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刀
羅森回到裏世界心急火燎地往玫瑰那裏趕,想要确認她的安全。除此之外,他在裏世界想了很多事。有些話,他迫不及待想要跟玫瑰說。但玫瑰不在家,她在桌上留了一封信。羅森拆開信飛快浏覽一遍,當天晚上就踹開了老江的門。
“這是什麽意思?”羅森捏着信在老江面前晃了晃,看得出心中焦灼,“你讓她到混亂區去?還她自己提出要去處理烏鴉?你不是不知道她的情況!”
“表世界坍塌了。”老江卸下眼鏡,他白天剛跟杜亞琛和宴喜臣談完話,現在也很疲倦。
“所以?”
“你沒明白嗎?這個世界,根本不是由該隐在主導。該隐,不,或者說真正的方爍,那個被燕子藏在他的表世界中的方爍,是支撐着這些表世界意志的力量,但它并不是意志本身,宴喜臣才是。”
羅森沒有太多驚訝的模樣,溫暖的爐火的光将他的臉照亮,看不出情緒。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老江,又似乎他關心的只有那一個人。
“表世界的該隐已經不存在了,所以表世界坍塌了。而裏世界的該隐是最後一把鑰匙,打開通往現實世界的門的鑰匙。”老江緩慢地說。
“今晚我不關心裏世界,我只問你,她在哪兒?”
“你還沒聽懂我的意思,詛咒消失了。”老江把玩着手裏的眼鏡架,“在你們從表世界中出來的那一刻,在她身上的詛咒就消失了。在宴喜臣明白裏世界的該隐不是真正的方爍,或者說,不是完整的方爍那一刻,該隐就被收回了意志所賜給他的力量。”
“為什麽不等我?”
“這你要去問她,S區,去吧。”老江站起身,拍了拍羅森的肩膀。
當天晚上,羅森驅車幾小時,從表世界出來後,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帶着武器等東西趕到了S區。這也是他少有的沒有跟老大打招呼,就擅自到S區行動。一路上的風景都令他驚訝,等到達S區看清楚S區的情況時,羅森更加驚訝。到處都是手無寸鐵的人,還有不會戰鬥卻端着刀槍,仿佛成為死士一般跟人拼搏的普通人。羅森觀察其指環,發現不論是敵方還是己方,都有這種情況。在他們離開之前,混亂區勉強維持着守望人們規定的秩序,比如只有合格的戰鬥力才能進入混亂區的邊界,不僅僅是裏世界勢力如此,表世界勢力也都秉持着這種不成文的默契和規矩。
僅僅一小段時間的離開,裏世界許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以前的混亂區大部分只有戰鬥力在場,戰鬥力是經過訓練并且具備一定戰鬥心理素質的,否則守望人那邊不會放他們過關。這一路來羅森明白了,現在的情況守望人能做的也有限,在人們的憤怒下,混亂區這個定義的邊界已經被模糊了。
沒有秩序,唯有戰鬥。羅森咬了咬牙,下車從後備箱取出武器。就像他說的,今晚他不願關心人類,他只想關心她。
第二天晌午,羅森蹲在鐘樓的瞭望臺上,嘴上叼着牛肉幹,端着槍飛快地掃視。
晌午的陽光曬得他滿身汗,但羅森不放松警戒。他饑腸辘辘,來得急,帶的食物并不算多,他給玫瑰留了一些,等找到人就立馬帶她回去。羅森蹲在鐘樓上,緩慢地嚼着嘴裏的牛肉幹,等吞咽下去後他收回目光,從鐘樓上下去。剛落地,就聽到一道細弱的聲音。他端槍回頭,發現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正怯懦地躲在石柱後頭,有點害怕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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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森詫異,他放下槍,像沒想到這裏還會有這麽小的孩子。那小孩許是懼怕他,往後退了一步,直到羅森蹲**,他才重新探出頭來。
“能幫幫忙嗎?我們有人受傷了。”那孩子輕聲說道。
一刻鐘後,走在前面帶路的小孩子腳步越來越快,羅森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他們走的巷子越來越偏不說,這小孩子的背影看上去也有些緊張。目光無意中一瞥,他忽然看到路邊有一枚染血的鐵指環——那是裏世界勢力下戰鬥力的标識!
