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生殺大權
那天晚上杜亞琛格外性急,還藏着點隐隐的暴躁,把宴喜臣撞得有些疼。即使宴喜臣一向溫和隐忍,到最後也有點受不了,硬是把人從身上蹬下去。杜亞琛帶着一身汗,被蹬下去又翻上來,鉛石一樣沉沉地壓在宴喜臣身上。宴喜臣推他好幾把,都沒能把人給推開。
“有話就說。”宴喜臣喘息,“你快把我壓死了!”
杜亞琛的臉正貼在他的肩膀上,摸了把宴喜臣的腰:“要去處理事情,不能陪你,擔心。”
這舉止在宴喜臣看來幾乎有些撒嬌的意味了,他好笑又好氣,按住身上那只胡作非為的手:“擔心什麽,說說?”
“擔心你受傷,也擔心你放過它。”
巴西利卡大劇院之後還讓杜亞琛心中忌憚的,不是那個表世界中正直本真的方爍,恰恰是裏世界中這個由宴喜臣的愧疚感和方爍的惡意所融合出的“該隐”。
“我又不會跟他跑。”宴喜臣不高興地反駁,握着杜亞琛的手往自己胸口放,“想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杜亞琛還沒說話,他就感覺自己的胸口劇烈跳動着。杜亞琛似乎被他這句話哄得興致很高,下面又抵住他。
宴喜臣推他一把,杜亞琛從他身上翻下來,從側邊抱着他:“明天我會去S區,我答應過老江,至少不能任由局面再亂下去。”
宴喜臣小聲地“嗯”了一聲,手指滑過杜亞琛的腹肌:“玫瑰,段明逸,我跟他們道別,還想再去看看……段雲。”
“別說得像什麽喪氣話一樣。”杜亞琛吻他額頭,任由他手在身上胡作非為。
“不喪氣,明天去後,我就去巴西利卡大劇院找該隐。這樣你在S區,如果一切真的結束……”
杜亞琛沉聲道:“我們約定好的,一切結束後,我們會在一號公路見面。”
宴喜臣的手往下探去,笑道:“之前看人說,每一場戀愛都應該當作最後一次談,每一場做也是。”
“明天不想起床了你。”杜亞琛笑着調侃,但還是翻身上來,拉掉了床頭櫃的燈。
杜亞琛第二天一早就出門先去見老江,宴喜臣醒來沒見到人,也利索收拾了自己去見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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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正在床邊照顧羅森,坐在床邊給羅森喝粥,氣氛很恬淡,宴喜臣都有點不好意思打擾。
“出來說吧。”玫瑰給羅森掖了下被角,在客廳招待宴喜臣。
宴喜臣是來道謝的。那時候,如果沒有玫瑰對他說的那些話,也許他不會那麽快走出來,在表世界找到杜亞琛的也不一定是他了。
玫瑰聞言,很潇灑地擺手:“老大是你相好,但我們跟他感情也很深。”
言下之意,就算跟宴喜臣沒有交情,她也會盡一份力。宴喜臣仔細地打量她,她的确跟前一陣不一樣了,又是自信而潇灑的那個女人,有時候顯得有些刻薄,戰鬥時又顯得有些妩媚。但留在宴喜臣印象最深處的,卻是玫瑰披散着頭發穿着長裙,微微對他笑的樣子。他記得羅森說過,在他們相遇之前的玫瑰,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少女。
“之前的猜想……關于空間的意志……”宴喜臣艱難地開口,不知怎麽往下說。
“其實我心裏有譜。從老大剛開始找你時,我就在猜想你對這個世界的意義,肯定不僅僅那麽簡單。不要覺得為難,你沒有欺騙任何人,你一直在往對的方向走。”玫瑰笑了笑,走到桌邊,在花瓶裏抽出一支玫瑰遞給宴喜臣,“他給我起這個名字,是說贈人玫瑰,手留餘香。我相信老大也會這麽對你說——放手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宴喜臣走出公寓時,感覺到身上的枷鎖像被解開了。他撚着手中的玫瑰莖,小心地避開刺,聞到了淡淡的香氣。
宴喜臣将這支花,放在了段雲的骨灰盒前。
“你這樣不合适吧?”段明逸神色不虞地靠在房間門口。
宴喜臣沒理會,他望着桌面上那支花——可能确實有點滑稽吧,但的确是他的真心。
他退開幾步,伏地認認真真磕了一個頭,将窗簾拉開,讓陽光透進來,自己坐在床邊,段明逸也跟了進來。
“為什麽想到突然來?”段明逸沉默着,忽然問。
“來跟爺爺道別,還有你。”宴喜臣認真地看着他,“明逸,還記得那時候咱們在K區時,我對你說的話嗎?”
