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狙敵人也狙他的心
頂樓,天臺。
三人剛踏上最後一節臺階段明逸就迫不及待地推開了門。那像發電站一樣的鐵塔下端正吊着個晃晃悠悠的麻袋,麻袋裏顯然裝了個人,看上去沒什麽反應,并不知道裏面的人狀态究竟怎樣。但顯然,這倒挂的裝着人的麻袋,就是為了給上來的人看的。
段明逸推開門就驚呼一聲,掏出短刀就要沖過去。宴喜臣沒來得及阻止,杜亞琛倒一把拽住了段明逸:“看清楚。”
麻袋上,有個并不明顯的激光瞄準點。
守株待兔,再明顯不過的陷阱,卻抵不過關心則亂。
段明逸沉默地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擲出去。
麻袋上方的繩子斷裂的同時,匕首也插入地面。
宴喜臣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段明逸的準頭和力道拿捏得這麽好。
麻袋中的人落地,發出一聲悶哼。
段明逸耳朵尖,聽到了麻袋裏的悶哼聲,臉色霎時就變了:“這不是我爺爺。”
不是段雲,也不能确定就是自己人。萬一依舊是個陷阱,過去救人的危險就很大。
就在宴喜臣猶豫着去還是不去救人時,在他身旁的段明逸已經發了話。
“烏鴉,你引我到這個地方究竟有什麽用意?”段明逸聲音不大,卻不卑不亢。他壓低目光環視四周,臉色陰鸷。
宴喜臣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段明逸渾身的戾氣都被引出來了,他搖了搖頭,剛想轉身跟杜亞琛說兩句話,卻發現杜亞琛已經不再他身後了。
環伺四周,完全沒有杜亞琛的蹤跡,但他很确定剛才杜亞琛跟着他上來了,就好好地站在他身後。
這種時候他會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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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簡直神出鬼沒!
就在宴喜臣這一個不小心的分神裏,他身邊的段明逸忽然蹿了出去。
他雙手持槍向他們身後突出的樓梯間的牆後射擊,他腳步和身形都很快,端槍的動作很穩,每一顆子彈都帶着他身上同樣的怒氣。
宴喜臣驚疑不定,随即他看到一個年輕男人從不遠處的遮蔽牆後走出,剛才段明逸的幾槍局勢沖着他的方向開的。
那年輕男人毫發無損,打扮挺入時,可臉上的笑容令人極為不适,神色中有股睥睨的傲氣。他雙手敷衍地舉着,佯做投降的姿态,卻完全沒有懼怕,舉這麽舉着手靠近他們,絲毫沒有将段明逸對着他的槍口放在眼中。
“哎呀,開個玩笑而已,不要真的那麽生氣嘛。”這男人的話語間都是不正經,而目光像毒蛇吐着信子,令人黏到就遍身惡寒,“段明逸,咱們倒是不經常見面,我還挺挂念你的。那麽,你身邊這個漂亮的朋友是誰?”
聽年輕男人的話語間,顯然和段明逸是相識。宴喜臣察言觀色,知道不但是相識,而且是惡識。
宴喜臣拔槍,與段明逸靠在一起,小聲地問他:“這人是誰?”
“烏鴉,表世界勢力的領頭人之一,心眼壞透了,手段更是惡心。我有次在混亂區遇上他,他為了清理門戶連誤入混亂區的小孩和老人都不放過,我當時插手組織他,所以他記住了我。”段明逸簡直氣瘋了,說話都帶着股狠勁兒。
“在那邊嘟嘟囔囔說什麽悄悄話呢?”烏鴉掂了掂手掌上的槍。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在裏世界裏為數不多得罪的人就是你。”段明逸咬牙切齒,“我爺爺呢?”