羅森目光一凜,剛要動身,就聽到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腳步聲。他側着耳聽,至少有八個人,他聽到槍械的聲音,不是手槍,聽起來像美制式的沖鋒槍。他鏖戰一晚,子彈沒剩多少。
羅森轉身離開,腳步越來越快。迎面第一個人上來時,羅森擡槍解決了他,正中眉心。那一槍就像號令,四面八方的槍聲響起來,羅森不得不借助遮蔽物,邊觀察子彈來的方位,邊和暗處的人交鋒。
右臂上中了一彈,好在他左手開槍準頭也穩,但到底是不方便,行動慢起來。耳朵聽出那圍剿的圈越來越小,有幾個人影從東西兩側蹿出,近距離情況下,羅森擡起槍無差別掃射,在對方對準之前拔出刺刀,割開沖在最前之人的喉嚨。
他與正面迎上的人進行交鋒,卻防不住背後的子彈,腿上也中了一槍。羅森扶着牆壁,狠狠地掐住面前人的脖子,難得眼睛有些紅。
對方還有四個人,他卻在這場有目的的圍剿中漸漸力不從心,敗勢已現。他滿心滿腦想的都是,他不能死在這兒,至少現在不行。
要是以前,死也就死了,他每天醒來都抱着必死的覺悟。但現在,玫瑰還沒找到,也許她正在某個角落等着他……羅森以為自己的貪心早就死去很多年了,如今才發現,真到了無力回天的時候,他還是想要見她一面。
一潑血,淋淋漓漓地潑在地上,身後傳來人的慘叫。
羅森在耳鳴中聽着,後面人的槍聲也亂了。他踉跄了兩步,終于體力不支,掐着面前人的脖子,靠牆緩慢滑坐到地面。
逆着光,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口,她手提兩把長刀,鋒利,漂亮。她動起來時手中的刀輕盈而迅捷,和肢體達到最完美的平衡。女人的影子和她手中的刀,一旦動起來,殺人也像一場舞蹈。
羅森喉頭幹涸,艱難地吞咽。四周很快恢複平靜,那女人的身影也靜下來,長發披在肩上,她手裏拎着剛才那個哭哭啼啼的孩子,推搡着把他送到羅森面前。
羅森擡起頭,終于看到那張明豔的臉,眉梢的一點痣無聲地妩媚着。
她站在他面前,兩人之間隔着個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她揚了揚眉,在小孩後腦勺上拍了一下:“道歉。”
羅森看着熟悉的玫瑰,輕輕笑了,他身上都是血污,這一刻卻不疼了。
那小孩跟他不停道歉,羅森卻看都不看一眼,他盯着玫瑰,那目光不用開口都說着想念。玫瑰在他面前蹲下,那小孩便跑開了。
羅森展開雙手,玫瑰乖順而輕巧地投向他懷裏,完全沒了剛才殺伐果斷的模樣。
杜亞琛是下午才接到消息的,羅森的槍傷傷到筋骨,至少一周內不能下床。宴喜臣在其後聽到羅森和玫瑰回到E區的消息,就心急火燎跟着杜亞琛一起往回趕。
羅森的傷倒看起來不嚴重,重點部位都沒受傷,只是需要休養,于是宴喜臣的注意力就被旁邊抱着槍穿着皮衣褲短靴的玫瑰給分去一半。
宴喜臣還沒來得及反應,杜亞琛淡淡地瞥了羅森一眼:“誰讓你去S區的?”