段明逸扭過頭去:“你那天晚上說了許多話,到底是問哪一句?”
“我說,不論發生幾次那樣的事,我都會選擇幫你。現在也是一樣,你永遠是我兄弟,在裏世界的第一個兄弟。像我這樣的人,本來以為不可能再和什麽人建立感情聯系,但是你,還有爺爺,給了我第二個家的感覺。”
宴喜臣說着,發現段明逸的眼眶有點紅了,他這次倒沒躲避,只望着宴喜臣的眼,像在确認他話的真實度:“你說的都是實話?”
宴喜臣笑起來,做發誓狀:“我句句都是掏心窩的話。”
段明逸站了兩秒鐘,走向他,在他身邊坐下:“我知道那時候你心裏也不好受……對你說那樣的話,對不起。”
宴喜臣又笑起來。
“你笑什麽?”段明逸立馬又瞪回去。
“我不是來和你冰釋前嫌的,明逸,我從來沒在心裏怪過你任何事。但我知道,關于我那天在巴西利卡大劇院做的事,是你心上的一道疤。我今天來真的是和你道別的,還有爺爺。我會重新回到巴西利卡大劇院,這是我最後要面對的一個答案。或許在我找到答案後,一切就會結束,那時候不管會發生什麽,都希望你還能記得我,也希望留在你心裏的我,不是個惡劣的形象。”
“你在說什……”段明逸剛開始還滿臉迷茫,很快他反應過來,幾乎是立馬站起身,“你要回到巴西利卡大劇院找該隐?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離開的那個是方爍,但不是該隐。”宴喜臣目光微冷,“裏世界的該隐,是方爍的惡念,也是我的噩夢。”
段明逸怔怔地看着宴喜臣,心中撼動:“你的噩夢……”
“我要去了結我的噩夢,明逸,也祝你好運。”
段明逸直到宴喜臣離開後,還有點回不過神。他在腦內梳理許多關于宴喜臣的事,從巴西利卡大劇院開始,那個幻影般的該隐,對玫瑰下詛咒的該隐……再到表世界,戰火,回憶,他的過去,最後是那間醫院裏傳出的,宴喜臣若有若無的哭聲。所有的一切串聯到一起,段明逸腦子裏那根弦繃緊,他終于明白了宴喜臣的話。
他輕輕碰了碰桌面上那支孤零零的玫瑰,在那個陽光鋪灑的房間裏,一個人沉默地坐了許久。
杜亞琛已經離開,他給宴喜臣留下簡短的一封信,宴喜臣将那封信折了揣在懷裏,最後跟羅森道別後,一個人武裝完畢,在第二天的第一縷陽光中離開了安定區。S區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也花了宴喜臣幾個小時的時間。
一路上他看到人們像流民似的逃竄,居無定所,生死由命。
他們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有着普通的樣貌和普通人會有的恐懼。喜怒哀樂還有他們的恐懼,宴喜臣在車上看得清清楚楚。看多了,也恍惚,就像看了一路衆生相。
到巴西利卡大劇院時他抽了一根煙,很細的女士煙,是臨走時玫瑰給他的。宴喜臣來到這個世界時什麽也沒帶,他想走了也應該一樣。
差不多吸到頭,宴喜臣扔掉煙,将槍背到前頭來,虛虛握着,推開巴西利卡大劇院的門。
裏面空空蕩蕩,寬闊的舞臺和幕布,還有密密麻麻的觀衆席座椅。一切看起來那麽規整,就像這裏不曾流過血一樣。宴喜臣擒着槍,越往前走,越頭皮發麻。
