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狼與僞白兔
宴喜臣的目光在全場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吧臺背對着他喝酒的男人身上。
或許他們老大身上那股野勁藏不住,宴喜臣在走近他時,顯然猶豫地放慢了腳步。
“真可愛。”捕捉到宴喜臣靠近他們老大時,不自覺露出的一絲警惕,玫瑰評價道。
“賭一把M9,老大跟他走。”羅森一本正經地吃瓜。
“賭了。老大憑實力單身,我沒理由懷疑。”玫瑰道。
宴喜臣還是坐在了男人身邊。他雖然很想在裏世界的第一天就睡個好覺,可惜天不如他意,他放棄了入睡出來喝酒,心中又無限的苦悶,不知道應該和誰訴苦。自從來到裏世界之後,除了剛認識的段明逸,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聽他說話。
他像被自己所熟知的世界抛在身後,連同親朋好友。那種莫大的恐慌和孤獨感遲鈍得直到現在才降臨在他身上。
宴喜臣其實不太喜歡這家酒吧的分為,氣氛過于妖嬈,燈光太暧昧,音樂也讓人心躁動。在座的男女神态迷離的,比起肉體他們更像精神放縱。宴喜臣并不喜歡這種感覺,想馬上拔腿就走。就在他以為這裏并不是合适他纾解情緒,也恐怕很難遇到聽他傾訴的陌生人時,他忽然看到了那個在吧臺形影單只的男人。
男人兩條修長的腿随意地疊着,穿着一身煙灰色的絨衫,腰背輕微弓着,看上去十分放松。他手裏攥着的酒在燈光下淡淡發着琥珀色的光,映照他微冷的眼底。他十分英俊,微微卷曲的發搭在濃密的眉上,給他本就英俊的面孔平添一分迷人的弧度。
宴喜臣苦澀的心情裏多添了某種蠢蠢欲動,那是他的本能。不知是不是人在苦惱時看誰都難免多出悲憫的心,男人的形影單只反射在宴喜臣眼中偏偏就是孤獨蕭索的意味。
有了這種意味,難免就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矯情悲戚,這樣他毫不猶豫地走向吧臺。
就在宴喜臣靠近他時,他看見男人像有所察覺似地微微轉了轉頭。他本是背對着宴喜臣,所以轉頭時小半張臉被肩膀擋住了,視線從肩膀上投過來,像狼的眼神。
那是一瞬間的直覺,讓宴喜臣有種自己像被盯上的獵物。可男人的目光随之就變得柔和而暧昧,速度快而反差大到讓宴喜臣以為剛才只是錯覺。
他像掉進陷阱的獵物,進入了男人捕獵的範圍內卻不自知,在懷疑片刻後還是靠近了吧臺。
男人輕描淡寫地看他一眼,随着垂着眼皮看手中的酒杯。酒已經見了底,剩下一些冰渣子。
宴喜臣用餘光觀察着對方,邊同酒保要了同樣的酒。他沒有貿然坐在男人身邊,他覺得這男人雖然看起來懶洋洋的,但又帶着某種疏離感。他的領域內沒有其他人來打擾,自己反倒像被允許進入他的領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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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喜臣為自己這奇怪的猜想感到莫名其妙。
裏世界讓宴喜臣非常苦惱,焦躁,可他此刻卻苦中作樂,在男人身上找到了許多不同的遐思。他想他此刻是在等人嗎?看起來不像。那就是遇上不愉快的事在買醉?可看上去他喝酒的姿态悠哉自在,沒有一心買醉的作态。難不成在這裏獵豔?宴喜臣心想,可能就是這樣。
他開始猜想男人身上發生過怎樣的故事。他有怎樣的過去,經歷過什麽煎熬,最後又是怎麽釋然的……
宴喜臣的神色變幻莫測,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目光也從剛開始暗地裏的打量變成光看明正大的審視。當然,如果他身邊的人知道他此刻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大概就很難再這麽若無其事地喝着酒。
沉浸在自己遐思中的宴喜臣很快喝完了酒,他趴在桌面枕着自己的胳膊,愣愣地看着男人。
“再用那樣的眼神盯着我看,我就把你帶回家。”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和他的外表一樣具備一定的殺傷力。
男人并沒有轉頭看他,卻叫來了酒保給宴喜臣又添了一杯。
宴喜臣心裏想,好啊。他差點就說出口,當然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矜持點。
“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宴喜臣打量男人深棕色的眼睛,那裏頭好像有許多複雜的情緒,在燈紅酒綠的光下折射出不同內容,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這是很老土地搭讪方法。”男人笑着晃了晃酒水,抿一口杯中淡金的酒。
宴喜臣的視線順着那抹淡金色到男人的唇上,然後是吞咽的喉結……
“這杯酒是請我喝的嗎?我沒有帶太多錢。”宴喜臣索性往過挪了挪,直接坐在男人身旁。
“可以。”男人說道,“如果你告訴我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的話。”
宴喜臣有點窘迫,總不能真的告訴他剛才閑着無聊腦補了他背後的故事。
“因為你好看。”宴喜臣脫口而出,大言不慚。
“你還真是敢說啊。”男人愣了一下,很快笑了,“你的搭讪風格一直都這麽直白嗎?”
