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記憶中的某個節點
第二天一早八點鐘宴喜臣就起床,飛快地沖涼,整個人清爽不少。推開門,翠綠色山峰盡收眼底,山石是鋒利的灰色,翠綠的葉卻襯着晨光流溢,空氣中有淡淡的塵土味,早霜味。
宴喜臣聽到飛鳥的啼叫傳揚,在山的縫隙間流動。他忽然就有點擔心昨天晚上自己和杜亞琛的動靜。
因為不确定,宴喜臣一早吃飯時,不動神色地瞥了其他人急眼。羅森沒什麽反應,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段明逸倒是看起來一副沒睡好的樣子,這直接導致宴喜臣的疑心病又犯了。
他不知道的是段明逸之所以沒睡好,是因為昨晚到地下室發現了一個檔案室,裏面記錄了鷹眼八零年開始執行的許多執行任務。有索馬裏,也有基輔,還有切爾諾貝利的……其中索馬裏的記錄最多,段明逸還在上面找到了杜亞琛的記錄。那時候美國的黑水跟基輔的鷹眼合作,沒想到會這麽事無巨細地記錄任務。又或者只是因為宴喜臣的表世界,所以檔案室中記錄的都是 宴喜臣所知道的內容。
段明逸有許多猜測,他直覺宴喜臣和該隐的羁絆不僅僅像他所說那樣。裏世界的該隐,在巴西利卡大劇院之後,有許多的矛盾。
四個人各有各的心情,都沒說話,解決過早餐後就立馬上路。
論地形沒有人比宴喜臣更熟悉這一帶,所以方向盤就由宴喜臣掌控,一路往基輔的鷹眼基地中心開去。
兩小時後,翠綠色從視野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起伏的黃色山脈,看上去就像一片荒地,只有在高遠處的山巒才能看到樹影。
宴喜臣本來沒抱什麽希望,杜亞琛卻眼尖,在接近基地時遠遠地看到了偵察兵。
這讓宴喜臣感覺有些詫異,畢竟在他的印象中,鷹眼在冷戰結束後不久就解散了。
宴喜臣終于認同杜亞琛的話,在他的表世界中,他們很可能回到了歷史上的某個節點。
車在靠近偵察兵時就受到了注意,宴喜臣只求一賭。
他剛下車試圖溝通,出乎意料的是,對方不但因認出了他而沒有對他進行盤查,甚至也沒有對車上其他人進行盤查。
他們進入基地範圍的過程很順利,十分鐘後就将車停在了軍事備用車庫。這裏的路宴喜臣熟門熟路,不知走過多少次,如今有種故地重游的恍惚感,看着眼前的重機械庫和一輛輛裝甲車,反應有些遲緩。
“看樣子,這裏多少還是受到了你的意志的影響。”杜亞琛在段明逸和羅森相繼下車後,轉頭對宴喜臣說。
宴喜臣沒有走神多久,他下車後看着這片非常熟悉的地方,這裏曾經是他的半個家。大多數時候他們留在這裏,訓練,執行任務,報告,而另半個基地在遠處的山林中,是為了嚴寒酷暑時躲避用的。現在,向四周望去近,環繞平地的黃煙色山巒,和青綠色的草坪,以及平坦寬闊的沙丘,頂部建有垛堞的基地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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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逸與羅森,還有杜亞琛顯然并沒有他這種回家的感覺,他們非常謹慎,并且對周遭來去的傭兵當沒看到他們這點有點不習慣。
遠處停着的作戰飛機,訓練的傭兵場,裝甲車,坦克,以及四周匆匆忙忙行走的傭兵們……他們是來找該隐的,但面對着近千人的主基地,宴喜臣才發現根本無處下手。
他剛想回頭跟杜亞琛說些什麽,卻發現人已經不在他身後了。
宴喜臣先是一愕,目光往遠處掃動,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杜亞琛正熟練地與一名德國籍士兵攀談,竟然還試圖給人遞煙……
俗話說煙,酒,女人和事業總是能迅速拉近男人們的友誼,當杜亞琛跟那些傭兵處在一道時,他看上去十分自然地融入了那個群體,就像一滴水回到大海。
宴喜臣想,那是因為他與他們身上有着同類的氣味,野獸間互相的直覺。杜亞琛收放自如,也深谙傭兵的交流相處之道。
宴喜臣那麽看着他,就有點恍惚。他好像真的回到過去,看到很多年前的杜亞琛。他也是跟着他回到基輔,跟他的隊友和朋友們打成一片。
段明逸上前站到宴喜臣身後:“回神。”
宴喜臣看他一眼,挑了挑眉。
“你們以前是怎麽談感情的?”段明逸也望着杜亞琛的方向,“我意思是,你當雇傭兵的那段時間。”
宴喜臣撓了撓頭:“我們不談感情。”
“所以是暗戀?”
