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紳士與傭兵
如同庫裏所說,當天下午他們等到了前來接應的人。接應在庫裏面前表現得中規中矩,十分官方,操着一口北方俄語的口音,臉上還戴着面具,在宴喜臣打算帶人去登記軍械時,攔截了宴喜臣。
“所有的軍械由我們來提供。”說着遞給宴喜臣一份名單。
宴喜臣對此頗有微詞,但他懂這行的規矩,尤其在看到名單上的內容時,挑了挑眉沒再多話。
他們的行程是先坐裝甲車然後換直升飛機,二十個人,三架飛機。宴喜臣在路上與同行的傭兵隊友交流後,其餘時間都在為段明逸和羅森翻譯。羅森不知道為什麽,能聽懂一點,段明逸就完全不行了。至于杜亞琛,把他放在哪兒他都能結出個兄弟連來,在這群人中如魚得水得不行。
宴喜臣偶爾說着話時會停下,往他的方向看兩眼,并且總容易被杜亞琛在這群傭兵裏的樣子給迷到。每當這時候,杜亞琛就會像心有所感似的,低聲跟旁人說着話,狹長的眼穿過人群瞄他一下,然後再不動聲色地挪開。
他們要去的地點離基地不算遠,上飛機後兩小時左右就到了。路上幾個接待人跟他們大致講了這次行動的任務,不是什麽危機四伏的戰場,但危險程度不相上下。
宴會在某個山腳下一位軍火商的府邸舉行,政界,商界甚至其他國家的達官貴人也會到訪。名義上是慶祝某個友好條約的達成所舉辦的酒會舞會,實際上卻是個魚龍混雜,相互拉攏關系或達成一些私下協議的軍政商的局。不用說,到場的人物大多也是些當下軍政商三界中,在北部有些威望的人。宴喜臣與杜亞琛活躍的傭兵時代中,他們也曾經應付過不少這樣的局面,當然大多時候以任務為主。因此這任務給人的感覺不陌生,反倒有些熟悉,接待人三言兩語,宴喜臣心中就對這大概是怎樣的任務有了底。
他們要保護的對象是一位政界人物的外甥,至于那位人物為什麽不親自到場,大約是早就預見某些潛伏的危險,因此必須派人來保護他的外甥,并且盡量保證他外甥的生意談得攏。政界的人物來談生意,宴喜臣以前最煩這一類,權利入駐資本界,無非是要将水攪得更渾,而宴喜臣以前之所以反感,恰是因為這三界的變動影響着傭兵行。
接應只管在那邊說,宴喜臣聽得久了,人就有些飄忽。他疑惑來這裏的目的如果是為了方爍,為什麽會被卷到這些亂七八糟看起來毫不相幹的任務裏來。
段明逸有些焦躁,指甲把槍杆敲得啪嗒響:“如果不是親手推開八號路二手書店的門,我根本不相信我們是在表世界裏——這裏看上去比裏世界還危險。”
他的話給宴喜臣了點提示,後半程他幾乎沒怎麽說話,抱着手臂坐在窗邊,難得思考得旁若無人。羅森和杜亞琛中途來搭話幾次,宴喜臣都有些心不在焉。
半個小時後,當他們這些全副武裝看起來十分生猛的傭兵們站在門庭大開的宮廷府邸前時,陷入了短暫的集體沉默。即使主場還沒開始,但這奢侈的晚宴風格,和裝扮打點得十分精妙的花園讓,他們都感覺有些微妙。
“所以,我們的主場在哪兒?”
接應人第一次露出點笑模樣,從身後抽出一摞邀請函:“今晚你們所有人既是雇傭軍,也是我們邀請的貴客。”
二十人在短時間內迅速被帶到樓上,管家為他們挑選合身的禮服。天知道對方哪有時間在短時間內準備那樣多型號的禮服,宴喜臣想到就頭疼。羅森倒沒什麽怨言,和嘀嘀咕咕的段明逸先行上樓,剩杜亞琛和宴喜臣跟在接應人身後。
“您的衣服在這邊。”接應人禮貌地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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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單獨把他分開嗎?宴喜臣挑眉,随即杜亞琛便不動聲色擋在他面前。那接應人笑,說不介意的話兩人可以一同來。
杜亞琛不甚在意,這回沒有多說什麽,擡腳跟在宴喜臣身後,拾階而上。
“感覺不太妙,有點奇怪。”宴喜臣側着頭,小聲跟杜亞琛說話。
托着他的腰,杜亞琛目光不動聲色地往樓梯下瞟:“怎麽,又有什麽危險直覺了?”
