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故事開始的地方
杜亞琛将宴喜臣從‘家’裏帶了出來,宴喜臣才漸漸冷靜下來,重新梳理自己,甚至有些後怕。早上有那麽一刻,他竟然懷疑哪裏才是真實的,這是他在進入表世界之前從未擔心的。現在看來,他不能太掉以輕心。
段明逸和羅森都不在,宴喜臣聞起來,杜亞琛也說不知道。
“醒來時候是在你那家奶茶店,我還點了杯多多。”
宴喜臣哭笑不得,聽杜亞琛又問:“想回去看看?”
“不了,怕一回去又走不了,說不定還死乞白賴地要你和我一起在表世界裏,怕不怕?”
杜亞琛笑得肩膀都在抖:“真害怕啊。”
宴喜臣挑眉。
杜亞琛眸色轉深,盯着他道:“這麽心動的提議,怕自己一不小心真的答應你。”
宴喜臣低下頭,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心跳有些快。
“段明逸和羅森和我們又走散了,我們去哪裏找他們?”宴喜臣問。
“大海撈針似的,不建議先去找他們。羅森和段明逸上次能找到我們,這次也一定有自己的線索,我們辦正事兒,順便找人。”
他們二人就在車上簡單讨論了下從哪裏開始。來表世界,主要是為了找跟方爍有關的線索,如果順利,也許甚至能找到宴喜臣記憶中的另一個‘方爍’也說不定。
舉目四望,生活的城市還是那個熟悉的環境,宴喜臣決定先從記憶中的方爍的‘家’開始。
車子在行入小巷又轉了兩三個彎,停在了一個藏在窄街盡頭的小區門口,石牌上的“光華小區”幾個字有了年頭,滿是雨水沖刷的痕跡。
這地方和宴喜臣記憶中相處無幾,沒什麽改動。車停在門口,但他在駕駛座做了好一會兒,仿佛還能看到當初年幼的自己背着書包站在門口等方爍,有時等舊了還會附近小賣部買個冰棒。表世界裏,宴喜臣生活的區域飛速發展,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早就不是他小時候記憶中城市的樣子了。但是這裏就好像從來沒變過,依舊是他年幼時記憶裏那個老舊的地方。
宴喜臣目光很沉地看着小區門口的四個字,看上去對這裏有很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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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杜亞琛的表世界裏找到城市的入口,然後順着自己印象中的道路,回到了那個他成為雇傭兵之前的熟悉的城市。然後又順着城市中的道路,找到了方爍當年的住址。
宴喜臣看上去是驚訝的,但已經不會像當初那樣震驚了。杜亞琛細細打量着他,知道他和剛開始來裏世界的人已經不同,而在找回記憶後,也同當年的“雨燕”有所不同。
兩人下車進了小區,憑借宴喜臣記憶中的一切,找到了方爍所在的那棟樓和房間。
大概是在虛構空間的緣故,門沒有鎖,裝修也還是老中式家庭的裝修,方爍家裏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
宴喜臣在客廳轉悠了一圈,拿起電視機上方擺放的相框,那裏面是方爍和他的媽媽。
杜亞琛走到他身後,目光停在宴喜臣手裏的相框上。
“剛認識他的時候,他父母還沒有離婚。他爸有酗酒的毛病,家裏頭沒錢,心裏頭有火,急了就動手,他媽在這個家過得很不容易。後來他上了初中,父母就離婚了,他起初沒跟我說這事兒,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知道這事,還是因為以前見他身上都帶着傷,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身上就沒有傷了。”宴喜臣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摸照片中的方爍,“那時候我還小,沒什麽是非觀,等長大後明白過來,他已經跑到鷹眼去了。”
杜亞琛沒說話,他在宴喜臣更遠的過去上沒有太多說話權。有時候他會羨慕方爍,盡管知道宴喜臣對方爍的感情不一樣,卻還是羨慕,甚至嫉妒他站在宴喜臣更早的時間線上,了解他那些他不知道的過去。
