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個全場質量最高的雄性
尖銳的玻璃從高空墜落,像兩小時前女人手中墜落的匕首。
宴喜臣四周飛快地看了一圈,拍了拍段明逸的後背:“我想我能理解你不願意帶我回去的原因。”
段明逸一愣,剛想說什麽,宴喜臣已經一步踏入林立的鏡面玻璃叢中。
陽光在鏡面上折射出犀利的鋒芒,而宴喜臣站在鋒芒中,仿佛整個人也變得銳利起來。
他很躁,感覺身上迅速充滿了一種以前不曾有的攻擊性。
“小姐姐,背後放冷槍可不夠淑女。”宴喜臣腔調溫柔,眼底卻微微冷。
段明逸與他并肩站到一起,警惕地環視四周。
他從腰裏掏出兩把槍,一把拍到宴喜臣手中。
冰涼的金屬感仿佛在掌心流動,喚醒深處的身體記憶,宴喜臣在擡起頭的瞬間握好槍上好栓。
眼,槍,目标,迅速三點一線。
“被發現了啊。”女人的聲音笑着說。
下一秒,纖細的身影從高處躍下。
速度太快,有備而來。
宴喜臣下意識閃躲,手還是被飛來的刀刃劃開口子,差點就丢了槍。
女人沒給他緩沖時間,猱身而上,步步逼近。她手上只有冷兵器,卻招招犀利。
段明逸掉轉槍口,就在他瞄準的時候,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你的對手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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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逸在看清男人的面孔時睜大眼。跟他交手的不是別人,正是羅森。
羅森和玫瑰時常在其他區奔走,很少來C區。段明逸和羅森還算熟悉,但也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羅森對段明逸比了個靜音的手勢:“是友軍。差不多做做樣子就行了啊。”
那邊玫瑰已經和宴喜臣膠着,段明逸不斷拉開他們和玫瑰那邊的距離,邊應付着羅森見招拆招,邊壓低了聲音:“為什麽忽然對他下手?他是另一邊的人?”
“想太多,他不是個小白嗎?”羅森咧嘴一笑,一刀逼了上來。
“森哥給個提點?”段明逸用全力接住了。
“只是試探而已,是老大的意思。別瞎揣摩。”羅森歪了下頭,下一招更快更狠送上來,“倒是你,退步了?”
段明逸目光一凜,他正要蓄力,和宴喜臣糾纏在一起的玫瑰忽然開出一槍,接着她閃身後退。
“溜了。”羅森沖她做了個口型。
羅森向上方跳躍,攀爬,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脫離戰鬥的身影,吸引了宴喜臣片刻的注意力。
他分神了。
玫瑰的身形一閃,段明逸視線中留下一個殘影,瞬間手上的槍就被卸了,玫瑰掐着槍打了個轉,牢牢握在手中。
她在宴喜臣沖上來之前,迅速控制了段明逸,用槍瞄準了段明逸的腦袋:“不要動,小弟弟。”
段明逸緊緊抿唇,但臉上卻沒有憤怒的神情。
他還不知道羅森和玫瑰到底打什麽鬼主意,不,準确說是老大在打什麽鬼主意?
段明逸沒有輕舉妄動,打算配合玫瑰,暫做觀望。
“放開他,你的目标是我,真動起手來對誰都沒好處。”宴喜臣早沒了剛才溫和的氣質,剛交手過的他像一把繃緊了的弓,目光犀利,蓄勢待發,“你是誰?兩次三番找上我來,別告訴我只是巧合?”
“是嗎?你真的覺得我躲不過你的子彈?我現在崩了他就是賺了,而你有信心能抓住我?”玫瑰掩着唇笑了,槍口又向段明逸的方向送了送,“不過,你倒是可以跟我比比是你手裏那把槍更快,還是我的更快。反正不論輸贏,死的是他,你不吃虧。”
宴喜臣眯了眯眼,下颌的線條繃緊了。
“這眼神真漂亮,姐姐都要喜歡上你了。”玫瑰又道,“只是對我沒有震懾力。怎麽樣小弟弟,我數三聲,如果你再不開槍,我就真的要開槍了啊?”
“開槍。”段明逸聲音低沉道。
宴喜臣的目光在此時露出破綻,略顯慌亂地瞥他一眼。
“我說,開槍。”段明逸高聲道,“這裏不是你該死的表世界,這裏每天都會有人死去,你猶豫一瞬間,你可能就死了!”
“瞧瞧,我說什麽來着,他果然看起來比你上道。”玫瑰一甩手,“三。”
宴喜臣猛地握緊了槍,扳手的觸感在他指尖格外清晰,但他的指尖卻微微發着抖。
“二。”
宴喜臣睜大眼,看着女人豔麗的面容。他的手心開始出汗,森然的感覺後知後覺怕上他的後背。
他不怕輸,甚至在剛才戰鬥中連死也忘了怕。
但是,殺人?
就算宴喜臣完全明白,這裏根本不是真實的世界,但真要他動手開槍殺人,還是對他有很多大的沖擊力。
不能殺人……他做不到!