宴喜臣皺着眉打量這個叫烏鴉的男人,心中的謹慎提高了一些。如果真像段明逸說的那樣,烏鴉是表世界勢力領頭人之一,那麽他應該不會因為這樣無聊的複仇專程将段明逸引到這裏來。宴喜臣倒覺得他有什麽別的目的。
雖然提高了對烏鴉的警戒,可他沒有忘記這裏還有狙擊手的事,也絕對相信烏鴉能引他們到這,就很可能不是獨自現身。
這一片的高樓大廈雖多,這棟樓的頂樓已經算這片中相當高的。
狙擊手需在制高點,而這附近的建築高樓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多。大部分狙擊範圍在2000碼以內,以這棟樓為圓心,狙擊手有可能藏匿的範圍只有三棟樓。算上剛才狙擊有激光瞄準,今天吹得還是東風,為了把控好彈道偏移,狙擊距離範圍在100碼以內……能夠狙擊的地點有兩處,而最合适狙擊的地點有一處。
宴喜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渾身的感知力被他放大到最敏感的戰鬥狀态,腦內飛快地分析着,這些信息就像自然而然存在他腦海中的一樣。他太專注了,以至于還沒有意識到,這絕對不是普通人會有的反應。
“其實我沒什麽惡意,只是有一個小小的願望。”烏鴉目光挪到了段明逸身旁的宴喜臣身上,“我們想要一個昨天從表世界醒來,在C區蘇醒的人。對你們來說也只是個新人而已,交給我,我們一人換一人,很公平吧?”
段明逸的背僵住了,宴喜臣看得出有一瞬間段明逸是想回頭的。
烏鴉是來要人的,這才是他帶走段雲的目的,而且在自己的地盤上就是為了确保萬無一失。
不只是段明逸,宴喜臣也聽出烏鴉要的這人,正是自己。
“你們要這個人做什麽?”段明逸沉聲問。
“嗯,據說是我們某個人的親友。好不容易從表世界醒來,親友團聚,你理解一下?”烏鴉還是沒個正形,目光卻一直往宴喜臣那邊飄,“對了。你旁邊這個,該不會……”
宴喜臣的神經抽緊了。
烏鴉的臉微微壓下,目光挑着往上看去,咧出一個笑來:“該不會正巧就是那位新人吧?”
“我是他們店新聘的員工。”宴喜臣順勢接話,他立刻調整克制自己的狀态,讓自己看上去緊張又真誠,“你放了我們老板爺爺就都好說,你哪怕看我湊合把我帶走先頂了都沒事。”
“你——”段明逸皺着眉轉頭。
他知道宴喜臣之所以有膽子這麽說,就是仗着自己剛來裏世界,吃定烏鴉沒有見過自己所以信口胡謅的。
宴喜臣試圖用這種态度去瓦解烏鴉的疑心,用的是欲擒故縱的法子,可他低估了烏鴉的情報,也低估了烏鴉對人心的揣測。
宴喜臣不知道,段明逸卻是知道的。
烏鴉之所以今天把他叫到這裏要人,就是十有八|九猜到宴喜臣會跟他一起來。說什麽跟他換人,不過是個場面話。
段明逸不同意又怎麽樣?他照樣能夠動手搶人。段雲在他手裏,段明逸就被他牽制住了。
今天沒有商量的餘地,只有硬碰硬。
烏鴉手中的槍掂了掂,緩慢地将握緊。只是他槍口對準的并非段明逸,而是宴喜臣。
“我覺得你的提議不錯,不然你現在就過來,我馬上放了你的老板爺爺?”烏鴉的語氣中有戲谑,這話讓宴喜臣皺了皺眉。
他沒有想到烏鴉真的會讓他過去,不過為了穩住烏鴉,他還是握着槍小步地往過走。
“笨蛋。”段明逸對宴喜臣說道,“他在裝,應該早就知道你是誰。他就是給你下套,你傻才真的往套裏鑽!”
“明白了。”宴喜臣點了點頭,他并沒有因為段明逸的話生氣,反而知道烏鴉打什麽主意後心中有底。
他手裏一直握着的槍在手上打了個轉,挂在拇指上,他展開雙手,做投降姿勢,緩慢地靠近烏鴉,“也就是說從一開始你們釣的魚就不是他,而是我。你為什麽要帶我走我不知道。可有一點我很好奇,你怎麽能保證我就會跟段明逸來K區呢?”
