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回到宮中,我立馬奔向未央宮,守門的小太監再也不是原來的笑臉相迎,而是為難的說貴妃娘娘在招待客人,下令不見任何人。我的心一片凄涼,卻不願意就這樣離開,找了角落裏一塊僻靜的石頭坐了下來發呆,不遠處一個小宮女捧着個香爐哭哭啼啼的走了過來,或許是哭得太投入了,直到距離我幾步遠的距離她才看到我,頓時吓了一跳,手裏的香爐撒了一地,小宮女邊手忙腳亂的收拾殘局邊跪下來向我賠禮道歉。
我略微皺眉,只覺得這樣的場景異常熟悉,下意識的蹲了下來,用手指撚了一撮香灰放在鼻間聞了聞,這個香味太熟悉了。
“告訴我這個香爐你從哪個宮裏偷出來的!”
或許是我的聲音太過于嚴厲,小姑娘吓得有些瑟瑟發抖,卻還是盡量定下心神一字一句的回答,“奴婢是在未央宮裏當差的,這個香爐真的不是奴婢偷的,貴妃娘娘這兩天睡得不好,奴婢便自作主張在這香爐中加了些安神的藥材,沒想到貴妃娘娘突然發了脾氣,命人把奴婢趕了出來!可奴婢真的只是好心啊!”
開始時我只覺得這個姑娘面熟,現下仔細看了看,終于想起來我是真的見過她,“你以前是不是在太後娘娘那裏當差!”如果我記得不錯,這就是那日在皇祖母卧室撞上我的小宮女,上天真是可笑,為了讓我明白一些東西,竟然将從前事情重演了一遍,它用心良苦,我卻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奴婢以前是在太後娘娘那裏當差,那些安神的藥也是從慈寧宮帶來的,可奴婢沒想到,沒想到貴妃娘娘竟然會發這麽大的脾氣!”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手裏的一撮香灰早被捏的一幹二淨,直到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嬌笑聲。
“姐姐,你怎麽會在這裏?剛剛我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呢!”沈微雨一襲淺紫色長裙款款而來,我揮了揮手讓身邊的小宮女退下,也笑着朝她走了過去。
待我走近沈微雨好像是聞到了什麽味道,使勁的嗅了嗅,直到看到躺在地上的香爐才做恍然大悟狀,“我說什麽味這麽熟悉?”她彎下腰将那個精致的香爐撿起,又放到鼻間聞了聞。才笑着道。
“這是西域才有的氤氲草,大齊基本上尋不到,說來也巧,幾年前一個遠方的親戚無意中得了幾棵便贈與了我,我想留着也沒用便送給了貴妃娘娘,不過,後來聽說貴妃娘娘又把它轉贈給了太後。”她看着我瞬間變得陰沉的臉,笑得易發燦爛,“這種草有很好的安神效果,但副作用亦是很強,長久使用的人不僅會出現幻聽,幻影,甚至還會致死。其實太後娘娘與貴妃娘娘并沒什麽宿怨,只是聽說太後娘娘知道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秘密,例如太子妃是怎麽去世的?良妃又是如何被冤枉與人私通的?她老了,平時吃齋念佛的願意給罪魁禍首一次機會,可不想別人并不領情反而先下手為強,哈哈,姐姐,你說這個故事是不是很有趣?”
她笑得開心我卻一點笑容都擠不出來,從前一直以為皇祖母不過是突然病逝,心裏存着遺憾只希望她老人家去的安心,可沒想到一切都是早有預謀,她又怎麽可能安心?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擡頭盡量平靜的問她,
“不為什麽?我就是想讓你嘗嘗什麽叫衆叛親離,就是想讓你不痛快,讓你不開心!”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從那駭人的目光裏看到了怨念,看到了壓抑的仇恨,“憑什麽你生來什麽都有?憑什麽你就可以無憂無慮獲得萬千寵愛?憑什麽你不用做任何事就能獲得他的專情如一?我就是要親手粉碎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就是想要讓你嘗嘗心痛的滋味。那種滋味太好,好到我想找個人一起品嘗。”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她對我的恨意竟然這麽深,但我自問所說所做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所有人,因此并不覺得愧疚,“不管你信不信,我和齊銘已經是過去式,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都再沒有瓜葛,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看不見也聽不見,只想要奉勸你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我說完就想離開,卻在與她擦身而過的時候被狠狠地拉住了手臂,她在我身後笑得有些瘋狂,“沒有瓜葛?顧念卿,你說的真好,不如你去王府中問一問那個女人敢直呼爺的大名,有誰敢動不動給爺甩臉色看,說什麽從此再不相見!同是女人,如果你的男人每次睡夢中醒來叫的都是另外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你會怎麽想?如果你的男人連你的生辰都記不得卻心心念念的為其他女人籌備生日禮物,你會怎麽想?如果。。。”
“那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與我無關!”我再也聽不下去了,甩開她的手就想往前走,她卻突兀地一笑,“妹妹知道一些關于姐姐的秘密,不知道姐姐有沒有興趣聽妹妹說一說!”
直覺告訴我我接下來聽到的一定會令我再一次崩潰,可我想要知道,或許它能打開我心中積澱已久的謎團,是的,我一直都知道人活得過于清醒痛苦便會加倍,但我寧願痛苦的活着!
那一天我到底是沒有見到姑母,一個人走回存菊堂的路上滿腦子浮現的都是沈微雨的話。
“你知道左輝是誰的人嗎?他本是禦林軍中默默無聞的小卒,無意間救了六爺的命才獲得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你以為就憑着貴妃娘娘那點能耐便可扳倒沈翼,扳倒皇後娘娘,若不是六爺的部署,哪有她今天的風光無限?”