“比起說要帶我回家這種話,還好吧?”
宴喜臣也跟着笑起來,他又想起自己表世界裏的父母,還有一帆風順的生活。想到此處,他目光又有些黯淡。
“不過我出過櫃了,也不怎麽在意別人的看法。大概我從小就被父母和朋友寵壞,從來沒覺得自己是異類。後來長大後有些意識,才知道我有個開明的父母,幾乎從來沒有讓我受過罪。”宴喜臣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今天會跟這個男人說這麽多,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甚至連酒都忘了喝。
四十度的傑克丹尼,那股熱辣的香氣現在從胃裏湧上來,從每個毛孔滲出來,讓他有些微醺。
酒氣越是籠罩着他,心裏難受的情緒就開始肆無忌憚地滋生。
“可今天是個倒黴的日子。我可能一輩子都沒這麽倒黴過,也許我父母和朋友也不是寵我,他們甚至可能從來都不存在……我真的不想相信,可是這場夢太長了,怎麽到現在我還沒回去?”
角落中的玫瑰和羅森相互對視一眼,不明白這個白天下手狠辣的青年竟是個自來熟,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跟他們老大閑扯這麽多無聊的心事。當然,看在他們倆眼中這的确是無聊的心事,因為每個來到裏世界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心路歷程,宴喜臣的心事并不算新鮮。
比他們更早來到裏世界的老大,想必更覺得這些不算新鮮事。可神奇的是他們老大也自始至終沒有打斷宴喜臣。
“我告訴你,女人的直覺,老大跟他肯定有事兒。”玫瑰的口吻變得八卦起來,她眉飛色舞得有些得意忘形,帶動眉梢那顆痣都變得生動。
羅森揉着太陽穴,知道玫瑰老毛病又犯了。她對身邊人的八卦極為好奇,秉持着某種樂此不疲的探索精神,就連羅森自己的私生活都逃不過玫瑰那雙眼睛。
“原來是新來的小朋友,我想我大概知道你在說什麽。”男人眯着眼笑了笑,看起來很是惬意。吧臺的燈光落在他眼中,細碎得有些耀眼。不過那些只是錯覺,耀眼的是他本身,而不是他眼睛裏折射出的那丁點光,“知道麽,像你這樣的人在這樣的酒吧每天都要來十幾個。有些人自始至終不肯接受事實,最後選擇自殺,有些人念念不忘想要回到表世界中,他們也成功了。那麽你呢?現在你知道了一切,你是哪種人?”
男人撐着臉側了頭,他本身就是很有魅力的那一款,此刻笑容中帶着點玩味,神态卻是很認真地在等待宴喜臣的回答。
宴喜臣的臉上出現了迷茫:“我……我想要……”
見他半天回答不上來,男人低低笑了笑,并不催促。他将酒杯的酒水一飲而盡,心中萌生出一個念頭來。
“也不用現在回答,自己好好想想。”
“那麽你呢?”見男人似乎是要離開的樣子,宴喜臣也許喝了酒真的有些膽大,他拽住了男人的衣袖,眼中寫滿認真,“你來到這裏又多久了,你又為什麽選擇留在裏世界?”
出乎意料,男人沒有掙脫他的手,反倒躬身靠近他。身上那股酒氣混合這某種酸甜的味道,挾帶濃烈的荷爾蒙澆灌在宴喜臣身上,頓時将他那點不清醒都轟走。宴喜臣松開手,那種宛如獵物一樣被狼盯上的感覺又來了。這次的感覺不是轉瞬即逝,因為男人真的以絕對的氣勢和氣息将他籠罩了許久。他壓低身子,在他耳邊道:“因為我在等一個人。為了等到他,我哪兒也不去。”
宴喜臣身體僵住,幾乎本能且下意識地問:“那你等到了嗎?”
“應該快了吧。”男人重新直起身,又變成那個無所謂地笑着的慵懶樣子。
他從褲兜裏掏出包煙,慢條斯理地低頭叼上一根,又抽出一根塞到宴喜臣的嘴裏:“要不要出去抽根煙,透透氣?”
宴喜臣盯着男人,還沒有從剛才被打壓的氣勢中緩過神來。他在心中估算着男人是否有其他目的。他承認被男人撩得有點心煩意亂,但他今天來酒吧,也真的不是為尋歡作樂。
鬼使神差的,他答應了。
從椅子上下來時他能感覺到男人的手輕輕托在他後腰,帶着他往外走。
宴喜臣也是男人,他知道這樣仿佛宣誓主權保護領域的動作意味着什麽。
果不其然,他轉過頭看到酒吧裏其他的人收回目光,試探的,好奇的,躍躍欲試的,在看到男人的動作時那些視線都收了回去。
暗處,羅森默默沖玫瑰伸出手。
“幹嗎?”玫瑰還處在這個發展的震驚裏沒反應過來。
“M9。”
玫瑰在他手掌上拍了一下,耍賴:“老大沒跟他走,是他跟老大走的。”
羅森無奈地搖了搖頭,收回手:“估計這裏也沒我們什麽事了,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