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在兩個男人的注目禮下, 簡嘉匆匆走了。陳清焰插兜看她遠去,沒強求, 瞥一眼程述,等他說事。
“哦,妞妞那個,聽說對方想抵賴說自己醉酒什麽都不知道, 我艹他媽的!”程述火氣噌下上來的,“這種人渣不化學閹割等着什麽!”
這樣的社會新聞, 沒爆出來的,想必依舊隐匿在黑暗裏,把女孩們拽進深淵。
陳清焰聞言臉色暗了一下,他沒接話。他想過, 如果自己是妞妞的父親, 他可能會殺了那個人渣。
但随後, 程述猶豫着把視頻拿給他看, “哎,我說,你知不知道這事兒啊?你跟程程今天這是什麽情況?”
視頻裏, 陳清焰認出每個人,他被畫面沖擊到, 有那麽一剎那陳清焰的臉上是一種非常憔悴的模樣。
看到自己曾愛了十年的女孩子,被那樣折辱。以及, 他現在深愛的姑娘又是那麽明亮。
陳清焰眼眸深邃, 幽冷一片:“你怎麽知道的?”
每當這樣的時刻, 程述都啞口無言。是的,陳清焰在某方面來說,與世隔絕,他身上有一種古板而穩定的秩序,會使用信息化技術,但他又和世界如此隔膜。
“就,我就随便點啊。”程述的回答萬年不變,他永遠是随便點,陳清焰狐疑地看了看他。
想起一件舊事,那時候,程程在商場導購直播,也是程述看到的。
他這個學弟兼死黨,很八卦。
“程程沒和我說這件事。”陳清焰靠在了牆上,他非常想點煙。
程述尬笑一聲:“也是啊,要她怎麽說,見着你前女友被你前相親對象罵小三當街暴打,你們這關系,是夠複雜的哈!”
不過,女人瘋起來,真可怕。程述本來對沈秋秋的印象停在那個姿色中上的女大學生定位,後來,沈秋秋住院,他又覺得姑娘忒可憐了。視頻裏,分明又癫狂得可以。
女人,真是神秘莫測,程述嘆氣。
陳清焰給周滌非打了個電話,是李木子接的。
幾句說清狀況,他默默聽完,沉聲問過些什麽,挂了電話。等到飯點,一個人跑出來去吃綿陽米粉,陳清焰不能吃辣,飲食偏淡。但這一次,要的紅湯,又放辣椒油吃了一頭的汗,一張臉越發的白。
晚上,吃完飯,簡嘉陪簡母在公寓裏散步,路燈把兩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拉的很長。
兩人說起老人這兩天要複查的事情。
“程程,你跟媽媽說句實話,是不是心裏還有陳醫生?”簡母摸了摸她柔軟的手,輕聲詢問。
簡嘉不作聲,只是更緊地靠在了母親身上。
她聽到母親微微嘆息,眼睛一酸,頓了頓,小聲說:“媽媽,等姥姥這次複查完,我想……”
母女倆同時停下腳步,有人站在前面,高高瘦瘦的,手裏拎着在夜色掩蓋下簡嘉也能認出來的包裝袋。
簡嘉讓母親先上樓,她很生氣,住同一個公寓,最大的壞處就是随時随地都能偶遇陰魂不散的前夫。
“信也在裏面。”陳清焰直接走過來,把包塞給她,“吃了嗎?”
不知為什麽,簡嘉又想笑,陳醫生也是紅塵中人,他冷淡着臉,問她最煙火氣的問題。
“我中午去吃了米粉,味道不錯,改天我們一起吃。”陳清焰又提這個,“不過,這家的辣椒油确實很辣。”
簡嘉聽得沒頭沒腦,她沒扔開袋子,站在他投下的陰影裏說:“沒事我要上樓了。”
“有,”陳清焰非常沉靜地看着她,“沈秋秋傷害你沒有?”
空氣凝滞下來。
簡嘉心口直跳,她搖搖頭,把頭發別到耳後:“你知道了?”
“程程,我欣賞你磊落正直的品格,但下一次,遇到類似的事情,要先記得保護自己好嗎?”陳清焰意外地摸出煙,他抽出一根,卻把一款純銀打火機遞給她:
“能幫我點 煙嗎?”