杜亞琛平日的語調聽不太出喜怒哀樂,這倒不是因為他冷淡,恰巧是因為杜亞琛看起來太過混不吝,他的情緒都藏在笑背後。除了在巴西利卡大劇院失控的那一次,杜亞琛很少向宴喜臣以外的人流露出情感或情緒,他從當傭兵的時候就一直這樣。
杜亞琛真動起氣來,其實是笑裏藏刀那一款,但現在他輕描淡寫不帶笑的一句,宴喜臣就聽出他這是真動怒了。
羅森低下頭:“老大,玫瑰在S區,我不能不去。”
“說話之前想一想,你到底叫誰老大。”杜亞琛沒有回頭,但一直在他身邊站着的玫瑰不禁打了個冷戰。
“我不能讓她在那種情況下去冒險。”
“那種情況,哪種情況?”杜亞琛依舊是輕描淡寫地問,他靠在牆上擺弄着玫瑰剛遞過來的一瓶養樂多,卻沒有撕開的打算,“玫瑰去S區,是我提前跟老江說好的。她的情況我也關心,能預料到什麽時候會好。你行動之前,是不是應該先來問問我?”
這回羅森怔了一下,急忙想要從床上下來,玫瑰趕緊上前攙扶着。她想求情,又不好開口。杜亞琛的脾氣她是知道的,她多說兩句,杜亞琛對羅森的火更大。
“老大,我,我不知道……”
“就是因為你不知道所以才應該先來見我。這樣自以為是的冒險,再有一次你不用出現在我面前了。”杜亞琛目光随即在羅森包紮的腿和胳膊上轉了一圈,終于将目光停在玫瑰身上,“照顧好他。”
宴喜臣本想跟玫瑰說兩句話,他沒想到玫瑰已經能恢複成現在這樣。只是杜亞琛沒給他機會,心情不好地轉身就走,宴喜臣不得不追上。
他出了門,腳步還是一樣地快,宴喜臣小跑着追上人,杜亞琛剛好把養樂多的空瓶子扔到垃圾桶裏,有點煩躁地點上一根煙:“一個兩個,都不省心。”
“羅森現在受了傷,打亂了你原有的計劃嗎?”
杜亞琛轉身,将手臂搭在宴喜臣肩膀上:“你先說,你心裏也有計劃吧?”
宴喜臣點了點頭,看向遠處的城市表面,目光向極處延伸:“巴西利卡大劇院,或者埋骨地,我總要回去的。爍哥……已經走了,接下來這個會是我真正的戰場。”
杜亞琛點點頭,說了句也是。他告訴宴喜臣,羅森和玫瑰本來就是他打算在回到裏世界之後,用來撐住混亂區的。
他們兩個,少了誰都不行。單羅森一人,有時太魯莽,不夠機靈,玫瑰又偶爾不夠果敢,容易被自己絆住腳步。
“如果這只是你和他的事,就不會有這麽多麻煩。”
杜亞琛若有所指,宴喜臣心中敞亮。表世界,是他一個人的表世界,裏世界卻不同,成百上千個人正因為存在和消亡的問題奮鬥着,而宴喜臣現在成為了那個決策者,他手裏握着這個世界的生殺大權。
他的意志已經不能代表他自己了,這令他感到迷茫。他想要打破這個虛假的世界,這毋庸置疑,也是他心中唯一最合适的結局。可每當他想象到自己要下刀的那一刻,就想到了那些平庸的面孔。宴喜臣完全理解他們想要留在表世界的心,他曾經就是這麽走來的。他是通過一步步走來,才越來越确認自己的态度,确認自己絕無再逃避的可能。
多少次他看到那些面孔——巴西利卡大劇院的那些老人和少年,如今混亂區的平民百姓,還有那個讓羅森受傷的,參與圍剿裏世界勢力的小孩……這些人拼上性命也要保護的世界,現在就攥在他手裏。
對自己正确的東西,對所有人都會是正确的嗎?他不知道,但他已經見識過這個世界複雜的一面。
“聽我說。”杜亞琛攬着他肩膀的手收緊,讓宴喜臣的臂膀擠着他寬闊的胸膛,“按你認為對的做,不問代價。你已經做過許多選擇,相信你這一次也能做得很好。”
宴喜臣沒有轉頭,但他擡手,握緊了那只攥着他肩膀的手。
作者有話說:
隔壁開了新文《青焰》,BO文,大概是個Alpha們心中的Omega男神偏偏只追求一個Beta的故事,随性中篇,歡迎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