宴喜臣放下相框,淡淡地問他有沒有說起過自己的家庭。杜亞琛說沒有,于是宴喜臣三言兩句概括了自己的家庭。他在這上面似乎沒有太多的傾訴欲,更像是認為杜亞琛應當知道而告訴他。他說盡管自己的父母非常愛他,盡量不讓他吃苦,但因為小時候的貧窮,多少吃過一些苦。後來父親在外面拼搏,有段時間也小小地富裕過,但後經濟崩潰,家裏的條件就又不行了。妹妹宴晶出生後,父母總是吵架,妹妹在那段時間裏是唯一讓他感覺到家庭舒适的。後來父母離了婚,母親還檢查出肺結核,後來宴晶也病了。
“後面的事你都知道。”宴喜臣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大概是小時候過得太順遂,直到長大後才體會到這句話背後的無奈。”
宴喜臣瞥了杜亞琛一眼,他不想要同情安慰或者憐憫,但他的确就是沒由來地想讓杜亞琛知道。誰知杜亞琛不但沒有帶給他壓迫感,反而也同樣随意瞥了他一眼,笑說,沒有關系,像我連想念經的機會都沒有,不也過得很好。
“我說過,我以後會是家,你也一樣。”
宴喜臣心一下就被熨燙,他故作鎮定地轉過臉去,偷偷地笑了。
他們在方爍的房間裏轉悠了一段時間,沒有什麽大的發現,宴喜臣覺得自己純屬是來對自己的過去做了一次緬懷。
“怪不得人人都貪戀表世界,我現在回過點味了。”宴喜臣評價,“如果我能回到過去,也去自己沒去過或已經錯過的地方,甚至見到再也沒見過的人……”
杜亞琛擡手捏住他的嘴:“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小燕子。你要回就回到一九九一的冬天,在見到我的第一面告訴我你屁股是挺翹,并且也很中意我。”
“嗯。回到一九九一的冬天,最好初次見面就強吻你,打不過就耍賴皮,吃豆腐,揩油,怎麽都好,一定要盡快拿下你這個老流氓。然後和你解甲歸田,放下槍炮浪跡天涯,改改你厚臉皮和愛犯渾的臭毛病,再早點教會你做|愛。”
杜亞琛聞言回頭,挑了挑眉:“那我建議你當場就和我做|愛,看看是誰教誰多一點。”
兩人沒在方爍曾經的家中逗留太久就離開了,除了找到幾張宴喜臣與方爍的合影還有些參考價值之外,沒有更多有用的東西。杜亞琛對此的解釋是,宴喜臣對曾經的方爍的确是很重要的,至少那個家他保留的合影只有與母親和宴喜臣的。這是把他也當做家人來看的意思。
他們又陸續地去了幾個宴喜臣印象中的,與少年時代的方爍有關的地方。
只是他們雖相繼又去了幾個地方,卻始終沒能找到更多關于方爍的信息和影子。
“我的表世界還真不一定就藏着個方爍,如果有,在表世界這麽長時間,他怎麽會不在呢?”
“也許正是因為他藏在你心裏某個更深的地方。”杜亞琛食指點着方向盤。
他說着話時漫不經心,但說着無疑問者有心,宴喜臣頗為仔細地觀察他的神色,不确定杜亞琛的喜怒。
“我一定也把你藏得很深。”
杜亞琛在宴喜臣耳邊笑:“我絕對相信。”
“簡言之,表裏世界雖然有差別,但整個空間就是以你的意志為核心産生的。你将一部分意志的權利交到了該隐,或者說方爍手中,因為你心中對他有愧,對嗎。剩下的,即使是以個人為意志所誕生的表世界,那也都是你潛意識的授意。”
說到這裏,杜亞琛嘆了口氣:“你希望打造一個人人都滿意的烏托邦,美夢,連你自己都無法解釋這樣的意志空間究竟為何能幹涉現實世界,但它的确幹涉到了。将死之人的,或心有不甘的,對這個世界充滿絕望,怨恨的人,突然間有一天忘記了一切,進入了你塑造的美麗新世界——”
“別說了。”宴喜臣頭疼地按着腦袋。
“你才是這個世界最源頭的結,而方爍是解開這個結的關鍵,這也是為什麽我非要你找到真正的方爍不可。”
杜亞琛和宴喜臣稍作商量,兩人都認為有必要去一趟宴喜臣裏世界中的‘基輔’。畢竟,記憶中大部分與方爍在一起的時間,都來源于鷹眼。那是宴喜臣人生的轉折點,鷹眼于他來說是第二個家,對更早期就進入鷹眼的方爍來說,鷹眼有更重的分量。
杜亞琛和宴喜臣當時一個在廚房做早餐,一個蹲在地攤上檢查包裹,都被這一聲響動吓出了傭兵的本能反應。宴喜臣從圍裙後飛快掏出一把手槍,杜亞琛随手就拎起放在地攤上的沖鋒槍,他們不約而同第一時間端起武器對準玄關,然後看到了……
仿佛不良少年帶着他的小弟來踢館似的段明逸和羅森。羅森還能收斂點,緘默慣了,這會低眉順眼地站在一側。段明逸看起來就很過分,單手扛着槍,槍杆反手扛在肩上,他這樣的造勢不讓人聯想到踢館都難。
好在屋裏的兩位傭兵沒有在門開的第一時間就把對面掃射成馬蜂窩,反倒是門口的段明逸看這二人一副傭兵夫婦即将出門遠游的架勢,當即脾氣就起了。當然,對面宴喜臣的驚訝不比他少。他皺着眉,甚至一手拎着鍋鏟一手握着手槍沒動作,直到段明逸實在看不下去,走進來将門一腳揣上。
“又是這樣,你們兩個總能先在表世界互相碰頭,我們總要苦找一番。”
宴喜臣收槍,抽緊很多天的心情,這一刻奇怪地放松下來。他好笑道:“或許因為我們兩個心有靈犀?”
