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別聽,別看,別貪戀
宴喜臣從杜亞琛身上起開,他擡起一條腿跨過他。身上不太有力氣,他一身皮肉上都是痕跡,背上明顯被揉捏過。
他把自己扔到柔軟的床褥裏,杜亞琛從後邊尋來,撫摸他的脊背,手順着他的腰線,插入他胸口和被子的縫隙中。只能看到在他胸口的位置鼓動着。宴喜臣拱起背,薄薄的肌肉鼓動着,活色生香。
“還來?白天不累嗎?”聲音也有點啞。
杜亞琛低頭吻他藏在汗濕發中的耳朵:“白天和晚上……不一樣。”
宴喜臣被他弄得癢得不行,翻過身退阻他,踩着杜亞琛的肩膀将他往外蹬了蹬:“行了,真沒力氣了。”
杜亞琛于是抱着宴喜臣去洗澡,浴室裏氤氲一片,洗澡水早就放好了,這會兒已經有些溫,杜亞琛讓宴喜臣在浴缸邊上坐着,他再往裏加些滾水。
宴喜臣坐在浴缸邊沿,泡在水裏的腳背慢慢變紅,他輕輕撩着水:“那天你去找老江談過了,關于該隐的事。還有表世界其他的守望人,也都表态了吧?”
杜亞琛握着他的腳,往水缸後面探了探:“燙不?”
宴喜臣搖頭,杜亞琛關了水,讓他炮進去躺着,自己側身坐在浴缸邊。
“該隐不對勁,也經不起推敲,羅森都看得出來,你自己也想過了吧?”杜亞琛的探入水面,目光晦暗,手指摩擦着宴喜臣胸口淡粉色的疤,“玫瑰的事,還有在巴西利卡大劇院時候你也親眼看到了,該隐的确擁有某種力量,他可以支配裏世界。”
蒸騰地熱水讓宴喜臣感到放松滿足,他動了動身體,躲避杜亞琛的手指。
杜亞琛藏在後面的話,宴喜臣明白。一個空間,不可能由兩個意志所支配。他能夠支配,方爍也能,誰才是這個空間真正的意志?宴喜臣不知道,杜亞琛卻覺得他是,可他們卻無從驗證方爍。方爍與這個世界全部的關聯,也就是宴喜臣了。
自從巴西利卡大劇院,許多有關方爍的事非常詭異,仔細下來想一樁樁一件件,其中都有矛盾。
“這事兒我是要找你說,但不是現在,本來想晚點再告訴你。這次是老江心急了,比我先一步找到你。”杜亞琛手指撥着水花,在宴喜臣臉上摸了一下,“你不要有壓力,交給我。”
宴喜臣搖搖頭,濡濕的臉頰貼着杜亞琛的:“越早解決,越早找到真相越好。我受傷的那天,在血泊裏看到自己的影子,竟然是方爍的臉。我一直分不清這是真實還是我的幻覺,所以一直沒有說。”
宴喜臣泡了會兒,從浴缸裏站起身,開始打皂角。杜亞琛拍了把他的腰,把人轉過去,接過他手中的皂角為他打:“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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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會去表世界一趟。我倆已經想起所有的回憶,有關于方爍,包括自己,如果有什麽被窩遺漏在潛意識中的,那麽到表世界中去找答案是最好的選擇。”
“你要自己去?”杜亞琛笑了一聲,皂角在他臀上緩慢地打圈。
“你的戰場在這裏。”
“不,我是你手裏的刀。我的戰場,會在你身邊。”
宴喜臣轉過身,跟杜亞琛對視半晌:“老江不會同意的。”
“這個我來操心。”
跟杜亞琛沒能談攏。至少不算合想宴喜臣的意。他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本想多留一天想辦法去說服杜亞琛,但忽然就接到了段明逸在O區出事的消息。他這次來找杜亞琛,本身就在O區,聽到消息後立馬就心急火燎地往過趕。
段明逸的傷勢不致命,但也絕對算重傷,三處穿透傷,兩顆子彈還在身體裏沒有取出來。等手術結束時,宴喜臣已經在門外等了四小時了。杜亞琛依舊在忙,羅森輔助,還要顧着玫瑰那邊的情況,更不用說守望人們,只有于先生能抽身過來照顧段明逸。
