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戰争結束了,可齊灏還是很忙,整頓城牆,修煉士兵,安撫民心,每一天都早出晚歸,可不管多忙他都會按時回來陪我一起吃晚飯,我也回到了夥房盡心盡力地為士兵們,為齊灏煮一頓好飯。這樣折騰了一段時間,明德十七年五月底我們才浩浩蕩蕩的回到邺城。木喜沉香他們早早的等在将軍府外,見我平安回來皆是滿臉笑容,沉香還好,木喜那丫頭竟然直直的抱住我的脖子,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我的好公主,你吓死我們了!還好,還好回來了!”
沉香罕見的沒有教訓木喜的莽撞行為,握着我的手臂不住地點頭。
我一邊拍拍這個的頭,一邊幫另一個擦眼淚。
“好了好了!怎麽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呢?你們乖,快去給本公主準備洗澡水,我都感覺自己快要發黴了!”
我故意誇張的說,木喜高興地答了聲“哎”便腳步歡快的跑開了,毛毛躁躁的性子果真是一點都沒變。
趁着木喜忙碌的時候我拉着沉香簡單的問了幾句邺城最近的情況,沉香有條不紊地答了幾句,最後道,“公主,您離開幾天後,李公公來過,細細的囑咐我們萬事小心,奴婢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李公公來過?他的話自然是代表着陛下的意思,看來,心底如明鏡似的陛下早猜到我會随軍出征,卻沒有阻止,肯定是顧及着父親的情面,他自是知道父親的忠誠,不過帝王之心深不可測,為了保住皇位斬殺一兩個功臣又算得了什麽,如今憶起了父親的好,有些內疚了便想在我身上彌補,殊不知我這樣的小小女子,哪承得起皇恩浩蕩。
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又沉沉的睡了個好覺,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沉香端了碗燕窩粥緩步走了進來,我的肚子早就餓了,聞着香味更是不自覺地狼吞虎咽,沉香看我吃得舒心自是十分高興。
“公主,七爺傍晚的時候來過,聽說您在休息便大步進了內室,奴婢試着攔了卻沒攔住。。。”她小心的觀察着我的神色這才接着道,“約莫一刻鐘七爺才出來囑咐奴婢不要打擾公主,說您在邊城受了不少苦。”
我面色平靜內心卻翻江倒海的罵着齊灏,這個墨黑心腸的壞家夥,他這是打定了主意毀我名節呢,讓我嫁不出去只能将就着他,想到這裏臉有些燙,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七爺有沒有留下話什麽時候再來?”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爽朗的大笑聲,“看來有人在惦記我啊!”
齊灏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揮揮手示意沉香先退下,沉香遲疑的看向我,我只好紅着臉點點頭,沉香表情裏變多了一分了然。
齊灏不客氣的坐在我的床邊端起我沒吃完的燕窩粥大口的吃着,我從被子裏伸出腳狠狠地踢向他的小腹,卻被穩穩地抓住,映着燈光他細細的磨擦着我的腳掌,頓時一股癢癢的感覺襲遍全身,我恨恨地收回腳,“你這個大壞蛋,若是再這樣堂堂正正的直接進我的內室,以後将軍府便不歡迎你!”
“哦?不能堂堂正正?那以後我偷偷摸摸的,不讓別人看到,嘗一嘗偷香竊玉的樂趣!”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氣我,怎麽辦?吵也吵不過,打也打不過!我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不願意說話,齊灏低低地笑了一聲這才湊上來撫着我的頭發,“怎麽?生氣啦!脾氣怎麽這樣壞?!”
哼,竟然還怨上我了!“是,我是脾氣壞,這你也是知道的,現在開始後悔了,那你去找別人啊,現在只要你七爺大喊一聲,全邺城的姑娘不都得站着排的任您挑選,那你來我這幹什麽?給我滾!”
齊灏見我是真的生氣了,立馬軟了語氣,“你還當真了,我開玩笑的,他們哪比得上我的小七?”
“我看你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要不怎麽現在才來看我,指不定和哪家姑娘私會去了!”
齊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伸出手連同被子把我抱在腿上,點着我的鼻尖,“爺就愛你的壞脾氣!就喜歡小七為我吃醋的模樣。”
我把臉埋在棉被裏不讓他看到那上面瞬間堆滿的紅暈,“誰為你吃醋啊!”
兩人抱在一起又說了一會話,齊灏起身要走,我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剛剛進你的內室就發了那麽大的火,現在是真的想讓我偷香竊玉吧!”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把甩開他的手,“走走走,快點走,給你點顏色便要開染坊,誰還稀罕你不成!”
齊灏彎下身子在我的額上印上一吻,溫柔地道,“小七,你等我大紅花轎娶你入門,到時無論是誰也不能将我們分開。”
我沖着他笑笑點了點頭,心裏像抹了蜜一樣的甜,齊灏,你說錯了,不管有沒有大紅花轎,我們都不會分開!
