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景獨好
能讓一向大大咧咧的林晴心生羞意,實屬難得,舒墨然沒有錯過她的嬌羞之态,莞爾一笑:“沒想過怎麽就臉紅了呢,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說出來聽聽,我讓你哥幫你去了解一下對方的品性如何,定不讓你吃虧。”
“不用勞煩大表哥了。”林晴出言阻止,磕磕絆絆地說,“他,他挺好的。”說完便跑開了,只留下舒墨然看着她跳脫的背影,好笑地搖了搖頭。
既然她不願意說,舒墨然也不勉強,不在棠風苑久留,又沿着來時的繁花小徑,穿過幽幽的長廊,回到氣宇軒昂的墨梅軒。
如今陸長風夫婦雖不在莊內,舒墨然與陸淵仍然共同居于墨梅軒,卧房本就置了兩張床榻,一張供下人值夜所用,但因往年陸淵并無讓人在他床前守夜的習慣,若無吩咐,其他人尋常也不得入內,索性也就空了下來,現下正好方便他們二人分床而睡。
晚間用膳時,舒墨然同陸淵說起今日之事:“你說到底是何方神聖奪取了晴晴的芳心,我實在是好奇得緊,明明她大多時候都在莊裏,往來打交道的男子有限,外出也都跟着随行的丫鬟,更沒有什麽結識外男的機會,我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合适人選。”
“遠在天邊,盡在眼前。”陸淵打起了機鋒。
“眼前?看她那樣子這人也不會是你,不然她對我的态度可好不了,也不可能是你弟,畢竟他倆只要在一塊兒就,”舒墨然說着說着腦中靈光乍現,“不會真的是他吧?!”然後看到陸淵點了點頭,舒墨然詫異地微張着尚且來不及合上的嘴,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
也不怪她震驚,看陸潇那樣,鬧起來分明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況且聽說從小到大還經常欺負林晴,對比她自己的親身經歷,這實在不像是能對心上人做出的事,怎麽看,陸潇對林晴也沒顯露出半絲男女之情,這塊沒開竅的木頭,晴晴究竟看上他什麽了?難道還喜歡被他欺負不成?
陸淵向她投去一個贊許的目光:“也就陸潇在感情一事上缺根弦,我爹娘對這樁婚事可是樂見其成的,素來喜愛晴晴這個小輩,要是能成為他們兒媳婦,自然是皆大歡喜。不然為什麽眼看着晴晴該定親了,卻抛下我們置身事外去游山玩水,還不是想讓他們多些時機相處,最好能讓我弟那棵鐵樹也開一開花,回來就直接辦喜事。”
這麽說來,有些事情就解釋得通了,難怪這些天老是見林晴抱着一沓賬簿往竹清院跑,卻不來墨梅軒尋她,想來是去培養感情了。那麽,就繼續讓晴晴受累管管家,她也樂得清閑,沒準還能促成一對佳偶呢。
林晴這邊,的确是作此打算,自她從舒墨然手中接過管家大權之後,去前院也好,竹清院也罷,次數都多了,每每都是滿心雀躍地打扮好自己再出門,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揪出一副愁容,虛心向陸潇請教相關事宜,再頓悟着出來。從一開始的不自在到如今的信手拈來,輕煙覺得,自家小姐這表演技巧越來越精湛了,身形也是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令人看着就心疼。
可近來沒有了前往竹清院的借口,林晴的心頭也未有放松,反倒更添惆悵。一來因為莊內人口簡單,事務不多,也就沒有太多事由供她操持,怎麽增加與陸潇相處的時間,二來凡事過猶不及,她總不能真的事無巨細都裝作不懂,那樣豈不是會令陸潇覺得她蠢笨不堪心生厭煩?
林晴自認對于向陸潇請教的頻率,她把控得還不錯,饒是這樣,她也沒忘了陸潇那一臉不耐煩的表情與滿口的嫌棄之言,前幾日還将她與表嫂做對比,并将自己貶得一無是處,眉眼裏滿是對舒墨然的欣賞。
林晴心中滿是酸澀,但卻沒法對舒墨然生出妒意,誰讓自己的确不如人呢?而且她還對自己親如姐妹,對自己呵護備至,可她也不過就只比自己大了不到九個月,家裏又遭逢巨變,本該是被人呵護的人卻反過來關懷自己,這樣美好的人,自己怎麽可能嫉恨得起來?