段明逸是半夜醒來的,宴喜臣趴在床上睡着。于先生還要兩天才能來,這段時間段明逸身邊不能沒人,宴喜臣從段明逸自手術室出來到現在,一直在他床邊。
黑暗中,段明逸靜默了好一會兒,大概是沒想到這個時間點醒來,還會有人陪着自己。他擡手,很費勁地将手放在宴喜臣肩膀上。
他的身體還很虛弱,但意識已經足夠清醒了。他認得出那是宴喜臣,還在宴喜臣醒來時,緩慢地沖他眨了眨眼。
“你感覺怎麽樣?”片刻後宴喜臣重新進屋,給他煮了熱水,還帶來一些流食。
段明逸只能點頭和搖頭,做一些簡單的表示,還說不出話來。宴喜臣無微不至地照顧,卻能從段明逸眼裏看出他想說的許多話,一時間幹開萬千。
段雲不在了,留下段明逸一個人。他本身就是不近人的性格,段雲走後,似乎他更和人保持疏離感了。算上能留在他身邊,還能和他親近的,也就宴喜臣一個人了。
淩晨,宴喜臣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去看段明逸的情況,一擡頭,段明逸卻不見了。
宴喜臣一個怔愣,立馬醒了,立馬跑出房門到處找人。段明逸的身體情況,還不能下床。
他跑出大門,看到段明逸完好無損地站在路正中,看樣子也是才出來沒多久。臉上的表情,迷茫,驚恐,不可置信。
宴喜臣愣住了。
忽然間,他看到段明逸不遠處的商戶櫥窗中,探出一把槍來!
黑洞洞的槍口,像宣告着一場死亡。
“明逸!趴下!”宴喜臣大吼,他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撕裂,在大街上久久回蕩。
身體最先動起來,宴喜臣血都湧上頭頂,幾乎來不及思考,立刻沖了出去!
段明逸聽到槍聲才反應過來,但那已經太晚了,一切發生在瞬間——宴喜臣的速度達到極限,他胸口裏有一千個聲音狂喊着不要。他也的确這麽做了,身體的反應是下意識。他伸出手去……
空氣一瞬間變得粘稠,子彈緩速,甚至能看到彈道痕跡。這一幕驚人得似曾相識,是在巴西利卡大劇院時,曾發生在方爍身上的事。
子彈像被一面看不見的牆阻擋住了,在空中停滞半秒,接着像觸底反彈似地,猛地回彈!
創窗玻璃碎裂,裏面藏匿着的那個黑影,應聲而倒。
一串連鎖反應都在瞬息間完成,短暫到段明逸防禦的姿态剛做好,而宴喜臣剛沖到宴喜臣面前,慣性還沒來得及收回。塵埃落定。
宴喜臣錯愕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他立刻明白過來眼前的詭異絕不是因該隐在場,而是因為自己。
空間的意志,他曾在杜亞琛的表世界見識過,但從未明白過意志力量意味着什麽,回到裏世界後,也從來沒有對他有任何影響,直到剛才。他說不清自己瞬間爆發的情緒,那是置換在段明逸身上的求生欲。
“能告訴,我這是怎麽一回事嗎?”
宴喜臣轉身,段明逸死死盯着他,他看起來健康完好,完全不像個受重傷的人。
段明逸的下個動作回答了宴喜臣的疑惑。他赤腳走向宴喜臣,伸手解開自己病號服的口子,敞開兩爿,接着解開自己身上的繃帶。
沒有駭人的傷口,只有肉粉色的陳年的疤,這是一副完好的身體,完全不是重傷病人。
天蒙蒙亮,兩人站在狹窄的巷子口,剛出生的太陽的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宴喜臣靠在前面,他腳下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段明逸腳下。
段明逸腳下,七八個煙頭。
宴喜臣沉默地抱着手臂,一條腿曲起,腳踩在牆面上。又一顆煙頭掉落時,宴喜臣忍不住了:“你別抽了。”
段明逸在那頭乜他一眼,手上那根煙依舊點上了:“要不然你提供個更好的方法,讓我冷靜一下?”