要說現在朝中誰最得寵,齊灏數第二就沒人敢争這個第一,與匈奴的戰役使齊灏一戰成名,慶功會上陛下大笑着向齊灏舉杯,“我兒為國争光,實乃為父之喜啊!”當場便把他冊封為“骁勇大将軍”,為此,齊灏便成為了全邺城最受姑娘青睐的男子,美女愛英雄嘛,陛下也正張羅着為齊灏納妃,畢竟以他的年紀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實在是很容易讓大家浮想聯翩,齊灏現在就像是一個陀螺成天連着軸的轉,陛下開始讓他掌管軍務,無數大臣的拜訪奉承,姑娘們的連番轟炸,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世人證明,如今的齊灏是多麽的風光無限,多麽的前程似錦,可是沒有人知道,私底下的他甚至有些小幼稚。
回來的一個月裏,我們基本上都會一起用飯,飯後他拉着我在花園裏閑逛,不知道從哪裏摘了一朵花瓣繁密的野花,非要我揪着花瓣細數他的優點,每每我絞盡腦汁變換來他的惱羞成怒,懲罰似的吻着我的唇,狠狠地不留絲毫縫隙,直到我喘不過氣來才肯停下。而如今我最大的樂趣就是拆齊灏的禮物,這些姑娘真是有趣,有時候送來一條絲帕,有時候是一封情書,最貴重的是一顆通透的夜明珠,啧啧,都是有錢人啊!而這些禮物統統都被阿南扔到了王府門口,真是可惜!連這點樂趣都沒有了!齊灏見我面帶不忍,笑着道。
“要不要我把他們叫過來讓您安慰安慰!”
我咬牙切齒的沖他揮了揮拳頭,“你敢!”
換來齊灏更加爽朗的大笑!
趁着天氣好我搬了凳子在院子裏跟沉香學習刺繡,從前姑母硬逼着我都不願意拿針,現在竟然可以乖乖的坐一上午,沉香都有些驚呆了,正煩惱着把鴛鴦繡成了水鴨,木喜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一臉不忿地看着我欲言又止,這丫頭向來是把心思放在臉上的,看來真的是氣得不輕。
“怎麽了?”我伸着懶腰随口問道。
“公主,您知道現在外面都是怎麽說您的嗎?他們說,他們說公主在匈奴單于的營帳裏呆了半個多月,早不是什麽清白的姑娘了,他們還說您水性楊花不知羞恥竟還想着嫁給七爺。。。”
“啊!”我聽得認真,手便被針紮了一下,果然是十指連心,痛得不行,沉香連忙拉過我的手吮了吮上面的血跡,沖着木喜使眼色,木喜方覺失言,低着頭小聲道,“奴婢們是不相信的,只是,只是替公主不平。”
我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流言蜚語最是傷人,即便我和拓跋弘毅再怎麽清白,可傳到別人的嘴中便是另一個樣子,這些我統統不在意,我只關心那一人,他是否相信我的清白,突然想到那一日暗牢裏,我渾身青紫的傷痕和破爛的衣服,一切都是那樣了然,或許最不該相信的便是他吧,別人是以訛傳訛,而他是親眼所見。
我亦步亦趨的跟在李壽康身後進了一個小房間,剛剛想着心事沒有注意,這才發現這裏與禦書房相通,裝飾甚為雅致,李公公親自給我奉了一盞茶,這才畢恭畢敬地道。
“陛下吩咐了讓公主在這裏稍等片刻。”
我點了點頭,便見李壽康帶着一群奴才退了出去順便還關了門,真是奇怪,我心裏的疑慮越聚越多,并不知道陛下見我究竟所為何事,當下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靜觀其變了。
剛拿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就聽到旁邊禦書房裏傳來說話的聲音,我發誓我真的無意偷聽,可無奈兩個房間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不管我怎麽回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齊灏,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了,朕在這裏明确的告訴你,不可能!”
另一個聲音顯然有些激動,“父皇,為什麽不可以?我的心裏從始至終只有她一人,此生非小七不娶。”
“啪”我聽到一陣清脆的聲音,應該是什麽東西落到地上摔碎了吧,“你別以為朕看重你便可以為所欲為,那顧念卿是什麽人,若是以前倒還配得上你,可現在她不過是個罪臣之女,但朕到底還顧念着些舊情,也算是看着她長大的,不免就寬容了些,幾個月前你和老六齊齊上書求娶她,朕不是也沒反對嗎?可今時不同往日,你知道現在外面都在傳些什麽嗎?她在匈奴大營整整待了半個月每日與那拓跋弘毅同枕而眠,這樣一個水性楊花不顧自己名節的姑娘,你還要這樣堅定不移九死不悔的娶回去,你究竟把天家尊嚴放在何處?”