烏鴉看着逐漸走近的宴喜臣,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越來越謹慎:“你的身手不錯,又是被段雲撿走的,你天真單純,段雲對你又很是照顧。按照你的性格,又怎麽會無視段雲失蹤呢?啧,不過,你反正是剛到這個世界的人,不存在你是哪邊的人的說法吧。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你盡管跟着我走就是,保證你段爺爺毫發無損。”
宴喜臣離烏鴉還有兩米遠,他停下腳步。就在烏鴉疑惑時,宴喜臣忽然手掌一收,握緊了手中的槍。
烏鴉渾身的神經都給抽緊了,他下意識地射擊,然而宴喜臣身體在他開槍之前就猛地矮了下去,而他身後的段明逸,穩穩地端着槍,目光冷冽。
段明逸看到宴喜臣忽然捉槍的手就什麽都明白了,他剛才幾乎是和烏鴉同時開的槍。這一次烏鴉沒能準确地預料到,或者說他是沒能預料到段明逸和宴喜臣會有這樣的默契。烏鴉的反應很快,可子彈還是擦過了他的手臂,割破他寬大的衛衣,留下一道血痕。
“非暴力不合作呢。”烏鴉龇牙咧嘴地笑了下,打了個響指,就在他們樓梯間小屋子的頂層,忽然響起一聲槍響。
宴喜臣和段明逸猛地擡頭。頂樓是盲區,剛才雖然注意到了,卻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烏鴉身上了。
哪裏能想到,昏迷中的段雲就在頂樓!
此刻段雲被一個體格高大的男人扛在肩上,昏迷不醒,而男人一手扛着段雲還尚有餘力,另一只手舉着槍對準段明逸。
與此同時,十幾個人同時沖了上來。烏鴉收了槍,作勢要作壁上觀。
烏鴉不知道宴喜臣的身手怎麽樣,可他想剛來裏世界想必戰鬥力不會很強,至于段明逸一個人雖頗有些身手,被這麽多人牽制也雙拳難第四手。更何況,他還安排了狙擊手在遠處,兩棟樓上各有一個,這樣的萬全準備,讓烏鴉有恃無恐。
可宴喜臣很快就出乎他的意料。他湊出一只長匕首來,開槍的動作十分精準,沒有将人射殺,卻基本都打中了。開始烏鴉還以為他的槍法不夠準,但仔細看去發現他手下每個人都是胳膊腿中彈,宴喜臣開了那麽多槍,竟沒有一顆子彈是打在人軀體上的。他是故意的,他不肯奪人性命,又必須在這個時候廢掉對方的行動力。
這樣宴喜臣和段明逸配合起來,不到五分鐘就只剩下三四個人還有完整戰鬥力。宴喜臣的彈匣剛好打空,他棄槍握緊匕首沖過去,三拳兩腳烏鴉就能看出來他的格鬥技巧很強,近身單打獨鬥時非常有格鬥意識和經驗,判斷精準,可看起來卻像疏于練習似的,拳腳的力度和精準度把控得不是很讨巧。
烏鴉冷眼看着将所有人都解決掉的二人,他們毫發無損,至多是有些狼狽地站在中間,段明逸那惡狠狠的眼神幾乎要把他吞了。
烏鴉卻斌不看段明逸,他死死盯着宴喜臣,看他抹去臉上的血污,臉上的害怕不是裝出來的。這個人究竟能帶給他多少意外?
