊不慢地收拾着殘席,其中夾雜着一些談笑聲,隐約飄來幾分熱鬧與歡喜,卻更顯此時此處之寂寥。
舒墨然心內五味雜陳,竟連林晴和輕煙是何時離去的都渾然不覺。
一片湖藍色的衣角映入眼底,伴着一句“大嫂”,将舒墨然從思緒中抽離,來人正是方才談話的主人公——陸潇。
略微思襯過後,舒墨然覺得,林晴待他的心意,雖不便經由她這個局外人之口說出,但至少可以先隐晦地試探試探他的想法,若二人果真全無可能,也好叫晴晴趁早死心,心傷這個事兒,早日了斷早釋然。
“今日衆夫人們拖兒帶女地來咱們家可不單單是為了晴晴的生辰,也存了相看兒女婚事的心思,爹娘不在,我也不便擅自為你做主,不知那些人中有無哪位閨秀入得你眼,或者你可另有意中之人需要我去說和說和?”
縱然知道長嫂如母,陸潇也沒想到比他還小上兩歲的舒墨然竟對他娶妻之事如此上心,有點局促地答道:“大嫂說笑了,我并未留意,倒是君臨,我見他老是張望着,許是瞧上了哪家小姐。”
不算答非所問,同時禍水東引,說起君臨來,以緩解少許尴尬,舒墨然也順着話頭說起了君夫人:“是了,君夫人還道他們阖府皆對晴晴贊不絕口,要是能讓晴晴長久留在他們家才好呢。”這個“阖家”裏面自然包括君臨,而怎麽個長久之法嘛,自然是嫁作君家婦了。
咋聞此言,陸潇原本無處安放的視線愣了一愣,舌頭卻是已經先頭腦一步:“君臨此前曾放言非傾國色不娶,合着挑挑揀揀了這麽些年,倒是選中了那個鬧丫頭,雖說咱們家也算半個江湖人家,家中女兒不必似那等小家碧玉般拘着,可她卻太過了些,成日裏啧啧渣渣的哪裏有半分女孩子的樣兒,遇到一點小事都解決不了還總是來煩我,蠢笨得不得了。不過那個丫頭應該在睡夢裏都會笑醒了吧,居然也有人要……”
聽到這一句一句話脫口而出,盡是貶低着林晴,舒墨然驚詫于陸潇辭藻的豐富,又想扶額,這人不僅沒開竅,更不見半點對林晴的喜歡,字裏行間滿是嫌棄,幸好林晴不在此處,否則要是她親耳聽到這番話,又該有多傷人啊!
正如此想着,耳邊就傳來輕煙的驚呼:“小姐!”循着聲音扭過頭去,舒墨然看見輕煙一臉的焦急,眼裏還有着對陸潇的埋怨。原來不知何時,她們主仆二人又來了這裏。
眼看着自家小姐難過地飛奔,輕煙也想快步跟上,可又不能不向舒墨然陸潇行禮,微微福了福身子,撿起地上的繡帕,不待眼前兩位主子示意,立馬拔腿去追。
舒墨然瞪了陸潇一眼:“怎麽說晴晴也是一個女孩子,還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妹,怎可如此編排人家,還不快去道歉,好生安慰一下。”
聽到舒墨然說君家有意結秦晉之好,陸潇心中其實有點慌亂,卻未來得及細究其緣由,只想着找些什麽話來掩飾一二。陸潇也不知自己怎麽就說了那麽一大段話,更沒預料到她會猝不及防地出現,還将這一段胡言亂語給聽了去,心下一陣懊惱,連忙前往棠風苑。
舒墨然不禁有些頭疼,陸潇這二呆子,真是不會說話,林晴本就心灰意冷,這下更得心如死灰了。這一樁樁的,都叫什麽事兒啊,真不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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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一口氣跑回自己的小院,進了裏間之後就把門關上了,拴上門闩,哭得不能自抑。