噢,終于明白今日我為何會身在此處,天底下最了解孩子的就是父母了,齊灏有多麽固執,多麽随性,恐怕陛下是一清二楚,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勸得了這個深陷泥沼的兒子,唯一的方法就是讓我知難而退,若是一般的女子聽到今日的這番話早就羞憤地自尋短見了吧,心髒強大如我心有戚戚也會想要知難而退。
“撲通”一聲齊灏跪了下來,聲音已恢複平靜堅定,“父皇,我今日來到這裏并不是跟一個國君讨論一個臣子的婚事,而是把您當作我的父親,一個普通的父親,求您同意讓我得償所願攜摯愛共度一生,否則,兒子寧願放棄一世繁華,只做這鄉野中一只随性的閑雲野鶴。。。”
齊灏又說了什麽我沒有再聽下去,推門走出房間,李壽康有些驚訝地沖着我行了禮,我擺擺手甚至對他笑了笑,“李公公,該聽到的我已經聽完了,陛下應該沒什麽興趣召見我了,屋裏太悶不知我是否可以出去走走。”
說完不等他回答便直直的走了出去,六月的天空氣裏多了分悶熱的暑氣,可我竟然全身冰冷,每走一步,腦海中便浮現出與齊灏經歷的種種,哦,曾經這個地方他陪着我跪在雨中,這個地方他送我紅梅珠釵,這個地方我們打過雪仗,這個地方他打碎過我的茶盞,這個地方還聽得到我們争吵的聲音。。。
天是什麽時候黑的又黑了多久,我都不知道,感覺好像沒坐多久便見不到太陽了,前方是一方寬闊平靜的湖,可惜看不到波光粼粼的湖水,不久前還在嬉戲的水鳥早已不知去向,周圍是密密的樹林,夜風吹來,“沙沙”的樹葉聲不絕于耳,身處這樣一片天地,我抱着自己的膝蓋,只覺得無比安全,無比安心。沒有人懷疑我的忠貞,沒有人大罵我的癡心妄想,也沒有人逼我激流勇退。
突然,遠處傳來微弱的火光,腳步聲慢慢靠近,我聽到齊灏焦急萬分的呼喊聲,可我沒有答他,也沒有再逃避,我想讓他找到我給我一個答案。
齊灏第一眼看到我的時候有驚喜還有一種失而複得後的小心翼翼,他立刻扔掉了手裏的燈籠幾步走近将我緊緊抱在懷裏,“小七,我還以為,還以為。。。”
我盡力的回抱他,因為這一刻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如此不舍,又是如此的想念他,“你以為我一聲不吭地走掉了?”
他慢慢地擡起頭來,聲音裏滿滿都是內疚,“我知道你今天什麽都聽到了。。。父皇為什麽要這樣做,是我對不起你,竟讓他們如此傷你。。。”
我将手貼在他的唇上阻止他滔滔不絕的自責,“這個時候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天下父母心都一般無二,我想我理解陛下的心思,他不過是想讓你娶一個配得上你的姑娘。”
“你還是不相信我?!”他幽幽地目光仿佛能找到我心裏,“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你覺得我會因為外人的只言片語就否定我心中原本的那個顧小七嗎?你究竟是在害怕什麽?”
我是不是不相信他?我在心底問自己,奇怪,答案竟然是肯定的,我不相信他會娶一個不被父皇接受不被天下人接受的壞女人,我不相信那麽好的他在親眼目睹了我的狼狽之後還會履行諾言。。。顯然我的沉默徹底惹怒了齊灏,他的目光因為憤怒好像都能噴出火來,“我以前說過只有你才能站在我面前,這句話只要我齊灏活着的一天就永遠有效,怎樣你才能不要想這麽多?我們立刻成婚好不好?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只有我們兩個人,然後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清水鎮或是邊城,都很好!擇一座你喜歡的城終老一生,你願意和我過這樣的生活嗎?”
“我願意!”我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看着齊灏漸漸明亮的目光,這才接着道,“但我們不能,你是大齊的皇子,是陛下的兒子,而我叫顧念卿,顧影山的女兒,我們身上除了背負自己的幸福外,還有無數人期待的目光,我不願意就這樣逃避,至少不是現在。”
“那你究竟怎樣才能真正放下心結?就像前一段時間那樣生活,肆意的,無憂的,幸福的彼此貼近。”
我定定地望進他的眼睛裏,一字一句地道,“齊灏,我只問你一句話,若外面的流言都是真的,你是否還願意牽起我的手。”
他難得嚴肅的許諾,“我在父皇那裏就說過,此生非小七不娶,此刻再加上一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我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相信他吧,我對自己說,一生難得賭一回,即便是賠上這輩子的幸福,但對方是齊灏,我便甘之如饴,就像他說得那樣,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