“好了,沒時間陪你們再玩游戲了。”烏鴉伸手,在空中拍了拍。
他動作的幅度很大,宴喜臣立刻明白他這是在給狙擊手暗示。渾身的神經都崩緊了,宴喜臣的目光飛快地在周圍來回巡視,他要确定在第一時間把控狙擊的位置。
五秒鐘去了,沒有任何反應。預想中用來威懾他們的激光點并沒有出現。
烏鴉皺了皺眉,再次重複做了一遍動作,狙擊手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幾秒鐘安靜地過去,這回連段明逸和宴喜臣都反應過來了——
他們的狙擊手,被解決了。
宴喜臣忽然想到了剛才起就消失的杜亞琛,他終于知道那家夥是去幹什麽去了。
從剛才到現在,這段時間剛好夠來回在那兩個目标樓走一趟。
這樣看來,杜亞琛不但精準地判斷了多個狙擊手這件事,也判斷了他們的位置,在有限的時間內解決掉了。
這是怎樣的敏銳的洞察力和偵查力,才能讓他在上到頂樓的第一瞬間就判斷出該怎麽做?宴喜臣很确定,剛才但凡杜亞琛晚上五分鐘十分鐘再動身,現在就絕對來不及把兩個狙擊手都解決。
确定了自己的後背已經安全,宴喜臣全神貫注于面前的烏鴉。
“現在才是真正的勢均力敵了,賭一把?”宴喜臣望着烏鴉笑,做出了準備攻擊的姿态。
烏鴉忽然做出一個指令,頂樓上扛着那個人忽然動了起來。宴喜臣和段明逸的注意力立馬被抓了過去。
段明逸持槍喊話,對烏鴉那個手下卻絲毫沒有威懾力,他拎着段雲走到了天臺邊上,将段雲半個身子壓了出去。
宴喜臣感覺段明逸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順着那個人拽段雲的手往下看,段雲的腳上牢牢地綁着繩子,繩子的另一端栓在欄杆上。
“你要幹什麽?”段明逸的聲音都顫抖了。
下一秒鐘烏鴉發了話,那人幾乎毫不猶豫地将段雲扔了出去,段明逸心髒都被扯出來一般,他下意識撲上去拽住繩子。宴喜臣注意到綁着段雲栓在欄杆上的繩子差不多三十米長,段雲墜落的一瞬間就繃直了,否則光憑借段明逸,很難說會不會一起被帶下去。宴喜臣猛地捉住段明逸的胳膊,要他看那拴着段雲的繩子。
段雲懸挂在樓下十幾米處,安然無恙。
“這又是他的把戲,也是殺手锏!”宴喜臣壓低聲道。
烏鴉好整以暇地走到欄杆面前,掏出一把小刀抵在繃緊的繩子上。他目光筆直地看向宴喜臣:“怎麽樣?跟不跟我走?這一次再選錯了,可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就在此刻,狙擊激光又出現了,紅色從段明逸和宴喜臣身上掃過,飄飄然停滞在了烏鴉身上!
烏鴉和他的手下本來已端槍對準宴喜臣,做好了今天不帶走他不罷休的架勢,此刻都僵住了。
瞄準光緩緩挪動到了烏鴉的左眼——
烏鴉定住了,剛才上樓來的只有他們二人,他的确沒有發現他們竟然還帶了人來。是他大意了,也是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有能力在這麽短時間內解決兩個狙擊點。
狙擊雖有彈道偏移,但他們都知道,這是一種有效的威脅。告訴他百米之外仍可取他性命。
“你有個好隊友。”烏鴉放開槍,眼中神色恨恨,他舉起雙手,意味深長地對宴喜臣道,“下次你可不一定這麽好運。”
“嗯,反派的标準臺詞。”宴喜臣也将槍扛在肩上,露出個溫和的笑來,只是這笑容看在烏鴉眼裏,怎麽都有嘲諷的意味。
烏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其中有轉瞬即逝的不甘心,很快,他轉身和手下立馬撤走了。
幹得漂亮。
宴喜臣放下槍,轉身遙遙對着他剛才預判的狙擊的位置,兩指在額邊一碰,向外揚起。
他還送出去一個絢爛而放肆的笑。
對面樓上某處,杜亞琛動也不動地頂着狙擊槍,他腳下躺着三個特種戰士。
準備收槍的那一刻,他從狙擊鏡中看到了宴喜臣那個誇張的致敬和大大的笑容,杜亞琛牽了牽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