宴喜臣滿身冷汗,感覺正在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你這個愣頭青!給我開槍!”段明逸吼道。
“一。”這倒數的語氣中有一絲笑意。
宴喜臣握着槍的指節青白,手心裏已經全是滑膩的觸感。他緊緊地盯着女人的槍口,心跳無比激烈。
該死的,做決定,做決定!
“開槍!”段明逸幾乎是咆哮了。
宴喜臣咬緊牙關,側颌崩得很緊。
他閉上了眼。
砰砰砰!
三聲槍響在耳畔炸裂,刺耳的被拉長的耳鳴聲,還有淡淡硝煙的味道,讓宴喜臣瞬間心沉到了底。
他沒有開槍,他錯失了最好的時機。
宴喜臣緩慢地睜開眼,卻沒有看到橫死街頭的段明逸,而是一個站在他面前,冷冷抄着手臂看着他的段明逸。
四周早就沒了剛才那個女人的身影。
宴喜臣如夢初醒,飛快地打量了一圈四周。
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走,那種戰鬥狀态時聚集的爆發力也在此刻散了。
緊繃的身體承受不住後來而至的壓力,他腿一軟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氣。
“剛才打起來的時候不是勢頭很足嗎?原來是紙老虎。”段明逸踢了踢他的腳,搖了搖頭,“起來,這就腿軟了嗎?”
“不是。”宴喜臣當然還站得起來,他用手抹了把臉,心情有些複雜,“你讓我緩緩。她人呢?她跑哪兒去了?你為什麽沒死?”
“她根本就沒想要殺我,逗你玩呢。”段明逸冷冷道。
“逗我玩?”
宴喜臣仔細觀察段明逸臉上的神情,發現剛才這麽驚險的瞬間,段明逸的臉上卻完全沒有那種從生死線上下來的恐懼,甚至連一滴汗都沒有。
他看上去淡定極了,說話的語氣也一丁點後怕都沒有。
“她真要殺我,或者殺你,剛才你猶豫的時候早夠死千八百回的了。她看得出你是個菜鳥,就是想看你的醜态所以逼你開槍。”段明逸伸手拉了一把,将宴喜臣拉起來,拽着人左右轉了半圈,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不是,萬一我真的開槍了怎麽辦?我完全不認識她,她這麽一來為了什麽?”宴喜臣茫然道,忽然他像想起什麽拽住了段明逸的手,起了一絲疑慮,“等等,你是不是認識她?我看你也完全沒再怕的,到現在還這麽清醒。你剛才差點就死了?”
“沒有的事,世界上很多變态的,做什麽事都不奇怪。”段明逸只從宴喜臣手中抽過了自己的槍。他還沒有想好要跟宴喜臣怎麽解釋,索性就打太極岔開話題,“走了。你最好早點習慣一下,畢竟在裏世界裏可不是像表世界那麽溫柔的。”
回程路上,兩人默契地緘口不談剛才的事。
段明逸沉默,只是他在想玫瑰和羅森究竟有什麽目的,或者老大究竟有什麽目的。
段明逸在裏世界這麽多年了,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們的老大,只遠遠地看過一眼。那人似乎把他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做事風格更是難以猜測,在他左右出入的這麽多年也就只有玫瑰和羅森兩個人。
也從來沒聽說過他們老大對什麽人主動感興趣啊……
段明逸在那邊沉默思索,宴喜臣則徹底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如果說之前在段雲面包店的地下室裏,遇見玫瑰時身體的應激反應還能讓他說服自己那只是普通的求生欲,那麽剛才握住槍時,血液中蠢蠢欲動的那種攻擊欲,和摸上槍支之後混雜的熟悉感,興奮感,安全感,則讓宴喜臣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感覺簡直就像他曾經千萬次地握過槍。身體的記憶騙不了人。
二人各懷鬼胎,沉默不語地回到了面包店。
所有事情跟段雲講清楚卻不過三五分鐘。
出乎宴喜臣的意料,段雲對此沒有太多的評價,仿佛這樣的突襲和危險的攻擊是很習以為常的事。
比起這個,段雲倒更對那個德叔不接納宴喜臣的事情更感興趣。
“不應該啊?于先生是厚道人,或許真的是碰巧不在?”段雲邊做晚飯,邊一個人叨叨,一不小心手下沒了輕重,還把胡椒粉給放多了。即使如此他都沒回神,還在一個人念叨,“按道理老德應該也不會拒絕啊,奇了怪了。”
吃過了晚飯,宴喜臣問段雲要了一些防身的東西。段雲給了他一把短刀和一把長刀,吩咐他在外行事一定要小心,尤其最近就先不要出門了。
宴喜臣又問他,之前說的那些問題,都說見到C區的主要守望人于先生之後會有解答,但現在這個情況,他該去問誰呢?