“也不算吧。那時候每天都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情愛之類的反而不那麽重要。生活被塞得太滿了,對其他方面的需求就顯得不重要。,如果你也在鷹眼待上幾年,也會覺得這麽一個人,你只要每天能看他平安,并且他時常出現在你身邊,那就挺知足的。”
“那時候,你其實也想和他在一起吧?”段明逸沉默了片刻後斷言道。
宴喜臣目光閃爍,似在思考,身邊的段明逸卻忽然笑了一聲,轉身走開了。沒多久,他看着不遠處的杜亞琛,叼着煙,攬着傭兵的肩朝他們走來,他沒什麽時候比現在更神采飛揚。
宴喜臣忽然意識到,是啊,那時候自己的确有動心的。
很多個夜裏,無聲的暧昧流動在兩人之間。天下并無徒勞的愛,他當然知道杜亞琛的目光時時落在自己身上。但兩人走到最後一步,依舊沒有人表達出要在一起這個信號。甚至如果不是基輔出事,或許杜亞琛也不會用槍頂着他表白。
為什麽當初沒有說清楚?宴喜臣思考過這個問題。他看着杜亞琛神采飛揚的樣子,忽然有點明白當初的自己了。杜亞琛屬于戰場,一如宴喜臣。他們這樣的人,未來從來都不在自己身上,連命運都由不得自己掌控,又怎麽能負擔得起感情?負擔得起人和人之間更深的羁絆?
所以才會覺得,能夠每天看到他,他也能每天陪自己一些時間,就已經是奢望了。
轉眼間杜亞琛勾着人的肩站在宴喜臣面前,拉下墨鏡看了眼宴喜臣,宴喜臣于是瞬間會意。
三個人很快說笑成一片,也沒多久就進入了基地內部。
羅森倒是個直腸子,進門後也不啰嗦,跟杜亞琛打了聲招呼先去探查,人就直接不見了。段明逸跟傭兵們交流起來有困難,不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機敏極了。
杜亞琛吃得開,長廊上一路走來一路打招呼,奇怪的是在錯身而過的傭兵們不但沒有困惑,反倒也跟宴喜臣點頭示意。
經驗和直覺告訴宴喜臣,他在表世界營造的這個歷史節點,他的身份從來就是這些人中的一份子。
很快,一個跑來報告的傭兵驗證了宴喜臣很的猜想,他說庫裏大人正在軍機房等他。
基地裏傭兵交流的基本語言是俄語,段明逸一頭霧水。
宴喜臣的表情嚴峻起來,簡單地跟段明逸翻譯了一下,又道:“庫裏是我們這兒的一個小頭目。你不要把這裏當作一個新的場地,當作是我過去的回憶。”
鑒于不論是杜亞琛還是段明逸,即使着裝怪異這一路也并未受到任何攔截,宴喜臣就猜想現實世界中的規則在這裏可能是作廢的。比如杜亞琛和段明逸,即使他們不是鷹眼的一員,卻在表世界中奇怪地被接納了。
宴喜臣帶着兩人直接進了軍機房。他站在那個名叫庫裏的頭目面前,心跳很快。他又賭對了,庫裏只是奇怪地掃了他身後二人一眼,并沒有其他表示。
“這次的任務。”庫裏是個嚴格老派的傭兵,他能把一身作戰裝穿出政治氣息來。說話間他遞給宴喜臣的任務條,都令宴喜臣有種自己是接過什麽剛頒布的法令似的。
宴喜臣飛快掃一眼字條上的內容。
一個貼身保護的指令。時間,地點還有保護的對象的特征描寫都寫得很清楚。
庫裏跟宴喜臣比了個數字,那數字足以令宴喜臣驚訝,是一筆大報酬生意:“有沒有問題?”
