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沈秋秋胳膊肘搗開了簡嘉, 回頭怒說:“你真賤,活該這女表子拆散你家庭!”
圍觀的路人有種看大戲的預感, 果然,簡嘉臉上血色褪了一剎,僵硬的空檔裏,沈秋秋撕扯着周滌非給衆人看:
“你們都看看, 這個女表子,讀書時, 勾引有家室的男人,當小三。現在,還是當小三,不過, 換人了是這位!”
簡嘉冷不防也被推到路人眼皮子底下, 手機鏡頭對準了她, 并開始罵起周滌非, 簡嘉厭惡地盯着這群等吃人血饅頭的路人,冷聲說:
“你們有什麽資格罵人?就算她做小三,做你們家的了嗎?要罵也輪不到你們罵!關你們屁事!”
她頓時漲紅臉, 忍不住爆粗口。不為別的,簡嘉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感受, 那種和你毫不相幹的人站在道德高地自以為是的指點,讓人憎惡。
讨厭周滌非, 和讨厭這些看熱鬧的路人, 并不沖突。
她掏出手機, 報了警,一手死死攥住了沈秋秋:“适可而止,你別把事情鬧得不能收拾,對你自己也沒好處。”
地上,周滌非動也不動,沈秋秋不依不饒在她臉上最後又踢了一腳。路燈下,躺成一片絕望的陰影。
沈秋秋心裏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死了麽?哦,死了就死了,大家一起死好了。她沒所謂。
圍觀路人裏面,終于有人意識到事情也許大發了,趕緊打急救電話。
“簡嘉,你要給這個三了你和陳清焰的女表子當證人搞我是不是?”沈秋秋神經質地瘋笑起來,“來呀,你們都來呀!”
簡嘉警惕地盯着她,朝後退了兩步。
手機鈴聲驟然發出悶悶的聲響,簡嘉被刺痛,是巴赫的平均律。她穩了穩心神,從周滌非手臂下壓着的包裏,找到她的手機,屏幕顯示“李木子”三個字。
“你是周滌非什麽人?她受傷了,救護車應該很快就到,她現在在東城區建興路和泉山路交叉口,這兒有個工行。”
接通後,簡嘉把信息說的非常清楚,把手機放回去時,一陣莫名恐慌:她不會真的死了吧?
這讓人不寒而栗。
趕巧的是,警察在附近出警,很快過來。圍觀群衆基本走的差不多了,簡嘉被問話:
“誰報的警?”
她心口還在跳,不能平息:“是我,警察同志,我只是看到有人打架報警,原因我不是很清楚。”
沒幾分鐘,簡嘉從這個夢魇般的現場逃離了,她在地鐵上給簡母打電話,告訴媽媽,自己要晚到半小時。
一路心驚肉跳,周滌非和沈秋秋的模樣交替出現在眼前。
如她所想,在這個網絡信息化高速發展的時代,世界沒有秘密。
視頻在網絡上掀起話題度,彈幕污言穢語,有人認出周滌非,也有人認出沈秋秋,自然,有人認出了簡嘉。
這的确是一出大戲。
陳清焰一早過來準備帶簡嘉去103拆線,他沒看到視頻,沒有玩手機的習慣。很多所謂八卦熱點,陳清焰一無所知,他不感興趣,盡管,他自己的事一度也作為八卦在南城廣為流傳。
可是,周瓊率先看到了,拿着手機正在追問簡嘉到底怎麽回事。有穩定節奏的叩門聲響起,簡嘉心裏亂糟糟的,把她往外推:
“我要準備繼續考ca,你先去忙,回頭再說。”
一開門,撞上陳清焰。
他手裏拎着無印良品的包裝袋。
簡嘉淡淡看看他,雖然意外,卻沒說話,周瓊夾在詭異的氣氛裏猶豫着是不是要 留下來,簡嘉又推她一把:
“你先走吧,沒事的。”
“今天可以拆線了,我幫你先看看。”陳清焰伸出手,想撩開簡嘉的頭發,她偏頭避開了,收拾下包,把資料和書裝進去,她打算,拆完線去圖書館看書。
所以,并不太在意和陳清焰一道往103。
走在路上,陳清焰牽她的手,簡嘉煩悶地甩開:“你沒去看望她嗎?”
