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能喝冰的胃和實驗室獨處
王薄州臉色陰沉地回到校外地段高貴的單身公寓裏,還未開門就聽到電視節目的聲音,一點光從門下流瀉在門口紅色地毯上。
他打開門,沙發上的人轉過頭來,溫柔地笑:“你回來了。”
王薄州看到他,腦袋裏繃緊的那根線松下來,血親Omega的天然信息素的撫慰讓他安靜下來。
他的Omega父親站起來,接過他臂彎裏的包,溫溫柔柔的白淨面相,沒有絲毫攻擊性,柔弱無害得好像一只兔子:“我給你煲了湯,喝一點吧。”
王薄州往臉上撲了冷水,又用毛巾拭淨。他走到廚房,看到父親薄雲綿正關了火,包着紗巾揭開了蓋子,一股滾燙鹹香熱氣湧出,廚房裏溢滿了煙火氣。
王薄州神情放松,摘下眼鏡揉了揉眉骨,看着父親盛湯。
薄雲綿端着碗乳鴿枸杞湯放到桌上,把勺子放在他可以直接取用的方向:“喝吧。我還煮了清涼解熱的綠豆百合湯,冰在冰箱裏,你自己記得喝。”
王薄州難得坐在餐桌旁。他不做飯,也不會在家裏吃飯,廚房和餐廳都變得形同虛設。
王薄州執起湯匙喝了一口,乳鴿炖得酥爛,枸杞的清甜增加了湯的層次,鮮香中有一點暖人的甜。
“好喝。”
薄雲綿聽到兒子的認可才眉眼舒展地笑起來。
王薄州看着父親的脖頸,星星點點的紅,白雪落梅一般,“她回來了?”
薄雲綿眼神黯淡下去,笑意稍縱即逝,唇角變得苦澀:“回來幾天,今天早上又走了。”
王薄州冷笑:“她可真是個能者多勞的Alpha。王紫嬴呢?”
“紫贏請了學校裏的假,出去玩了。她、她也沒有告訴我去哪裏了。”
王薄州覺得口中的湯似乎有些發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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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她去,不用管她。”
薄雲綿又坐在王薄州的對面,殷勤地說:“再喝一點吧。”
薄雲綿一向是這樣的,溫柔,周密,乖馴,像是最柔軟的雲絮,像是孕育生命的大地,但是又像是一只軟白無力的兔子。
他不懂得反抗,從遇到王薄州的Alpha母親開始就是這樣了。
薄雲綿的電話響起來,古舊的老年機聲音嘶啞但是震耳欲聾。他看到那個來電顯示臉上立刻浮現出有些誇張的狂喜,接起來:“阿敏?”
電話那頭的聲音毫無阻礙地也落在了王薄州的耳朵裏,華麗冰冷的:“我到家了,你為什麽不在。”
沒有溫度,也不是夫妻之間的絮語,只是質問。
這個冷酷無情的女帝回到了領地,發現自己的名義上的皇後,實際上的仆人和玩具不見了,因此勃然大怒。
“立刻回來。我只等30分鐘。”
“阿敏--”不等薄雲綿解釋,沈敏就挂了電話。
薄雲綿匆匆忙忙站起來,把東西收拾好裝在一個帆布袋裏,邊說“兒子你自己照顧好自己”邊穿鞋。
啪嗒一聲。門關上了。
王薄州覺得湯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他走到衛生間再次洗臉,他擡起頭,看到圓鏡裏那張濕漉漉的英俊冷漠的臉,長眉低壓,眼眸深灰,分明是個無情的眉眼,可是眼睫濃長卷曲,又分明含情。
這是一副注定冷漠亦動人的長相。
幾乎完美複制Alpha母親的長相。
他艱難地呼吸,低下頭去,有一點點反胃,喉嚨突然火辣辣地疼,可是依然吐不出來。
鳳邱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他一整天都精神恍惚,卻又好似打了雞血,精力充沛地傻笑。
王琳瞥他一眼:“發情期到了?”
鳳邱一點不氣,婉娈端莊像尊菩薩,語氣卻嘚瑟欠打:“你不曉得的啦。”
鳳邱現在一想到王薄州,整個人都燙起來。
今天泳池裏那一幕沒錯吧。
他就是對他很有感覺對吧!
鳳邱神思飛馳萬裏,把他們什麽時候搞,什麽時候徹底标記,什麽時候生孩子,孩子叫個什麽名字都給安排好了。
萬事俱備,只缺一個王薄州了。
鳳邱咬着被子癡癡地笑。
一邊笑一邊還志得意滿起來:天吶小邱!你竟然搞到了王薄州!高嶺之花王薄州!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做到了!你好争氣!
發癫發了半天,又匆匆忙忙爬起來,訂了明天早上松雲食府的綠豆湯送到實驗室。
他美滋滋地想,最近天氣悶熱,他和王薄州都有點上火又上頭,喝點解暑去熱的最好不過了。
第二天一早,鳳邱哼哧哼哧提着那兩提四層的綠豆湯上樓,勒得手指發白。他也不在意,給休息室每個人都分了一碗,另外留着一碗等王薄州從實驗室換班出來再喝。
王薄州今天面色格外不霁,眼下略有青色,顯得蒼白陰郁起來,更加拒人以千裏之外。
鳳邱一見他,觸電似的發顫,眼角眉梢都含情帶怯起來,卻強作精神,端着碗綠豆湯送到他面前,擡頭看他,正要說話,手裏一輕,那碗綠豆湯便不見了。
他怔怔地看着王修,王修笑嘻嘻的欠揍:“小邱給我喝一碗吧,我熱死了。”
鳳邱不理他,巴巴地看着王薄州。
他心裏想,王薄州,你說呀,說這碗是給你的。
王薄州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鳳邱頓時萎了,似哭非笑地對王修說:“你喝吧,還有。多喝兩碗也沒事。”
到了晚上,正輪到王薄州和鳳邱值班。
王薄州開了個小會:“今天晚上是培養皿發育的關鍵時期,我要留下來通宵,副組長可以留下來嗎?”
