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 陳清焰把目光下調, 看向她的高跟鞋, 等人進病房,他回了趟公寓。
帶出一雙平底涼鞋,他非常喜歡看簡嘉白生生的一雙腳被這種纖巧的鞋帶印襯, 像她本人一樣,怎樣都可愛生動。
走進103, 接到周滌非的電話。
“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想和你一起散步。”周滌非坐在酒店大大的飄窗那, 獨自看窗外, 世界上的風景并不優美。
“滌非, 我今天接了一個很重要的手術,夜裏要值班查房,你的藥按時吃了嗎?”陳清焰一面說, 一面往裏走。
他疲勞時,是一種更慵懶淡漠的樣子,但語氣溫和。
周滌非紅唇微張,一筆, 又一筆在窗戶上寫起“陳清焰”三個字,反反複複的:“我聽你的話,吃了, 如果你夜裏回來, 記得給我帶煙, 我的煙沒了。”
這是讓他伺候。
陳清焰答應她,但下一秒,周滌非忽然輕聲說:
“我想跟你生個孩子,無論男女,都想孩子像你。”
她迫切想有一個小陳清焰,眉毛像他,嘴巴像他,高高的鼻梁也像他。也許,再多一個孩子,她可以更好地抵抗死亡的誘惑?
孩子?陳清焰覺得非常詫異,這是他相當陌生的話題,而且,在過去這些年裏,周滌非流露的态度是,丁克。
女人擁有孩子,是不斷失去自我的過程。言辭背後的寓意。
“下一次,我們不要做措施了好嗎?”她自顧說,想起什麽,嘴角翹了翹,“那我是不是需要戒煙,學長?”
已經來到電梯,這個話題,不能再讨論,陳清焰說:“等我回去再商量這件事。”
挂上電話,他可以确定自己一點也沒有跟周滌非生孩子的想法,她是病人,無論是身體狀态,還是精神狀态,從婦産科的角度,都不适合做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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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卻沒有簡嘉,只有周瓊翹着腿,正漫不經心擺弄壓皺的裙子,床上,老人似乎睡着了。
他腿長得過分,周瓊一擡眸,覺得看完腿似乎都需要花時間,身材完美,她內心感嘆陳醫生确實美□□人,但周瓊從第一眼見他,就知道這樣的男人,離自己的生活太遠,至于程程,她是個傻姑娘,根本駕馭不住,但兩人最終居然光速結婚了。
世界真荒誕。
“程程呢?”陳清焰想找她,手裏拎着個袋子。
這是雙人病房,周瓊見陳清焰的意思是要在外面說話,跟出來。
“她跟阿姨說出去買點東西,應該快回來了吧。”周瓊低頭看手機,算了下時間。
兩人是好友,是發小,陳清焰想到這點,忽然問她:“程程以前談過戀愛嗎?”
他巧妙等量代換。
周瓊一愣,心裏琢磨,這陳醫生難不成懷疑程程什麽?好意思嗎?可去您的吧,您在哪兒遇見過我們,自己不清楚?
“沒有,程程啊,只有一個從小暗戀的大哥哥,但大哥哥不甩她,壓根不認識她。”周瓊狡黠笑。
“人死了,不是嗎?”陳清焰寒着臉,一點該有的仁心全無,一副醫德不夠的樣子。
周瓊一下笑岔氣:“啊?”