段明逸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糧,不想理會他,側身讓身後的羅森進來,羅森恭敬地對杜亞琛點了點頭:“老大。”
宴喜臣和杜亞琛的原計劃是早點出門,趕在中午太陽毒辣之前上路,現在這個計劃因去而複返的羅森和段明逸打斷。杜亞琛沒什麽表示,羅森進門不久後就将他拉到另一邊說玫瑰的情況。倒是宴喜臣,和段明逸兩次在表世界共事後,之前的距離感拉近不少,段明逸也不再動不動一張死人臉了。
他們正式上路不但沒趕上太陽最毒辣的時段,甚至錯過了那時段。四個人驅車離開時,天氣正像個蒸籠。羅森和段明逸其實沒用多久時間跟他們描述裏世界近期的事,杜亞琛看上去對玫瑰比較擔心,跟羅森多問了幾句。這一來二去,上路的時間就有些晚了。
“為什麽要去基輔?”等上了路,段明逸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宴喜臣問起話來。
杜亞琛開車,偶爾瞥宴喜臣一眼,每次宴喜臣都能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些內容來。
“基輔是一切的起點,也是一切的終點。我給守望人們修的信中講的相信,相信你也看過。”宴喜臣回答段明逸時,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他剛來裏世界的時候,也是這樣問東問西,對一切既懼怕又好奇,更多的是種不能接受的震驚。誰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可能是操控木偶的人,大有種自己當初探索自己內心世界的感覺。
“回到基輔就一定能找到該隐了?”
“我們都知道這是個假設。”掌着方向盤的杜亞琛插話,“就算基輔沒有該隐,甚至表世界沒有該隐,也不妨我們去找一次。畢竟現在世界已經亂成這個樣子,沒有更壞的了。”
宴喜臣低着頭,看着外面蕭索的黃沙。他們已經行駛出杜亞琛戰争區外圍的一帶無人區,現在在往城市的邊緣靠近。天熱得像個蒸籠,宴喜臣聽着羅森和段明逸偶爾對裏世界情況的讨論,知道他們說的一丁點都不誇張。
段雲死後,加上方爍以及杜亞琛接二連三對他的打擊,以及他恢複所有記憶之後的沖擊,導致宴喜臣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關注表裏世界對抗的情況。即使如此,宴喜臣也能從他們的對話中判斷出裏世界現在的可怕狀态。人們以彼此的仇恨來維系着世界的運轉,他們的關系已經畸形了。
杜亞琛只說,也許這裏藏着另一個方爍。宴喜臣想,如果這個假設成真,那麽裏世界的那個方爍,又要怎麽解釋呢?
如果自己是空間的意志,難道裏世界的方爍是個由自己捏造的虛假形象不成?就像他在自己的表世界捏造出的他的父母與妹妹一樣。
他真的能在這裏找到方爍嗎?
他真的能夠在表世界中解開那個結嗎?他知道自己的結,是基輔那年的悲劇。
宴喜臣望着無垠的荒漠,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進度4/5 √ 差不多還有1/5就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