“多觀察,少提問。”這是段雲教給他的第一件事,“不要盲目信賴別人的話,這裏連世界都不可信,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眼睛看到的真實。當然,實在不懂的東西再來問我和小逸,都沒問題的。”
當天晚上宴喜臣有些輾轉反側,爆炸式的信息在他腦中無法消化。
凝視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他只能深呼吸,祈禱這其實才是一場夢。
不過很遺憾,在他躺到床上的三個小時內,大腦還是被爆炸的信息量不斷強奸着。
他失眠了。
又芒刺在背地挺屍了半小時左右,宴喜臣終于放棄了強行入睡。
他翻身而起,是在是想去搞點酒喝,纾解一下他的躁郁。
淩晨三點鐘,C區某街道一家酒吧依舊亮着燈。
男人姿态懶散地坐在吧臺前,沒睡醒的樣子。他的煙灰衫雖寬松柔軟,動作間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卻頗有勁道。
在夜場中,像他這樣高大英俊的男人并不多,因此許多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但是,即使他喝酒的樣子從容而放松,整個人身上依舊有股不可忽視的強勢氣息。
他坐在那裏,就像一把在刀鞘中的刀,雖收斂鋒芒,卻依舊懾人。
男人輕晃手中的玻璃杯,琥珀酒水帶着冰塊當啷響。酒精的氣味随着他的晃動,緩緩流洩。
“老大。”有人坐到了他身側。
“回來啦。”男人輕輕敲了兩下桌面,後邊的酒保走過來。
羅森點了點頭,跟酒保要了杯酒。他一臉正色,和酒吧格格不入不說,和身旁的男人更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已經試探過了,他身手相當不錯。我們兩次都是突襲,段雲家裏和在外面分別發起一次攻擊。玫瑰比較穩,他人沒有受傷。”
很簡短的評價。但從羅森嘴裏說出來,絕不是敷衍。
羅森平時對什麽都随和,唯獨在幹架和身手方面看人時格外挑剔。
“有任何異常嗎?”食指輕輕敲打着玻璃杯。
羅森搖了搖頭:“暫時沒看出任何不對勁的問題,兩次攻擊他的反應都很敏銳,力度也足夠,但看得出有些生疏,應該還不是他的最佳狀态。”
“知道了。老于那邊打招呼了嗎?”男人又問。
“跟于先生說過了,今天下午見到段明逸将他帶回去了。”羅森說着,臉上帶了些不解的神思,“只是我不明白,在于先生那裏待着還是在段雲那邊,不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男人笑了笑,修長的手指轉動着掌心的玻璃酒杯,“段雲家有個不安分的小子,我倒覺得他留在段雲那,他孫子能帶帶他。說起來,玫瑰呢?”
“老大你親自帶回來的人,不親自帶啊?這人到底什麽情況給透個聲呗?”男人身側的另一邊坐下了一個妩媚的女人。
玫瑰立馬感覺到身後一些目光仿佛有實質似的跟上來,大概把她當做主動跟男人搭讪的女人。
“再觀望一段時間。”男人淡淡道。
玫瑰稍稍轉頭往後面看,笑了一聲:“那小兄弟看上去溫和無害,捉起刀槍來卻是個狠人。不過單打獨鬥還行,他戰鬥意識不夠好,心理素質也不過關,根本開不了槍下不了刀。要真是跟人殊死搏鬥起來,很容易被虐。老大什麽指示?我們是不是也繼續觀察?”
男人搖了搖頭。玫瑰和羅森雖然是他的眼,但更多時候還是去處理重要的事,而他所說的觀望,也不是指時時刻刻監視宴喜臣。
他剛要說話,卻因為玻璃門上挂着的小鈴铛叮叮當當一陣響,吸引了注意力。
男人本來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卻在門口的人影上停住了。他目光忽然有了內容,要說的話也沒有繼續。
羅森與玫瑰順着男人的目光看去,也看到那個有些熟悉的颀長身影。
他們有些驚訝地互看了一眼。
推門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天他們剛交手過的青年。
青年換了件黑色毛衣,襯得皮膚奶白,五官棱角在暗光下更明晰,他眼底卻蓄着點笑,顯得親和無害。
斛光中要細看了,那笑裏盛着點白日沒有的風情。
風鈴聲引得幾道目光看過去,然後黏在他身上再也沒挪開。
這個時間出現在酒吧,又是孤身一人,多數是來尋歡作樂的。
有魅力的年輕男人,自然有人想成為他的歡,他的樂。
吧臺前煙灰衫的男人收回目光,而他身旁的羅森和玫瑰已經不見了。
這兩個人隐藏的速度總是和撤離的速度一樣迅捷。
宴喜臣初來乍到,這個點卻出現在酒吧,本身就很巧合。
玫瑰偷偷看過老大整理的宴喜臣的表世界信息,他的表世界裏還是個出櫃過的好男孩兒。
按照這麽理解,要是宴喜臣真是個gay,而今天他出現在這真是為了風月——
藏在暗處的玫瑰和羅森不約而同,默默看了眼坐在吧臺的老大。
論全場質量最高的雄性,還屬他們老大。
當然,誰是獵手誰是獵物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