“這倒不是,就感覺……以前表世界都是由我來主導事情的發生,這次卻感覺像我們在被表世界某些東西主導。”
“表世界由心而生,現在的你跟當初的你不能同日而語,我倒覺得聽有意思。”杜亞琛托着宴喜臣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推上去。
沒多久,站在更衣櫃前,宴喜臣那點防備心就被其他的情緒壓了下去。他面前是兩套禮服,分別是黑色與白色。
那是套白色的西裝,還是老年代的款式,袖口和領口設計得別具匠心,胸口的巾袋上鑲着幾個亮片,是全身素雅中點綴的一抹亮色。宴喜臣皮膚本就白,眉眼溫和,骨子裏的男人味卻十足,這麽一打扮,舉手投足就有了股貴公子的氣質。
“喲。”宴喜臣換好時,杜亞琛目光頗玩味地上下看了一遍。
那目光太赤裸,宴喜臣光挨着就明白了那目光中的內容。
宴喜臣太了解杜亞琛了,撩起眼皮警告了他一眼。他這半警告的一眼,反倒引得杜亞琛有些心癢。
杜亞琛沒接到他的警告,或者說壓根就不想理會,站到他身後去,手從後邊環繞過他,就這樣半抱着他為他整理下領口。他的手壓下的力度帶着點渴求,湊在他脖子後面嗅了嗅,他望着鏡子裏的宴喜臣,目光裏露出欲望。
“你說這是什麽意思呢?”杜亞琛從鏡子裏與他對視。
宴喜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櫃子裏另一套禮服。
杜亞琛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将那套禮服取出來,走進洗手間。
宴喜臣知道杜亞琛換衣服向來很快,就算是這種宴喜臣也要手忙腳亂一陣的繁雜衣物,杜亞琛也能動作又快又得體。
杜亞琛換好衣服出來時,宴喜臣剛把自己的袖口整理好,擡眼望向他。
沉穩的深色調讓杜亞琛整個人顯得很老練,皮質裝飾渲染出點野性來,衣物兩三層包裹下來,将紳士與不羁結合得恰到好處。杜亞琛平日就是一副慵懶的眉眼,舉手投足都帶着股傭兵的落拓,如今被塞到這套禮服裏,又被他穿出一層雅痞的意味。
乍一眼不算驚豔,風格與顏色都很低調,可挪開目光就品出這個男人身上的意味深長來,總讓人想轉回目光再多看兩眼。
宴喜臣低笑着罵了句娘,就看杜亞琛快步走來,他也站起身迎過去。
知道這不是合适的時候,兩人卻都有些情不自禁,都知道對方想要的是什麽。一個勾着對方的脖子,一個摟着對方的腰,立刻來了個漫長而纏綿的親吻。
都說男人是視覺動物,也是欲望動物,宴喜臣用摟着杜亞琛親吻三秒後就黏糊糊的腦子想到了這裏,覺得真真誠不我欺。
及時的敲門聲打斷他們無聲的暧昧。唇分時宴喜臣食指抵着嘴唇,看向彎着眼睛看他的杜亞琛。他眼中始終有許多內容,宴喜臣懷疑如果不是适時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杜亞琛大概會繼續下去。
兩人各自退開一步距離,門外的接應人進來。他将二人仔細打量一遍,臉上露出點滿意的笑來。
“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嗎?”