“你是不是很好奇最後的時刻她為什麽要放棄大皇子?呵,拜托你動動腦子,她支持大皇子有什麽好處?大爺的生母還在就算有一日繼承大統,又是否會顧念舊情?”
“貴妃娘娘是個聰明人,早為自己選好了後路,我不得不說我挺佩服她的,一個女人心腸硬到她這個地步也着實不容易,太子死後她倒是顧念着兄妹之情給顧将軍去過一封信,但你父親卻固執的可以愣是拒絕了支持她,說什麽一切唯陛下是從,姐姐,您別怪我們心狠,若不是他那麽不識時務,我們也不會放棄他那麽好的一顆棋子。”
“姐姐,你當時真是不該對六爺放手,他對您可是一往情深,饒是貴妃娘娘都同意除去顧将軍了,他卻怕傷害你一直猶豫着,若不是我推波助瀾在你的糕點中下毒并威脅他如果再不動手我早晚要了你的命,他怕是還下不了決心!”
“你覺得我和狠嗎?六爺恐怕也這麽覺得的,可我早就想清楚了,既然不能做他心底的那個人,就名正言順做他身旁的女人,讓他永遠都離不開我!”
我就這樣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天不知何時飄下了幾滴雨點,淅淅瀝瀝的飄在人臉上,不疼卻格外的涼,我好像突然驚醒了似的,朝着相反的方向發足狂奔。
禦書房門口,李壽康攔下了我,有些抱歉地道,“陛下說了,他現在什麽人都不想見,公主您還是請回吧!”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怎麽會走到這裏來呢?是他親自下的命令又怎麽肯輕易收回?一個人在門口站立良久,盯着那雕着精致花紋的門窗,大理石鋪成的層層石階,還有永遠挺立的兩頭石獅子,這裏我來過很多次,每一次都會緊張,都會忐忑,但從來沒有一次如現在這般渴盼,是的,盡管我知道金口玉言,可這世間也只有他一人可保父親平安,可以救我親愛的父親于水火,因此不管多麽困難我都要試一試。
“李公公,我不為難您,但請您轉告陛下我就跪在這裏等,直到他願意見我一面!”
我說完再不理會他的回答,一步步地走下石階,跪在了光滑的大理石板路上,十一月的天,邺城已經很冷很冷了,屋裏沒個火爐基本上是呆不住的,我離開言昭那的時候走得急連披風都沒有帶上,此時膝蓋緊緊貼着冰涼的大理石只覺得那冷意能直直的透到心底,雨夜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珠大的人臉生疼生疼的,我卻是顧不得這些了,一想到父親呆在牢房裏那種受盡委屈的絕望,而我卻無奈的什麽事都無法為他做到,我就覺得自己很無能,恨不得此刻能代替他受那牢獄之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頭很痛很痛,全身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我強打起精神讓自己保持清醒,如果這個時候連我都倒下了,那麽又有誰都幫助到父親?
“小七,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跟我回去吧!”不知何時頭上多了一把傘,我擡頭正好看到齊灏擔心的目光,我都有有些佩服自己了,這個時候竟然還能對他笑笑搖了搖頭。
齊灏無奈的嘆了口氣,蹲下身就要抱我,我卻固執的推開他的手,“讓我做點什麽吧?這樣我才能不那麽難過!”
齊灏一愣,伸出手将我被雨水打濕的頭發朝後面撥了撥,充滿寵溺的一笑,突然放開手中的傘,一撩袍子也跪在了我身旁
我大驚,男兒膝下有黃金,連忙伸手去推他,“你起來吧,他們都離我遠遠的,唯恐我連累了他們似的,你又在這裏充什麽好人?”我故意像以前那樣口出惡言激怒他,讓他快點離開。
齊灏轉臉看我,并沒有說什麽,而是用口型告訴我,“我陪你。”
我雖然一直繃着臉,可內心卻多了一份溫暖,不管這裏風多麽大,雨多麽大,可風雨之中有這麽一個人心甘情願的陪着你,這一刻,好像不那麽累了!
“父親!父親!”我從睡夢中驚醒,才發現自己驚了一身的冷汗,床邊的人立馬圍了上來,輕輕地拍着我的後背。
“小七,沒事的,沒事的,你只是做了一個噩夢!”齊灏坐在床邊輕聲安慰我,他面容有些疲倦,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下有着濃濃的黑眼圈,下巴上隐隐冒出青色的胡渣。
“我睡了很久嗎?”一出口我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啞。
齊灏從旁邊的桌子上端起一碗粥,小心的送到我嘴邊,“你睡了兩天一夜了,太醫說你只能吃些流食,乖,我們把粥喝了,這樣你才能有體力。”
我擺了擺手掙紮着就要從床上跳下去,“不行,我要去救父親,他還等着我呢!”一占地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軟的,沒走兩步便跌倒在地上。
“啪”齊灏一驚扔了手裏的粥立馬跑過來扶我,“小七,你乖一點,我正在努力救師父出來,你什麽都不要做,站在我身後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他把我橫抱起來,目光沉沉,那裏面有擔憂有疼惜,在那樣的目光裏我終于安靜下來,盡量平靜地道,“讓我見父親一面,我想見見他。”
這樣的要求有多麽過分我心裏清楚,父親現在是死囚,無陛下的指令私自探監便是抗旨不尊,可齊灏沒有絲毫為難之色,反而輕輕吐出一口氣,“好,我答應你!”
我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天以來齊灏每天都來看我,監視着我吃藥,吃飯,一旦我鬧別扭說沒有胃口,他便板着臉一聲不吭地把勺子放到我嘴邊,兩人僵持幾秒鐘最後投降的總會是我,因為我知道只有養好了傷才能見到父親,齊灏也是憑着這一點才敢如此嚣張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