方才她走到半道上,不慎被風迷了眼睛,欲拿錦帕揉揉,發覺不在袖中,輕煙忙送上自己手邊的:“想是白日裏宴客一時忙亂,或者之前您與少夫人談心一時失神,掉落在那兒罷。”
那方帕子自己甚是偏愛,兼之那上面有她閨名,不好流傳到外頭去,這才回來尋,未曾想卻聽到自己心心念念、一直想打動想嫁的那個人,竟然對自己不屑至此,言語間絲毫未顧及自己在他人跟前的臉面。哪怕是再親近之人,被人知曉自己在意中人心裏的印象是如此不堪,也會覺得顏面無存。
她突然很後悔,自己為何要回去尋那方帕子,不過就是樣式美些、被他誇贊過罷了,自己就放在了心上,常常将其攜帶着,哪怕命人前去找尋也好過現下這般。那樣的話,起碼她就不會知道有那番話曾出自那個少年之口,她還可以告訴自己,他只是忙,才對我不耐煩而已。
現在,她不得不認清這一事實:她努力了這麽久,連女孩兒家的矜持也抛棄了,盡心盡力地增加和他的相處時間,換來的只是他的煩躁,原來,他一直覺得自己累贅啊,一直覺得不堪受擾,一直覺得自己蠢笨。可是,她也不是真的不通庶務,只是因為想多見見他才拿捏着請教指點的借口呀,而且,她是那樣地喜歡着他啊。
“原來,真心并不一定都能換來真心啊。”林晴趴在桌上,憂傷地想着,越想越傷心,發出細細的啜泣聲,仿佛一只受傷的小獸。
沒有理會因為奔跑而有些散亂的發髻,也沒有揩去額角細微的香汗,就這麽坐着,哭着,從模糊的銅鏡可以看見她紅腫的雙眼。門外陸潇正在重重地拍打着門板,但門內的人兒卻沒有絲毫要讓他進去的樣子,她不想他看見,她此刻滿臉淚痕的狼狽模樣。
“晴晴,你開開門,我不是有意的,我剛剛就是随便亂說的,你別放在心上。”陸潇拍了一陣之後又停下來聽聽裏屋的動靜,只聽見細細密密的嗚咽聲從門縫間幽幽地透出,鑽入他的心裏,就像被蟲子嗜咬、被人拉扯般狠狠抽搐了一下。
就連到了酉時,輕煙端來晚膳,林晴也置之不理,陸潇也就一直幹等在外面暗暗心急。又過了兩個時辰,眼瞅着夜色漸深,風露漸沉,輕煙手中托着的膳食也是熱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林晴依舊沒有半分動靜,陸潇這才急了。
“你再不開門,我就踹了啊,踹壞了可別又向我爹娘告狀說我欺負你。我數三聲,一,二,三……”
“三”字還未說完,門就從裏面拉開了,林晴冷冷的聲音響起:“何必麻煩,我開就是了,況且這本就是你家的門,壞不壞又與我何幹?”
林晴用目光示意輕煙進來把手中托盤放下,眼見陸潇也想跟着踏入,林晴趕忙制止:“天色已晚,我想歇息了,二表哥你先回吧,夜裏風涼,更深露重,我怕着了風寒,你自去吧,就不送了。”轉而吩咐一旁的輕煙:“去為二表哥取一盞琉璃燈來,否則黑燈瞎火的豈不麻煩。”
又讓另一個丫鬟去為自己準備熱水來梳洗沐浴,看他腳下的步子還沒有挪動半分,林晴哂笑道:“難不成陸潇陸公子竟還有偷看表妹沐浴的癖好麽?我雖寄居府上,也不容你如此輕看吧。”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屏風後走去。
陸潇讪讪地退出房門,看着它再次合上,這才接過輕煙遞來的琉璃燈,出了棠風苑。
回竹清院的路上,他心亂如麻,總覺得有什麽事情好像哪裏有點不一樣了,尤其是林晴眼底的那抹淡漠與嘲諷,陌生到令他心慌,他從沒有見過那樣的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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