宴喜臣語塞,好半天說:“你可以睡一覺,洗個澡,清醒一下。”
“我現在很清醒,不然你現在可能被我按在地上揍。”
段明逸再一次把天聊死了,宴喜臣無話可說,他站的腿都有點累。正打算将重心換到另一條腿上,就聽段明逸深吸一口氣:“所以說,你跟杜亞琛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守望人們又有幾個知道的?你有操控空間的能力,這消息真傳出去全世界他媽都能***。”
他說不上從什麽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到後來身上的傷口全部愈合,宴喜臣趴在他身邊,如果說這只是讓段明逸驚疑,那麽剛才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顯然打破了段明逸所有僥幸猜想。宴喜臣,的确有跟該隐一樣操控空間的能力。
如果是以前,段明逸毫不猶豫會站在宴喜臣的對立面,但經歷過這麽多事後,他知道宴喜臣不會是該隐的人這麽簡單。
也許事情比他想象得要複雜得多。
真正的空間的意志者……段明逸想到這裏就頭皮發麻。
宴喜臣垂下眼:“我們一回來就跟老江談過,至于老江對其他守望人有沒有說,我不知道,杜亞琛沒和羅森講,但羅森跟玫瑰,心裏有點譜。”
段明逸煩躁地将正在抽的煙暗滅在牆壁上:“老江來找你談回表表世界的事,又是什麽時候?還有其他事瞞着我?”
宴喜臣不喜歡段明逸用瞞這個字眼,但他理解段明逸的心情:“過兩天?”
“明天。”
“老大和你一起去?”這下又改口叫老大了,宴喜臣知道他心裏那口氣消了點。
看宴喜臣的反應,段明逸就只知道答案:“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第二天早晨,宴喜臣站在八號街二手書店門口,感慨萬千。他第一次來到裏世界,就是從這扇門,從此過去的世界都跟他沒緣分。再轉頭望着身後的三個人,心情複雜。
這次回表世界,宴喜臣意思是自己一人回去。畢竟一個人的表世界藏着太多秘密,是最直觀的內心世界。
他看段明逸,段明逸滿臉寫着‘不要多說廢話’,再看杜亞琛,杜亞琛也微笑地看着他。宴喜臣勸他回去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至于羅森,全副武裝,肅穆得仿佛只要杜亞琛一聲令下,他就能沖進去殺該隐。
宴喜臣轉身,将手放在二手書店的玻璃門上。
杜亞琛上前與他并肩,深棕色的眼睛望着他。
宴喜臣用力推開門。
視線一片模糊,熟悉的味道,煎蛋……還有米粥?
宴喜臣睜眼,被百葉窗切割的光條鋪撒在他面頰上,空氣中有熟悉的味道。隔着門板,聽到聲音模糊的早間新聞的聲音。
太過熟悉,太過久違,身上的全部細胞都被牽動了。他猛地坐起身,眼前是熟悉的房間,許久不見的安寧早晨。低頭看,身上甚至穿着那天出事時的睡衣。
他從床上跳下來,拉開門。
門外站着正準備敲門的宴晶,被他冷不丁的開門給吓了一跳,瞪圓着眼睛看他,頭上的水晶草莓發卡,随着晨光閃爍,亮晶晶的。
“哥?你今天起這麽早?”
門裏門外一大一小,都是錯愕的臉,猝不及防就這麽對上了。宴喜臣怔忪地看着妹妹兩秒鐘,狠狠在臉上掐了一把,很疼。
宴晶一臉莫名其妙,扯着嗓子喊媽,哥哥傻啦。
宴喜臣走出卧室,看到女人從洗手間裏探頭,頭發還是濕漉漉的,空氣中淡淡的香氣,是他熟悉的女人的洗發露的味道。
“你幹什麽呢?叫你哥哥起床,一驚一乍的。”女人看向宴喜臣,“起來啦,早餐在桌子上,你爸等會兒要出門,你捎他一程?”
冷靜。
宴喜臣對自己說。
眼前的一切太熟悉,讓大腦有片刻的當機。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表世界,自己回到了那個去裏世界之前的家。但是太過真實,以至于讓宴喜臣一瞬間反應不過來,是不是記憶中的裏世界,才是他的一場夢?
他擡手,摸到自己胸口的疤。那是他前不久,才在裏世界愈合的傷口。
假的,女人是假的,宴晶是假的。他拼命說服自己,眼前的所有都是假的。可這些久違虛假的一切,都讓他太過貪戀了。
門口忽然響起敲門聲。
“喜臣,去開下門。”男人的聲音從油煙機響動的廚房裏傳出來,聽起來有些遙遠,“這麽早,誰啊?”
宴喜臣趿着拖鞋,走到門口,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他貓眼也沒看,徑直拉開了門。
杜亞琛站在門外,看到宴喜臣的臉,他表情像松了口氣。
他一把将驚訝的宴喜臣拽出門:“找對方向了,差點以為找不到你。別聽,別看,別貪戀,你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