沿着唯一的通道到了臺上,他抱着槍轉了一圈:“哥。”
剛一出聲,巴西利卡大劇院的門就關上了。那僅剩的一道白光,忽然熄滅,劇院短暫地陷入黑暗,接着聚光燈亮起,投射聚攏在宴喜臣身上。
他站在舞臺中央,因為刺眼的白光眯着眼,擡手遮擋。目光适應後,白光後頭的景象就顯現出來,空曠的觀衆席上,坐着一個人。
三十歲的該隐,還保留着死去那年在宴喜臣心中的樣子。
“哥。”他又叫了一聲,臺下的人才笑了。
宴喜臣一動不動,凝視着臺下的人。
太熟悉,太真實了,如果不是從表世界出來,如果沒有杜亞琛堅定他的信念,宴喜臣幾乎就要相信,他就是方爍本人。他的頭發還是他給剪過的,臉上的胡子還沒完全剃掉,身上的武裝服是經常上戰場的那一套。
越是真實而過目不忘的細節,越是讓宴喜臣幾乎難以相信,這是由他的妄想和方爍的惡念所生出的一個人。
“你終于來找我了,這一次也讓我等了很久。”該隐在臺下說道。
“不,這次我不是來找你的。”宴喜臣握着手中的槍,低下頭去,“我是來殺你的。”
“殺我?”該隐饒有興趣地歪了歪頭,“用你手裏那把槍,還是手裏那把刀?”
宴喜臣站在聚光燈中,看到該隐在臺下打量他的神情,像打量一個小醜。
“不重要,今天我和你,只有一個人能走出這裏。”
宴喜臣的話音剛落,該隐就鬼魅般地從臺下消失了。他忽然間出現在宴喜臣身後,扼住了宴喜臣的咽喉。宴喜臣的反應已經算快,他手臂猛地向後揮擺,低頭,但還是慢了一秒,被該隐掐着喉嚨提起來。
呼吸瞬間被阻斷,喉管疼得快要咯血。腦部充血,宴喜臣雙眼通紅地端起槍。
該隐掐着他的脖子舉起來,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笑道:“怎麽,你真的要試圖和我對抗?你行不行?記不記得十二歲那一年,我就是為你打架,從此在耳根後留下了一道疤。後來我也一直為了你打架,誰敢欺負你,我就叫他後悔。我罩着你一輩子,你現在要跟我動刀槍,你覺得你贏得了我嗎?”
“你根本……不是他。”宴喜臣雙手狠狠地抓着該隐掐他脖子的手,用力在他皮膚上摳出血痕來。
他在該隐有些訝然的目光中,窒息地從喉嚨中拉出自己的聲音:“你不是方爍……不是他,不是!放開我!”
鉗制他的手忽然松開了!
宴喜臣跌到地面上,劇烈地咳嗽,充血和缺氧讓他一時間眼前發黑。他依舊緊緊攥着手中的槍,擡起頭來。
該隐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剛才不受控制的手,他站在那裏,緩慢将目光挪向地上的宴喜臣:“啊,原來是這麽回事,你已經知道了誰才是這個空間的意志者。不過沒關系,就算你知道了,也逃不掉的。”
面前的影子傾瀉下來,該隐一腳踢開宴喜臣手上的槍,在他面前蹲下來:“因為我的存在,就是為了制裁你啊。這個世界是你的,也是我的,我的意志及你的意志,這麽多年,你以為自己還分得清麽?這個世界的規則早于任何人知道的存在,包括你。別忘了,最初是你自己親手将生殺大權交到了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