“唉~下次又該借什麽由頭去找他才好呢?”林晴歪着頭,手掌輕撐鬓邊,苦惱着嘆了一口氣。
到了六月下旬,林晴生辰将至,陸長風與季氏依舊沒有要回宛陵的打算,只寫信來叮囑兒子兒媳好好操辦林晴的生日宴會,得知此信,林晴也沒有覺得遭受了慢待,仍自苦悶于陸潇對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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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舒墨然自知道林晴心意後就格外關注棠風苑與竹清院的動向,奈何十幾日過去,竟似毫無進展,素來愛笑的林晴也愁容漸增,她瞧着,心裏覺得就仿佛火樹銀花轉眼化作泥沙那般叫人惋惜,心生憐意,可感情之事,旁人也只能是看客罷了。
六月二十八,林晴的十四歲芳辰,不僅來了君家、柳家這樣的世交之家,城東的馮家、城西的容家、城南的李家和城北的喬家也在邀請之列,其他稍有身份的也都拖兒帶女地攜禮前來,頗有借陸家場地相看兒媳佳婿的意味。
舒墨然也考慮到這一點,将宴席安排在安然亭邊,以安然亭為界分男客席與女客席,湖中蓮花開得正盛,清風拂過送來滿庭荷香,兩岸幾株高矮不一的山栀也不服輸地盡情綻放,透過間隙,隐約可見對岸的人影綽綽。
作為主人家的現任當家夫人,舒墨然陪各家太太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話家常,林晴則和年輕小姑娘們湊在一塊兒聊起了胭脂水粉、點心鋪子。作為今日的主人公,林晴少不了要受到衆人關注,比起小姑娘們關心的衣裳首飾,這些夫人顯然更願意篩選着兒女婚姻大事的合适人選。
“要我說,娶妻還當娶賢,不管家世如何,樣貌顏色也不必太好,待人貼心、持家有道才是頂頂重要的,最好還能三年抱倆。”喬夫人朗聲說道。
“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誰不知你家兒媳最是知書達理,家世相貌樣樣都好,待人又和氣,女兒又早早定下東床快婿,可不令人豔羨你的福氣。”旁邊一位婦人身穿一身朱紅,領口袖口用金線繡着大朵大朵的芙蓉,頭上的金步搖随着說話人的抑揚頓挫而左右搖擺,正是金縷閣的老板娘。
金縷閣是宛陵首屈一指的成衣店,跟陸家也素有生意上的往來,交情也還算深厚,每每宴客,總少不了往他家也遞一份請帖。
“若要細說,你們各家的女孩兒們各有各的好,拎出去不說堪當大任,起碼治家是沒有問題的,我都快要挑花了眼去呢。”柳夫人嘴上誇着,衆人聽着俱歡顏,眼睛暗暗留言後頭兩桌的女孩兒。
相比之下,男客席就輕松多了,有幾個少年甚至借着推杯換盞的動作,頻頻向對岸望去,只為欣賞意中人的容顏。酒過三巡之後更是探看得越發大膽,時下男女大防雖不似前朝那般嚴,那一道道灼人的視線卻也把幾位姑娘給盯得臉頰羞紅。
但臉紅的那些人中并不包括林晴,此刻她心中一陣煩悶,又不得不笑臉待客,聽着她們談論起誰家兒郎,時不時插上幾句話,不失了禮數即可。
申時賓客陸續辭去,唯有君、柳兩家夫人仍留在席間,再一次與舒墨然說起了自家兒女的終生大事,柳夫人對容家長女容音贊不絕口,君夫人更是拉着林晴的手不放,一臉慈愛地摩梭着她的肩膀,個中意味不言自明。
林晴垂下頭,沒有大方應承也沒有出言反對,看起來好似羞于提及自身婚事,可舒墨然卻沒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絲半點的羞怯與欣喜,只有滿身的糾結與不易察覺的苦澀。
送走君、柳兩家貴客,林晴轉身直接回房,舒墨然快步上前将她扣在原地:“晴晴,你不要給自己過多壓力,不管君伯母怎麽樣,你都要清楚,那是關乎你一生的大事,千萬馬虎不得,萬不可因為一時沖動就做出什麽決定,只要你想,那就去争取,你不想的,也沒有人逼你。”
“還記得前些天你帶我去雅清樓喝茶看戲嗎,戲文裏唱的,話本裏寫的,說書先生說的,就連我見過的你和大表哥,都那麽輕而易舉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怎麽到了我這裏,只是想讓他也喜歡喜歡我,哪怕只有一點點,不是純粹只把我當妹妹看待的那種喜歡,就那麽難呢?” 林晴說着,都快要哭出來了。
“戲文裏的東西聽過便罷了,何必當真。”就連她所謂的自己和大師兄的事,也是虛假的。
“可我卻當真了,我也盼望能有這麽一天,我不再是一頭熱,我想要,他能帶給我快樂,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的沉重,可能是我變得貪心了,可是,嫂嫂,我真的有點累了。”林晴無力地說道。
午後的清風抖落幾片木瓜海棠的花瓣,滑過林晴的面容,緩緩飄向大地,像是在撫慰着她目下的失意。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話說,花.徑居然是個敏感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