簡嘉靜靜看他,但還是接過來,在火焰亮起時,他偏過頭,微微蹙眉就着點燃了煙。
熟悉的煙草味。
簡嘉有點失神。
“謝謝,”陳清焰說,目光在她臉上游走,“你沒受傷就好。”
兩人在人工湖邊的長椅上坐下來,陳清焰叼着煙,把風衣脫下給她披上,簡嘉問他:“你不冷嗎?”
陳清焰笑笑,他穿着薄高領毛衣,整個人更顯修長。
“你說你戒煙了。”簡嘉捏着他的風衣,垂着眼說。
“嗯,是戒了,但今天我看到那個視頻,又很想吸煙。”陳清焰面色在須臾閃爍的火星裏,沉似湖水。
簡嘉身子像被定住,微顫着聲音:“是不是因為沈秋秋打她了,你心裏很難受?”
沒有回答。
陳清焰只是狠狠吸了口煙,下一刻,他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朝一邊撐着。另一只手,忽然扣住簡嘉的後腦勺,把她送到眼前,又重又兇地撬開她的嘴唇,開始用力吻她。
兩人唇舌像交尾的蝶,陳清焰又強勢地讓人害怕,他身上,仿佛積攢了無數臺風一樣的漩渦,把簡嘉帶進去。
她被吻的渾身發麻,袋子掉在腳邊。
“我擔心你不行嗎?”陳清焰在松手時,喘息說,他眼睛裏有怒火,這竟讓簡嘉有些害怕。
看起來,陳清焰在生氣,但死死壓着。
“沈秋秋如果掉過頭來打你,你打得過她嗎?你還沒被她打夠?你逞什麽能呢?”一連幾問,陳清焰冷不丁提到難堪往事,他語氣似乎沖了點。
是無心的。
簡嘉眼睛裏迅速浮起眼淚,她霍然起身,“你又兇我……”她太委屈,眼淚掉的極快,是,自己就是個傻缺,正如周瓊所說。無論做什麽,陳清焰都有兇她的理由,沒有理由,他也兇過她不是嗎?
她覺得自輕自賤。
簡嘉把風衣砸到陳清焰頭上,她頭也不回地跑了。陳清焰迅疾跟上,三五步就追上她,從身後死死抱緊了她。
簡嘉劇烈地掙紮,但沒用。
“程程,程程,”陳清焰連聲喊她,“對不起,我語氣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跟許遠的事剛過去沒幾天,我太害怕你再次受傷。”
他把人扳過來,摟在胸口:“對不起,我跟你道歉,程程,原諒我。”
簡嘉哭着砸他,心裏酸澀地要命:“她手機鈴聲也是巴赫的平均律,你愛她,為什麽總招惹我,你就是覺得我好欺負,随便怎麽欺負都行,你不要總出現在我面前好嗎?”她傷心極了,這個世界,為什麽只有187那麽高?
無處可逃。
陳清焰去親她臉上的淚水,心口一直隐隐作痛,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都難能獲得簡嘉的信任感。
等簡嘉平息下來,他把袋子找回,把她送到樓下,主動說:
“我沒有去見她,程程,我跟你保證我不會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去見她。”
他确實沒有,但他同樣不能說謊。
陳清焰沉默了片刻,“但我托程述去探望了她,程程,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男女之情,可她發生這種事,我只當她是一個認識多年的故人……”
他朝前靠近她一步,聲音低沉,“我不想隐瞞你任何事。”
這些話,讓簡嘉意外。她陷入奇怪的情緒裏,如果,陳清焰知道了這件事,卻毫無表示,她會覺得他可怕又冷血,十年的愛人說不愛就不愛了,死死活活無動于衷。但他表示了,自己同樣不舒服。
簡嘉沒說話,轉身進了電梯。
這一回,她沒有看信,沒有拆封,說不清是期待是畏懼,簡嘉覺得自己需要個空間,冰冷的那種。
這也是個容易遺忘的時代,每一天,都有熱點發生。迅速上來,又迅速回落。打人的視頻, 因為鏡頭裏出現美貌的小三和美貌的原配,而轟動一時,但逐漸退潮。
沈秋秋做了精神鑒定,她控制不住自己,并非時時刻刻,但某一刻,她不用負法律責任。
簡嘉不想知道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白天溫書,晚上代課。陳清焰每天堅持做飯送來,最後,連物業大姐都忍無可忍了,說:
“你這姑娘,嗨,每次送每次扔,多浪費不知道啊?小姑娘,差不多得了,陳醫生我們都認識,青年才俊,別那啥過頭錯失好姻緣啊!”