陳清焰用眼神征詢她,簡嘉停下來,迎上他的目光,說:“你不知道嗎?”
“我應該知道什麽?”陳清焰皺眉,不解地看向簡嘉。
他就是這樣,無動于衷時總冷冷清清的,連那皺起的眉毛,也僅僅只是蘊藏着惑然,涼薄如斯,疏離如斯,卻又帶着一段孤獨執着的勁兒。陳清焰是個矛盾體。
“姥姥是不是這幾天該複查了,我看下日期。”簡嘉不想再談,此刻,轉移話題翻手機的備忘錄。
陳清焰點點頭,問她:“我們的事,你和姥姥說了嗎?”
“媽媽說的。”簡嘉低下頭,“你到時,不用刻意,你平時怎麽對待病患的,就怎麽對待我姥姥就可以了。”
“我本來也沒刻意。”陳清焰說的讓她沒辦法反駁,的确如此,她知道,他不會因為私人感情在裏面,就會區別對待病患,醫生一視同仁。
兩人又沉默了,陳清焰心頭再次感到失落。
到了醫院,陳清焰親自給簡嘉拆線,他輕聲說:“別怕,不會痛,你傷口愈合很快。”
拆線剪刀、小鑷子等工具備好,陳清焰用酒精給她擦拭起皮膚消毒,他太輕柔,簡嘉覺得癢,情不自禁伸手想抓住什麽。
“怎麽了?”陳清焰近距離地凝視着她,停下動作,簡嘉擡眸,又迅速垂下眼簾,“有點癢。”
她聽他從鼻腔裏輕哼出聲笑,随後,修長的手指繼續忙碌。
兩人都很安靜,除非,陳清焰在拉線時會低聲問她感覺,簡嘉沒覺得痛,只是微微有些緊張。
貼紗布時,他的手指碰到她眉眼,簡嘉又看到他袖口的貝殼紐扣,光澤潤亮,陳清焰身上的甘冽氣息一并游憩,走走,停停,簡嘉閉上了眼睛。
忽然有溫軟的唇落在額頭,陳清焰又吻了她。
簡嘉猛地張開眼,不悅地站起來:“陳醫生,你是抹黑103的專業水準嗎?你不要總是動手動腳。”
他不說話,黑眸像一張迷網鋪天蓋地灑下來,專心看着他。
“在辦公室等我一會兒,我有東西給你,很重要。”陳清焰洗了下手,要把她送過去,簡嘉不肯,“我要回去看書,要考證,你不要耽誤我時間。”
“考ca是嗎?辦公室沒人,在那看也是一樣的。”陳清焰臉皮極厚,他不屈不撓,輕描淡寫把話勾帶過去,“我今天上午不出診,檢查課題進度,兩小時後回來。”
“憑什麽讓我等你兩小時?你真自大!”簡嘉懊惱地碰開他肩膀,要走人,陳清焰拉住了她,“程程……”
“松手!”簡嘉擡腳踢了他一下,兩人無聲拉扯着,外頭程述看到這一幕,又悄悄退了出去。
陳清焰褲腿上全是腳印。
鞋子也髒了。
“你不答應,我會把你扛過去,我做的出來。”他忽然俯身告訴簡嘉,他丢得起人,反正丢臉丢慣了,簡嘉不行,她臉皮薄。陳清焰是世界上最沒臉沒皮的前夫。
兩人到辦公室,陳清焰給她泡了杯大紅袍,香氣馥郁,飄的滿屋子都是。
“等我回來,我真的有重要的東西給你。”他一臉平靜地賣關 子,看簡嘉掏出書,把自己的筆筒拿過來,“我這裏有很多好用的筆,你随便用。”
“我不稀罕。”簡嘉皺眉推開,“你還不走?”