副組長張極面露難色:“我--我晚上--恐怕不行,不是,晚上本來就不是我值班啊,臨時這麽說調得出來嗎?”
王薄州面無表情地說:“是我沒有及時根據培養皿情況調整值班,我的疏忽。”
鳳邱哪裏能見王薄州認錯,心裏想着王薄州就算有錯也不許低頭,因此忿忿不平起來:“那我來!我時間可以!我怎樣都可以!”
王薄州立刻眉眼沉沉地看向他。
鳳邱定定地回看,半點不懼。
半晌,王薄州低着嗓音說:“好。”
到了晚間,外面天色暗下來,墨色漸漸潑開,只剩白樓山嶺邊緣鍍着的薄薄一層藍。
實驗室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房間裏的機器運轉發出各種細微的聲響。
鳳邱站在數據顯示屏邊上進行數據記錄,一邊記一邊說:“波動正常。”
王薄州“嗯”了一聲,十指在操作臺上進行飛速輸入。
他略掀起眼皮飛快看了一眼鳳邱,雪白實驗服襯得他幹淨乖巧,略長的頭發被同實驗室的學姐在腦後紮了一個圓滾滾的小揪,幾縷碎發蓋住雪白的耳朵。
他安安靜靜地觀察電子屏,少見的一言不發。是很難得的認真嚴肅模樣。
王薄州眯了眯眼睛:“鳳邱。”
“嗯?”鳳邱應聲,卻不擡頭看他。
王薄州說:“傳一下B5儀表的數據到主機上。”
鳳邱低頭“嗯”了一聲,在電子板上操作起來。
兩人之間靜得可怕,好像有真空帶似的。不聞也不問,唯一的聲音就是機器運作的聲音。
鳳邱受不了了:“師兄,你不喜歡喝綠豆湯嗎?”
“還好。”
鳳邱咬咬嘴唇:“那我今天帶了,你為什麽不喝呢?還是冰的呢!”
王薄州低下頭,修長十指在控制板上流暢操作,好像沒聽到似的,可是又突然說:“我早上不喝冰的。胃會不舒服。”
鳳邱睜大了眼睛:“啊,這樣。”他有低下頭,挺沮喪地說:“對不起,我都不知道。”
王薄州很輕地笑了一聲:“知道這些幹什麽?”
鳳邱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看他,又怨又憐,欲說還休。
王薄州又有些頭疼:“專心。”
就兩個字,好像命令又好像長輩的勸誡。
鳳邱完全接受,完全服從:“哦”
王薄州的耳根靜下來。
乖果然還是挺乖的。
兩人工作到淩晨3點。窗外夜色漆黑如墨,整座校園只剩下幾點亮起的路燈,好像是沉浸在深海裏的發光的奇異珊瑚。
鳳邱明明已經有了困意,偷偷打哈欠。
王薄州走到他身邊,接過電子板:“我看看。”他的手擦到他的手指,冰冷如霜雪,僵得動不了了。
王薄州皺眉:“怎麽這麽冷?”
鳳邱無所謂地笑笑:“我在實驗室裏的時候都這樣。開着空調,我的手容易冰。”
“你去休息吧,剩下兩個小時我來看着,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鳳邱搖搖頭,卻被王薄州捏住了脖頸,不是親密溫柔的愛撫,倒像是年長沉穩的大貓叼住了嬌小愛鬧的小貓。鳳邱被按住了命門,像只貓兒似的立刻失去了行動能力。
“快去。”王薄州的嗓音落在頭頂,好像從冰川山頂上撕扯過的凜冽的風。
鳳邱連推帶搡地被帶到休息室,王薄州又從櫃子裏拿了條薄毯子。
“這哪裏來的?”
“我博士的時候買的,做實驗通宵可能會需要。”
鳳邱因熬夜呆滞的臉上有了點表情:“也就是說你蓋了蠻久咯?”
王薄州愣了一下:“我新洗過。”
鳳邱笑了一下,把自己裹在了這條灰色的薄毯裏。柔軟輕盈,漸染了一點凜冽刺骨的金屬的味道,還有植物融化在冰雪裏的淡淡草木香氣。
是王薄州信息素的味道。
鳳邱裹着毯子,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他。
大的,圓的,亮的,仿若杏仁,總是盛滿了明亮的笑意。但是也有幾個這樣的時刻,沒有笑,寂靜,平淡,但是溫柔,似是欲語還休,說不盡的情和愛。
王薄州低頭看他,深灰色眼眸冷淡,揪起毯子一角蓋在他的臉上。
小邱嗚嗚掙紮,紅了臉,也亂了發。
“你幹嘛!”
王薄州喉嚨裏滾出一聲可有可無的笑:“小孩兒,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