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覓白像是啞了,又像傻子似的看着這個Omega慢吞吞地改成跪坐的姿勢,自己從旁邊抓起一件鉛灰色的半舊的襯衫套在身上,胸腹繃出細膩漂亮的輪廓。
他又開始扣扣子。他發抖的手指也是雪白的,指尖有着匪夷所思的柔軟弧度,像是一把嫩蔥,搭在黑色的扣子上簡直白到過分。
他相當艱難地站起來,從後褲腰裏抽出一把錢,這把錢可能是剛剛那個Alpha調情的時候貼着臀部塞進去的,他抽出來放進了自己的褲袋裏。
整個過程相當安靜,這個Omega表現得從容不迫,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娴熟。
周覓白好半天才緩過神來,開口就是:“你需要幫助嗎?”
Omega認認真真地用那雙不真實的玻璃球一樣的琥珀色眼睛看他,好像才發現他似的,慢吞吞地說:“現在不需要了。”
周覓白斟酌着開口:“你有了解過國家對于Omega的社會保護政策嗎?其中有不錯的低保收入和大學生免息貸款,你還可以嘗試申請Omega設立的一些補助金。”
Omega停住了動作,像是突然石化變成了一尊雕塑。隔間上方的窗戶上亮起劇烈的光束,是外面的車輛駛過,光同時照亮了Omega清秀颀長的身體和沒有表情的臉。
他又看了周覓白一眼,語氣硬梆梆的:“我不是低收入者,我也不需要補助,我的四肢健全。”
周覓白搞不懂了,他說得沒錯,Omega四肢健全,容貌出衆,信息素還如此好聞,就算沒有獨立的工作和穩定的經濟收入,成群結隊的追求者難道沒有競相用自己的溫柔和權力将他套回自己的巢中?怎麽也淪落不到出賣身體的地步啊?
周覓白根本想不出其他原因,除非這個Omega異常的虛榮,或者異常的淫蕩。可是這個Omega太漂亮了,他的漂亮如同山間雨露潤澤的白色山茶,清新無匹,不沾一點兒腥膻和煙火,像是無意間掉落在人間的神的一滴。
他不應該虛榮,也不可能淫蕩。
或許Omega有他也不能理解的原因。
周覓白再次問:“你大幾?你看起來不太方便,需要我背你回去嗎?”
Omega不理他,繞過他慢吞吞地走了。
周覓白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盡頭,一低頭,發現銀白月光下躺着一張磁性卡片,他撿起來,是一張實驗室的通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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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姓名那一欄赫然寫着:明循。
一瞬間,葉潇潇跟他說的那段話潮水一樣湧入腦海。
“可是他是個非常随便和淫蕩的Omega。這麽說吧,你如果長得帥,有好聞的信息素,并且沒有性病和奇怪的嗜好,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這個Omega的一晚。他活兒相當不錯。”
他以為的謠言似乎并不是謠言。
周覓白睜大了眼睛,有些失神地想:“這就是明循?李琬喜歡的明循?”
這個在教學樓狹小隔間裏提供特殊服務差點被一個粗暴Alpha标記的Omega?
他沒辦法說服自己這個人就是明循。
因為李琬是個溫柔潔淨的人,因此他難道不應該愛上一個同樣明亮可愛的人嗎?
可事實上沒有。人間春雨愛上了一朵泥淖裏的白色山茶。
可是周覓白對明循這個名字背後的怨念在這一瞬間完全消解了。他根本沒有辦法去怨恨這樣一個脆弱的Omega。
周覓白不願意再面對他,就把那張通行卡交給了生化學院宿舍樓下的宿管阿姨。宿管阿姨會用廣播通知他來領通行卡。
周覓白想,他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周覓白的生活很快回到正軌。鄭佩馳的咨詢所作為業界龍頭,要學的東西得以兆為單位。周覓白不得不朝九晚十一,咨詢所和公寓兩點一線,終于在自己光潔的臉上熬出了兩個黑眼圈。
鄭佩馳不知怎麽真的就把葉潇潇弄到了手,葉潇潇三緘其口就是不說實話。只是周覓白每天靈魂出竅地頂着大黑眼圈來上班,每天中午十二點準時就能看到葉潇潇從大門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直奔鄭佩馳辦公室。
今天下班之前鄭佩馳突然讓助理通知他,一會兒跟他一起去參加個聚會,認識認識人。
認識鄭佩馳認識的人?!這得是什麽人脈網?
周覓白瞪大了眼睛,面臨如此從天而降的巨大餡兒餅,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葉潇潇發短信:“潇潇,你為了我跟鄭佩馳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葉潇潇很快就回了:“沒有。”
周覓白看着這兩個字都覺得葉潇潇在心虛,又發過去一條:“潇潇,跟哥老實說。我又不是非待在這兒不可,我明兒就能帶你回我爸公司當太子爺和小伴讀,日子比在這兒還滋潤。”
好半天,那邊回過來一句:“喲,還太子爺?”
周覓白啪嗒啪嗒打字:“我不是太子你太子?小孩兒說話真逗。”
那邊又回了一條:“看我我這廟有點小啊。”
操!是鄭佩馳!
他們竟然已經發展到互用手機的地步了嗎?
