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陳清焰疑惑地點開視頻, 視線裏,脊柱骨猶如一尾魚直挺,爆破在瞳仁深處, 床上的男人似乎面熟, 是許遠, 扶着周滌非細白的腰。
兩人像不知疲倦交.媾的巨蟒。
他臉色變了,卻只是震驚和心痛,随後,陳清焰頹唐地撫住了額頭。
兩分鐘後,他撥打周滌非的手機, 接通了,但沒人說話。
“滌非, 為什麽不愛惜自己?”陳清焰沒有對她地行為做任何道德批判,內心深處, 也沒有太多複雜激烈的情緒, 他只是覺得悲涼, 那種大霧彌漫的悲涼。
他不在乎,如果他還愛着自己,應該憤怒、失去控制, 但沒有。于是, 周滌非在潺潺不絕的黑暗裏告訴他:
“學長, 跟你做, 我永遠沒辦法濕, 永遠沒辦法高.潮, 很諷刺對不對?只要不是你,都好,你知道嗎?”
言辭露骨,那種凋零的口氣又是如此悲哀。
陳清焰聽得暈眩,一陣鑽心,他和她,沒有一條可以回頭的路,每條路都被彼此的驕傲、困溺、不自知給破壞,成荒徑。
他不由想起兩人的初見,一半是燦,一半是爛,陳清焰皺眉問她:“你在哪兒?”
“你還願意帶我去看蘇醫生嗎?”周滌非答非所問,“你說過的,不會不管我,對不對?”
陳清焰回答很肯定:“是,我是不會不管你可以帶你看醫生,但滌非,你必須配合知道嗎?聽話行嗎?不要作踐自己的身體,你能答應我嗎?”
十年裏,他一直在忍耐和陪伴,周滌非乖戾至極,每次沖他盡情發洩過後她會後悔,抱住自己痛哭,道歉。但下一輪的開始,陳清焰還是永遠摸不準規律,突然爆發,無限循環。
長滿了淤泥。
陳清焰依然希望能把她拉出那個世界,盡管,他知道心中的幻影已經消失。
她把一切交給他,讓陳清焰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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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挂了電話,周滌非像死了一樣躺在床上,而許遠接到一個電話,剛接上,那頭傳來刺耳的聲音,等着他去善後擦屁股的,那種熟悉的腔調--
來自他唯一的妹妹,親生的。
第二天,陳清焰回到103,他又開始坐專家門診,但限號。因為不能參與手術,課題倒多出時間,微信群裏每天問題不斷,學生們每周一次到兩次準時和陳清焰在見面會上交流。
陳清焰要檢查讀書報告、要聽實驗進展,他話很少,更大的自由度交給學生,但在學生出錯或者疑慮時,會言簡意赅把話題兜住往正确方向帶,他不說髒話,但當你犯不該犯的錯誤時,會很毒舌:
“你覺得自己的智商還能不能支撐到寫完數據分析?”
英俊的臉,沒有任何表情。
他對不嚴謹的包容度比愚蠢還要低,勤能補拙,雖然不是太認同,畢竟蠢就是蠢,但陳清焰倒沒那麽計較,即使有時真的很生氣。
最近發生的事太多太雜,他一直沒聯系許遠,因為,陳清焰知道他今天要來回訪。
不出意外,許遠又帶來一堆小禮物諸如鼠标墊、讀卡器、u盤等順手人情送給規培生、實習生,大家對他印象不錯,這就是古人所言:惠而不費。
陳清焰見了他,只談公事,非常能沉住氣,許遠看着對方深色襯衫上的領針,複古的印花領帶,外面的白大褂罩上去卻又禁欲感十足,渾身上下都一副貴公子的清傲做派,這讓人反感。
“陳主任,有件事我想跟您談一談。”他在正事談完後,想挑話題。
陳清焰目不斜視從ct室出來,回應着:“公事私事?”
許遠心裏冷笑,詢問說:“陳主任不方便?”