“雨燕,都說是鷹眼中最快的一把刀。”那接應人很滿意宴喜臣和杜亞琛。
宴喜臣的笑褪去,有種不自然的情緒出現。他聽懂他的意思,這次任務,是挑人的。但他說的這句話……
“您大概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是上面點名您帶隊的。我們絕對信任您的傭兵們,只是最鋒利的那把刀,必須留在那位的身邊。”
宴喜臣冷淡地點了點頭,明白了他的意思。顯然這次的委托人并不願意讓“保镖”們大張旗鼓地保護他,而破壞了宴會的氣氛,因此傭兵們要以來賓的身份隐藏在宴會的各個角落。而就像接應人說的那樣,他們想要最鋒利的那把刀留在最重要的人身邊。
等接應人出去了,杜亞琛才皺着眉問他怎麽了。他沒有忽略剛才宴喜臣那抹不自然的神色。
“鷹眼最鋒利的那把刀……是該隐,不是我。這句話過去是該隐在鷹眼的招牌,整個蘇俄西部的行內人都聽過。這次任務他們想要請的人,是該隐,不是我。”太多驚疑的想法,宴喜臣的語氣反倒平靜下來。
杜亞琛思路明晰,很快跟宴喜臣的想法對上:“這個任務,是他曾經接過的任務?”
宴喜臣仔細回想,眉頭越鎖越緊:“方爍的确去過一次盛大的晚宴,任務是保護某位政客的親眷……不會錯!”
兩人心中都有觸動,飛快地對視一眼,各有所思。總算撥雲見月,找到一點表世界裏和該隐相關的線索了。雖然目前還不知這線索指向何方,但總比一無所獲好。
杜亞琛牽着宴喜臣的手,引他看向鏡子裏的兩人。溫潤又英朗的貴公子和慵懶中帶着攻擊性的紳士,在鏡子裏同是賞心悅目。
“很般配呢,不是嗎?”杜亞琛的手緩慢地在下面與宴喜臣五指糾纏,“今夜,我也是你的刀鋒。”
下樓時全員都換好了禮服,很遺憾并不是所有傭兵穿上禮服都能掩蓋住那股硝煙氣,有些穿上尚顯得體帥氣,有些卻罵罵咧咧拉扯着袖子領口,金鑲玉包裹着的匪氣太明顯。段明逸正站在階下跟羅森搭話,他們都等着現在去軍械庫準備。
因此宴喜臣和杜亞琛同時下來時,頓時覺得有些頭疼,有種他們是對結成伴侶的新人從樓上下來,接受衆人矚目的錯覺。實際上不光光是他這麽覺得,連羅森都在樓下瞪大了眼,不少人吹出調侃的口哨來。
宴喜臣只能要求自己目不斜視,在接應人的帶領下帶着這群穿着禮服的傭兵到底下軍械庫挑選武器。
好在武器們顯然對傭兵們有着絕對的吸引力,在接應人推開軍械庫的大門,讓他們看到一整層堪比軍事基地的軍械後,他們立馬就将剛才那點料抛到腦後,争先恐後地從杜亞琛和宴喜臣身邊跑向前,宴喜臣反倒成了跟在最後的那個。
杜亞琛從他身邊錯身而過時,手背碰了碰他的,小拇指迅速地在宴喜臣掌心裏勾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他還是那副懶洋洋的姿态,宴喜臣卻望着他的身影,被杜亞琛那點恰到好處的撩撥誘得不行。
宴喜臣邊和段明逸交流邊挑好了武器。羅森和杜亞琛在一旁衡量着,哪些武器能恰好塞到禮服裏,哪些東西都能藏在最恰當的位置。他們每個人的禮服各有不同,因此挑選的東西也各有優勢。宴喜臣挑了把蘇聯制式袖珍槍藏着,又挑了幾樣大件的沖鋒槍與武器,擱在一旁。他囑咐段明逸,既然他的語言不行,最好等下就跟在他身邊,像這樣的大場面,一旦露餡後果很嚴重。
等到衆人挑選好東西,接應人就帶着平面地圖來,由宴喜臣與杜亞琛勘察,分配他們每個人的站位和活動區域,囑咐盲區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項。接應人又透露出他們保護對象的喜好,社交對象,活動範圍,以及預估可能發生的危險情況等。
宴喜臣對作戰計劃經驗豐富,卻還是不如杜亞琛精到,更多時候他聽取杜亞琛的建議,三個小時後終于把衆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們從地下出來,被帶到一個大廳暫做休息。窗外的天變得青黑起來,夜晚降臨,能隐約看到月亮的輪廓。
宴會快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