屋裏終于沉寂下來。
從走廊過,陳清焰覺得科室裏的護士看他,似乎又有點不對勁,在對方和自己打過招呼後。
他沒多想,和學生們見了面。
辦公室裏,開着小小的茉莉花,陳清焰的桌子收拾得整齊有序,有個相框,簡嘉忽然看到了:
是她畢業典禮那天,陳清焰來拍照,兩人難得有張合影,她站在他身後的臺沿上摟着他脖子,笑的滿足。而陳清焰,似笑不笑,一雙眼睛漆黑的讓人看不透。
她自己都沒見過這個相框。
擺在這裏多久了?還是,他故意讓自己看見的?
簡嘉開始翻他抽屜,她本來沒有亂翻別人東西的習慣。但此刻,翻陳清焰的東西一點不覺得不妥。
似乎,沒什麽特別的東西。
她用筆頭敲了幾下自己腦袋,繼續看書。
兩小時四十分鐘後,陳清焰輕手輕腳進來,拿過包裝袋,弄得一陣窸窸窣窣亂響,簡嘉擡頭看他一眼,他笑了笑:
“餓嗎?”
有毛病,這人太不要臉了。
但陳清焰掏出來的是昆蟲标本,和一臺顯微鏡。
他把标本擺到簡嘉眼前,攤在桌子上,簡嘉挪了挪書,一臉驚訝。
“你小時候寫過很多觀察日記,喜歡讀法布爾《昆蟲記》,我也是。”陳清焰一面說,一面調試顯微鏡。随後,讓簡嘉坐端正,說,“你看看我小時候做的标本。”
無限缤紛,簡嘉被勾起好奇心,她很專注。陳清焰則慢慢靠近她,手臂張開,身子微傾,撐在桌沿把她整個人環抱在自己的範圍之內。
他幾乎是貼着她的臉問,溫柔如水:“看到什麽了?”
“蝴蝶的翅膀像鱗片。”簡嘉非常驚奇,陳清焰在她耳畔低低笑了,“對,它的顏色就是來自于這些鱗片。如果,沒有這些鱗片,蝴蝶就沒有任何色彩。”
簡嘉唇角翹起,手底換了标本,她說:“我看到了鞘翅。”
“嗯。”陳清焰近似耳語,離的太近,呼吸聲仿佛就在頸後,許久許久,兩人都沒說話。
簡嘉眨眨眼,忽然想起來什麽,睜大眼睛瞪他:
“你怎麽知道我小時候寫了很多觀察日記?”
她條件反射地推開他,站了起來,懊悔自己反應遲鈍。陳清焰卻說:“這些标本和顯微鏡送給你,我讓媽從太爺爺家找出來的,這麽多年,還都在。”
“不要。”簡嘉開始把書朝包裏裝,她揪着剛才問題,“你是不是偷我東西了?你在華縣我房裏拿的是不是?小偷!”
陳清焰不否認:“我想多了解你,程程,我們有相同愛好,我很高興。”
“我不高興。”簡嘉冷冷說,他從沒想過去了解自己,現在說,太晚了,就像昆蟲已經死去,只能當做标本,被緬懷,她和他的過往一切,也是如此。
“快到飯點了,我們一起吃飯,門口新開了家綿陽米粉店……”陳清焰話沒說完,簡嘉已經打開門,走了出去。
迎頭頂上程述,簡嘉略尴尬地跟對方打了個招呼,她知道,陳清焰緊随其後,程述果然頭一歪,朝後看學長。
程述看到了視頻,他每天能刷一萬八千遍手機,此刻,他來回盯着兩人判斷,到底,學長知不知道程程跟周滌非沈秋秋這個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