“醫院裏,我只談公事,抱歉。”
“那,不知道能不能跟您約個時間?”許遠對他看完視頻居然能保持冷靜的态度,心情陰冷複雜。
陳清焰早有找他打算,等着他提,這時不過點頭:“可以,中午我有二十分鐘的時間。”
不過等了一個小時左右,兩個男人在炸醬面店碰面,陳清焰飯量很大,又在隔壁點了份羊肉湯讓人送來。
“陳主任的口味都很親民。”許遠客氣笑說。
陳清焰對這樣的客套免疫,他吃東西時,從不狼吞虎咽,嘴角的幅度也控制合理,細節滿分,這是從小的習慣,在用飯禮儀比較尋常的陳父眼裏比較做作和矯情。
和老爺子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豪情作風更相差甚遠。
“直說。”陳清焰調着醬料。
許遠的目光停在他的傷手上,面孔裏,寫着痛心疾首:“陳主任,我剛知道103上次醫鬧的事和我妹妹有關,她确實是被家裏嬌慣壞了,無法無天,不瞞您說,我也一直頭疼,但因為生意關系導致疏于管教,這次,捅這麽大簍子……”
“你妹妹的事,”陳清焰打斷他,“将由相關部門處理,該走什麽流程走什麽流程,跟我說沒用。”
做飯時,小陶嘴巴不停,把在家裏聽到的只言片語都學給了陳清焰,而父母,沒向他透露半點,對他的要求只兩個:跟周滌非徹底斷掉,好好工作。
陳母則委婉暗示:再忙也得抽空追女孩子。
許遠面色不變,他是最能忍的人,無論對方什麽臉色。
他察覺到陳清焰的冷淡和漠然,并不意外,許遙已經被帶走調查,如今,精準打.黑正在勢頭,去醫鬧的那幾個人有黑.社會嫌疑,性質惡劣。
“如果是這事找我,沒必要,說完了嗎?”陳清焰在他面前,有絕對壓倒性優勢,盡管,貴公子看起來并無任何不可一世的纨绔氣。
他嗓音低醇,磁感十足,又帶些漫不經心的無謂,像鋒銳的柳葉刀輕輕一折。
許遠對他的恨意和嫉妒與日俱增,瘋狂咬噬內心。
到如今,許遠依舊執着于當年周滌非無意的一句話:富不如貴,你永遠比不上**,比不上他。
其實,她說這話時,掩蓋住內心,腦子裏并無任何歧視只是想打消他對她的追求,讓他明白:你永遠不可能擁有我。
少年時被種下一句話,相當可怕,因為往後的歲月會滋養它根深葉茂,尤其是,當許遠發現簡嘉居然也輕而易舉被陳清焰俘獲,那樣一個略微腼腆內心防線特別重的女孩子,會和男人上床,那只能是因為愛了。
陳清焰吸引女人靠的是皮囊和家世,也許,還有他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傲慢。
許遠既然這樣想,沉默一會兒,表示自己确實無話可說。
“說完了,我說兩句,”陳清焰慢條斯理咀嚼着,“我記得,我警告過你,可惜你記性不怎麽樣,你再敢去傷害程程試試看,我沒拿權勢壓人的習慣,但如果關涉程程,許遠,我會抽時間拾掇一下你這樣的商人。”
最後兩字,他有意停頓,陳清焰又吃幾口,他拿濕巾紙無聲摁了摁嘴角,黑眸冷銳,盯着許遠,“你應該能聽得懂我的意思,公事上,我們合作順利,希望私事上許總不要讓我失望。”
他沒有威脅,只是陳述。
許遠下意識推了推眼鏡,他笑着說:“我跟程程做過鄰居,可能有時說話太直接讓她誤會了我的意思。”
“那就麻煩你閉嘴。”陳清焰毫不客氣,他忽然緊了緊目光,“你是不是愛周滌非?”