周覓白寒毛豎起來,立刻挽救:“挺大挺大,加我一個綽綽有餘。”
那頭不回了。
周覓白郁悶了,他還不如回自家公司,也免得剛出校園就接受社會的毒打,背負着社畜的身份說些溜須拍馬的話。
想來想去,還是都得怨葉潇潇。要不是葉潇潇見色起意,他現在得舒舒服服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五點下班時間一到,咨詢所裏人流開始湧動。咨詢業務結束了,但是上班狗的工作還沒結束。他們還得加班。不過鄭佩馳加班還給額外工資和補貼,數目可觀,已經算是扒皮老爺中的善人了。
鄭佩馳手臂裏垂挂着自己的西裝外套,向他揚了揚下巴:“走,吃個飯,認認人。”
周覓白立刻容光煥發,三兩下收拾好東西跟上去。
鄭佩馳喜歡自己開車,一輛卡宴開得四平八穩,車技不錯。
鄭佩馳一邊搭着方向盤一邊跟周覓白說話:“還吃得消嗎?”
周覓白說:“吃得消吃得消。”
鄭佩馳笑出聲來,他的笑都是夾槍帶棒的似乎別有深意。
“你挺不錯,聰明,腦袋轉得快,肯下苦功,說話好聽。唔,人也長得帥。很适合幹這一行。”
周覓白猝不及防聽一向苛刻成精的鄭佩馳這一頓誇,嘴角止不住上揚,“啊,謝謝鄭總誇獎。”
出了校門,鄭佩馳就從鄭老師變成鄭總了。他說上下級關系必須明确才好工作。
“但是就一點,你太嫩了。在你爸的翅膀下待了二十來年,沒經歷過挫折,還沒從高空墜落。你就像只神氣漂亮的小鷹隼似的,還缺點東西。”
周覓白心裏嘟囔,我才二十三,可不就是一只小鷹隼。哪像你,三十五六,不是只掉毛老鷹還是什麽?
鄭佩馳沉聲說:“你是不是又在腹诽我?”
“啊?”周覓白大驚失色,“沒!沒有!”
鄭佩馳斜了他一眼:“啧,還是太嫩,咋咋呼呼。”
周覓白眨眨眼睛,當作沒聽到。
周覓白不是沒參加過這種社交宴會,他老爹從他十二歲分化之後就熱衷于帶他社交。畢竟家裏出了個信息素等級這麽高長得又這麽帥的Alpha,恨不得次次讓他當衆表演一個信息素爆發。周覓白從這樣的尴尬模式中心态良好地活到現在,對于這種社交宴會的套路當然非常熟悉。
鄭佩馳雖然人挺陰晴不定,但是在提攜後輩上卻意外得盡職盡責,端着杯紅酒從這裏晃到那裏,一張嘴開開合合,漂漂亮亮地把周覓白當作是業界新星一樣介紹出去。
周覓白繃着神經,端着笑容,腦子轉得飛快,立刻開始構建起人脈網絡來。
社交場合差不多了,鄭佩馳用手肘撞撞他的腰:“不錯,說話挺靈光。”
周覓白笑起來,露出雪白牙齒:“這是您教得好。”
鄭佩馳不吃這一套。他知道在場的不少人都見過周覓白,或多或少都聽說過玉成別苑和玉成集團,有些人更是周傳烨的好友,保不準和周覓白早吃過一個盤裏的菜。
但是由他鄭佩馳帶出來開臉和由他自己老爹帶出來是兩種性質,決定了周覓白是想當玉成坐享其成的太子爺,還是想當鄭佩馳的親門徒。
周覓白反正本來就是太子爺,選擇後者就是錦上添花。
鄭佩馳在載他回公寓的途中突然問:“有Omega沒有?”
周覓白楞了一下,幹巴巴地說:“沒有。”
鄭佩馳一聲嗤笑,周覓白覺得自己被這個Omega揭開了瘡疤。
“二十來歲,還沒處過對象?”
周覓白心裏一聲操,表面上乖乖點頭。
“有個得體的Omega對于你的社交和事業大有好處。”
周覓白心裏有點不舒服了,心直口快:“Omega又不是Alpha的裝飾和附庸,怎麽可以用有好處來形容呢。一個Alpha自己不争氣,才想着刻意娶個高貴的Omega來裝點自己破落的門面和蒼白的生活呢。”
鄭佩馳倒是從來沒聽過有Alpha說這種話,被反駁了也不生氣,饒有興致地問:“那你覺得Omega對Alpha來說有什麽意義?”
周覓白想了想:“Omega有自己的意義,他們的意義跟Alpha沒有必然聯系。”
“沒有必然聯系?Omega的意義是什麽?在這個社會上,他們的天職被定為生育繁衍和操持家務,只要他們不順從,一個Alpha的信息素就能讓他們哭着求饒。”鄭佩馳一聲冷笑,手指敲在方向盤上。
“不對,我見過優秀的獨立的Omega,他們比一些Alpha還要耀眼。憲法裏也從來沒有規定Omega只能拘囿于床上和廚房。但是的确,Omega的處境并沒有設想得這麽好。他們生育的天賦反過來限制了他們的人生,甚至剝奪了他們的作為人的權利。我很抱歉,我想不出辦法,可我覺得Omega是美麗強大的生物,苦難并沒有讓珠玉蒙塵。”
鄭佩馳看了他一眼,說:“周覓白,成為你的Omega或許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周覓白立刻神經緊繃:“您已經有潇潇了。潇潇可是個好孩子。”
鄭佩馳開過一個綠燈,頗為爽朗地笑了一聲:“是的,潇潇不錯。”
周覓白偷偷看他一眼,覺得鄭佩馳好像在三十五六的年紀陷入了十七八歲般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