“對方不方便透露身份?”宴喜臣想了想剛才紙條上的特征描述。
“特殊。”庫裏點頭。
“我需要更多的情報。”
“後期他們的人會來跟你會彙合,這次的行動規模二十人左右,沒問題?”
宴喜臣知道該和杜亞琛或段明逸商量一下,但庫裏盯着他的眼睛,他只能點頭。
庫裏于是将任務字條用火柴燒了,讓宴喜臣到營地裏少稍安毋勿躁,下午就會回有人來接他們,今日出發。
這相當于即刻出發,讓宴喜臣還是有些驚訝的。他沒打算在庫裏面前逗留太久,一路帶着段明逸與杜亞琛上到頂樓。
“如果我的意志力真起作用,為什麽我不能直接下指令找到方爍?”靠近杜亞琛時他壓低聲音,有些不悅。
“因為意志力聽從你潛意識真正渴望的願景。”
“我潛意識裏想要把方爍藏起來?”宴喜臣輕笑一聲,顯然不相信。
杜亞琛還要說話,被從後面擠過來的段明逸打斷:“拜托你們兩人不要再講悄悄話,現在是什麽情況我想我也有權知道吧?”
宴喜臣與杜亞琛對視一眼,跑到旁邊跟段明逸說話去了。
羅森找到他們三人時,他們已經在頂樓吹了十多分鐘的風。思路剛剛理清,羅森又帶着新訊息回來了。
羅森帶回來幾條信息。他剛才很快地将基地走過一遭,從開始試探,到後來發現自己被當作傭兵團中的一分份子,打探消息也就更肆無忌憚。東西南三邊羅森都抓人打探過,發現所有人都記得“該隐”這號傭兵,要他們說具體些,卻無一人說得出。其次羅森也打探了“方爍”這個名號,也沒有太多消息。最後,羅森向所有知道該隐的人打聽他在哪兒,更無一人說得出該隐究竟去了哪裏,甚至在不在基地中他們都說不出來。
“不覺得奇怪嗎?”羅森斷言道,“如果該隐是空間意志,甚至影響着表世界,那麽他在基輔的存在不應當被任何人忽略。”
“你忽略了一點。”宴喜臣好心提醒,“這是我的表世界。”
杜亞琛微笑着不說話。宴喜臣在詭異的氛圍裏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總之,剛才庫裏的任務行動我是接了……”宴喜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唯一不在場的羅森聽。
誰知羅森聽後就皺起眉來:“這一般不是承包商的事嗎?”
“大概是因為就九零年初的鷹眼還沒有承包商吧……”宴喜臣無力地扶額。
段明逸插話,一針見血:“我是看出來了,怎麽找該隐你自己心裏也沒頭緒,只能碰運氣,接任務,簡直像游戲裏随波逐流滿地圖找NPC的玩家。”
宴喜臣這回改成捂胸口,并且表示膝蓋也挺疼的。
連羅森也把目光投向杜亞琛,帶着探究意味。
杜亞琛無事一身輕,聳肩開玩笑:“我們倆是想談戀愛環游世界,順便回顧重溫過去的記憶。”
段明逸又瞬間被杜亞琛給噎住了。
宴喜臣正色起來:“先生們,總之,我們還有一點時間去申請軍械,你們怎麽想?這次的行動不像上次你們老大的那麽簡單,規模也更大,說實話我最讨厭保護目标和拯救人質的行動,現在也算兩次都趕上了。至少我們的确回到了與該隐相關的過去,現在,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