一個男人愛不愛一個女人,或者,一個女人愛不愛一個男人,眼神總會洩露秘密。
許遠忽然嚴肅:“我知道陳主任跟她有一段,但我愛不愛她,也是我的私事。”
陳清焰不置可否,結束對話。臉色有一瞬,并不好。
他跟蘇娴雅敲定時間,對方熱情,兩人在電話裏都提到周滌非,蘇娴雅聽出一些不同,以往,陳清焰的聲音明顯下沉,這次他似乎明亮許多,雖然口氣裏充斥的依舊是關懷。
他好像卸下了什麽,蘇娴雅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重回鑫盛,簡嘉表現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上班路上,她腦子裏蹦出一句忘記打哪兒看過的話:
堅決不在溫柔可人的道路上迷失自我。
簡嘉在見到姚麗時,笑的很标準,打了個招呼。
女魔頭瞥她兩眼,簡嘉已經主動開口:“咖啡?”她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後,踩着美麗的高跟鞋以最快的速度把咖啡端來,随後,投入到工作。
簡嘉留意到,姚麗神采奕奕,永遠神采奕奕妝容精致,衣品一流。但簡嘉也知道,女魔頭經常淩晨兩三點還在處理郵件、資料,但不妨礙第二天的朝九風貌。
這讓她心存敬意,小菜鳥們偶爾八卦,麗姐獨身,一臉複雜表情,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女魔頭們不是獨身,就是在去獨身的路上,離了。
簡嘉不喜歡關注別人私生活,要跟誰戀愛、跟誰結婚、跟誰離婚,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反正不是跟你。這個世界上其實真的就兩種事,叫關你屁事,和關我屁事。她想起周瓊不知哪引來的兩句話,噗嗤笑了。
中途,她被總監叫到辦公室,簡嘉有點拘束但不表露,因為眼前的男人顯然在認真打量自己,果然,他笑了笑:
“你今天氣色不錯。”
簡嘉微笑:“謝謝。”
男人緊跟問她:“還好嗎?那件事我聽說了,希望不會擊垮你。”
老男人總是熨帖,渾然無痕,帶着父輩一樣的安全感,但又散發着安靜的荷爾蒙吸引力,懂得優序,耐心極厚,只要不上床,那就可以營造出愛情的感覺。
但其實,這話輕飄飄一點實用性沒有,像客套,像随手灌的一點雞湯。
簡嘉有種純真的聰慧,她捕捉到他眼神裏蟄伏的東西,男人對女人的。她的本事是只要她不喜歡誰也追不到她,所以,即使她外形條件絕佳,卻無戀愛史,不為別的,只是她不肯瞎湊合,這一點,同樣死倔。
而且,這些年,她潛意識裏在尋找着能和素未謀面的信中人重疊的影子,模糊的,虛晃的,直到陳清焰的出現,他像心裏影子上的另一個影子,突然就到跟前,她一頭栽進自己的命運裏,轟然作響。
簡嘉客氣表示感謝,男人很自然說:
“一起吃個飯吧,有些事我來跟你談談,關于鑫盛。”
“沒關系,您在這說就可以,我一定虛心學習。”她巧妙打個太極,露出年輕姑娘特有的活力笑容,又誠懇,誠懇到顯得傻,對方又笑了:
這不是個容易到手的姑娘。
“不要輕易相信男人,尤其老男人,那種閃閃發光鑲鑽的老男人,小朋友?”姚麗在簡嘉跑進來送資料時,輕描淡寫說,她迅速喝了口咖啡,不留口紅印。
閱人無數,姚麗是小菜鳥們很好的人生導師,簡嘉臉微熱,沖女魔頭露出“我知道了”的笑容。
她跟蘇娴雅約在周四,這個時候,103的追求者堅持中午往鑫盛送便當,今日菜品有驚喜:一份不知是什麽的東西色彩絢爛,口感濃香,簡嘉忽然懷疑是不是103餐廳的廚子在追求自己。
但吃完後,準備扔包裝袋了發現一張便條,上面字像雞腸子:
西蘭花、杏鮑菇、嫩豆腐……其中“鮑”字寫錯,有人劃掉,在一旁修正,她一眼認出是陳清焰的字跡。
那是小陶列的清單,拿給陳清焰看,他皺眉,體諒對方文化水平不高随手改了錯字,小陶節儉,把超市的口袋直接用來裹便當盒,沒留神紙條。
她立刻就生氣了,打電話給他,陳清焰變得仿佛随時能接到她的電話,也許,他随時都在等她能主動找自己。
“你不要再給我送飯了,陳醫生,不要覺得這種溫馨的小把戲就能打動我,我也會,知道嗎?我不是那種什麽家務都不會做也不願意做的嬌小姐,會依賴別人提供的美食。”
簡嘉覺得自己蠻伶牙俐齒,而且,态度足夠不屑,她對自己表現滿意,學着兇巴巴一點。
但不幸的是,她天生嗓音柔和細膩,兇起來,像跟男朋友撒嬌,至少,陳清焰完全跟她不在一個頻率,他只是問:
“北非蛋的味道怎麽樣?”
簡嘉愣了下,哦,原來那個東西叫北非蛋,她吃光了。
但絕對不能說,她有點尴尬:“沒聽過。”
說完,又像炸毛小貓咪一樣喵喵的:“你聽到我說的了嗎?不要送,你送我就丢垃圾桶。”
她迅速挂了電話,之後,在第二天中午收到便當,果斷扔垃圾桶,猶豫了下,補拍張照片當證據。
離約定的時間剩半小時之際,她出門,但并不知道,這個點,陳清焰帶着周滌非已經到了心理咨詢所,蘇娴雅給周滌非介紹了自己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