在外人眼裏,簡嘉在拿喬。
她腼腆的紅了臉,後面,周瓊跳出來反駁:“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您又不知道這裏頭怎麽回事,瞎發表什麽看法啊!”
物業大姐站陳清焰,103的醫生,要搞好關系是必須的。所以,送飯這事攬的利索。這棟公寓,住了103許多醫務人員,當時醫院和開發的房地産商商洽好的,打折優惠。
幾天後,老人該複查,陳清焰請假去接人。這樣一來,老人亦覺尴尬。他算準點,知道簡嘉會坐大巴過來,果然,兩人碰面時,簡嘉再次感覺陳清焰是惡鬼纏身。
當着老人,兩人不起沖突,維持體面。
車上路後,簡嘉和姥姥并排坐後面,祖孫似乎有默契,始終都沒有什麽交流。陳清焰則伸手放音樂,簡嘉又是一愣:
這是姥姥家常放的《天涯歌女》,周璇吱吱呀呀婉轉地不行。那麽多次,從老房子裏傳出來,外面梧桐樹正密,有大把的好陽光透葉灑落,外公在躺椅上打盹兒,沙發布洗的雪亮。
留聲機的質感。
簡嘉覺得陳清焰瘋了,但老人,卻漸漸在手裏打起了拍子。
兩人在內後視鏡對上目光,簡嘉迅速躲開,他那道目光別富意味。
趁等紅綠燈,陳清焰給她發了條信息:
小妹妹,我和你是一條心,穿在一起不離分。
這什麽?簡嘉被氣笑,她緊繃着臉,慢吞吞把手機收進包裏。
周璇唱了一路。簡嘉望向窗外,在陳舊又動聽的調子裏再次恍惚起來。
這次檢查,依舊順利,老人恢複的非常好。
但陳清焰再沒有立場請一家三代吃飯,老人看着他,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也沒說什麽。
“程程,你跟陳醫生到底什麽原因分開的?”老人忍不住問簡嘉,一雙眼睛,這輩子,已經看過太多人事,老人心如明鏡,陳清焰看簡嘉是一種什麽目光,男人看心愛姑娘的熾烈。但陳清焰又有種奇特的含蓄在裏頭。
騙不了人的。
簡母說起這件事時,模棱兩可,只說兩人不合适相處出了不少問題。
後面,陳清焰又走過來,告訴簡嘉:“這次複查的片子,我回頭給你。”他忽然把她往懷裏一帶,走廊裏,有人急沖沖跑過去,險險撞上。
“陳主任,有人找。”小護士給領來個人,第一眼,陳清焰以為是個年輕的男人。
“是陳醫生嗎?”李木子禮貌地問他。
陳清焰揚起眉:“你是?”他在想,也許是以前的哪個病患?
“我是周滌非的朋友,有件事,想打擾您幾分鐘行嗎?”李木子好不容易打聽到103這裏。
周滌非發起高燒,她嘴裏,始終喃喃的只有兩個字“學長”。李木子通過各種渠道知道,周滌非有個男友,是103的醫生,高幹子弟。但這件事,當初在一中就是公開的秘密。
簡嘉在聽到“周滌非”三個字時,心立刻緊縮。她出事了,他遲早會毫不猶豫回到她身邊去,就像她自殺。
“姥姥,我們回去吧。”簡嘉輕聲說,她不理會陳清焰有點警告性又帶點懇求的那一聲“程程”。他上班期間,會克制。
她真傻,居然會幻想,也許,他真的愛上了自己。
回到家,簡母和周瓊做出一桌子飯菜,簡嘉勉強笑笑,說:“我打個電話,你們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