花枝亂顫地搖搖頭,她說:“陳醫生,您真逗您太逗啦,是不是程程告訴您……”
笑聲收回來,周瓊忽然意識到自己有說漏嘴的危險,于是,閉嘴。
陳清焰不想探究她為什麽笑成這樣,但……程程撒謊。
人還在。
公寓的租房裏,母女倆,已經坐半小時了,簡嘉把該說的話都說光,簡母沒打岔過,最後,簡嘉紅了眼,小聲說:
“媽媽,我錯了,是我害姥姥出了車禍,對不起,你一定要原諒我,別告訴姥姥。”
簡母把她摟進懷裏,眼淚流下來。
“可是,媽媽,”簡嘉難受地埋在母親胸口,哭出聲,像小孩子一樣,太委屈,太傷心,“我愛陳醫生,我真的很愛陳醫生,我努力了,但沒用媽媽……”
她越哭越大聲,好像,五髒六腑裏有毒液。
簡母一下老了許多,她輕啜了下女兒的發絲:
“程程,別害怕,慢慢忘記他,媽媽會一直陪着你,咱們的路還很長,你那麽年輕,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很愛很愛你的男孩子。”
簡嘉攥緊媽媽的手,放到嘴邊,哭着依戀地親了又親。
做母親的,心都被活生生砸碎了。
簡母擡起她的臉,把她額發撩開,拿毛巾小心替簡嘉将臉擦幹淨,母女倆重回醫院,一路上,簡嘉緊緊依偎着媽媽。
103燈火通明,不該陳清焰值夜班,事實上,他是副主任醫師,并不常值夜班,但他平時有主動值班的習慣。他不是工作狂,而是享受那份精細和準确。
再來病房,他和母女兩人恰巧打個照面,睫毛一垂,簡嘉換了鞋子,已經不需要他給帶的那一雙,這場景,讓陳清焰不舒服。
這讓他有種遲到感,平時,陳清焰自己從不遲到,也厭惡別人不守時。
“陳醫生,有時間嗎?想跟你說件事。”簡母溫聲問他,簡嘉聽了,忽然攥了攥媽媽的手。
“程程,你先進去陪姥姥。”簡母輕輕一推,示意她進去。
出了103,附近店面琳琅,陳清焰就近随意選了家茶飲店,他偶爾來,沉穩的商務風,給簡母點了份花茶。
“陳醫生,程程把你們的事都說了。”簡母開門見山,她說話的嗓音,獨有的溫柔,比程程更多了一種沉澱。
陳清焰沉默,眉宇不自覺地皺起來。
簡母很克制,沒有半分□□女婿的意思,但态度明确:“事到如今,我們家沒什麽要求,只希望盡快辦手續,至于財産,你放心,我們不會因此漫天要價,我們家條件很普通,”她忽然一陣鑽心痛,為女兒,眼前盡是程程傷懷恸哭的模樣。
頓一頓,繼續說,“但我們絕不是見錢眼開喜歡占便宜的人家,程程更不是那種孩子,所以,錢的問題上,陳醫生不用擔心。”
陳清焰握緊了拳頭,擱在膝頭,他薄唇緊抿,俊朗的線條,在燈光下,宛如刀刻。
“媽,”他嘴巴上鏽,心裏的話,差點脫口而出:
我不想跟程程離婚。
但,僅僅以手遮額,他揉了兩下眉頭,說:“對不起,我會盡快辦手續,房子和車留給程程,”陳清焰皺緊眉,“我在朋友那裏有些股份,會按比例分她。”
簡母自然拒絕,這些東西,是陳清焰婚前財産。
“我沒什麽能給她的,麻煩您收下。”陳清焰站起身,他急着走,錢的問題,讓他壓抑。
他不願意去勾勒程程因為錢而窘迫的樣子,那畫面,讓他的心異常軟。
事實上,從小到大,陳清焰對錢這種東西沒有概念,他不需要考慮,但他并不是那種不能體諒窮人的人,富裕的生活絲毫沒有限制他的想象力,相反,在醫院這種地方,看的貧富差距,世态炎涼,足夠多。
事情,似乎突然一錘子定音。
陳清焰松口,同意離婚。
雖然,不管他同意與否,陳景明都已經着手開始走程序,陳家這一次,非常丢臉,事情也自然瞞不住,離婚一事,必要傳上一陣風風雨雨。
唯有老人不知情,會在孫女婿查房時,很高興地回答各種問題。
但周瓊知道這個消息時,她眼睛睜得大極了,不能相信。
“程程,不是吧?你們都瘋了嗎?上個月婚禮,這個月離婚,陳家不要臉的啊?”
蛋糕店裏,坐着年輕的小閨蜜,小情侶,學生黨,在各自的小天地裏低笑交談,周瓊的嗓門,顯然被刺激高了,周圍人投過來巡望的眼神。
簡嘉細聲提醒她:“這裏是公共場合,我們小聲些。”
周瓊一臉忿忿,她抱着肩,一臉陰雲不定,忽然趴過來,把簡嘉垂着的面孔擡起:
“陳醫生出軌了是不是?是不是?”
簡嘉眼睛倏地紅了,她下巴仰起:“都過去了,是我不要的他。”
她倔的要命,那滴眼淚,終究沒掉。
周瓊憤怒,她一轉明亮的眼:“跟那些信有關是不是?他倆人又聯系上了是不是?”
瞧,女人的直覺總是無比準确。
前後這麽一勾連,周瓊看着簡嘉,她心枯槁,但唇角微翹永遠帶點笑意在那兒。
“麻痹的!”周瓊爆粗口,踢了下桌腿,但惡氣堵在胸口又成無奈,因為,對方是曉菲姐姐,她們從心眼裏喜歡的大姐姐。
多年後,是第三者?
還是,程程不過是兩人的……周瓊有點發暈,又糊塗,很快清醒:陳清焰和程程是合法夫妻。
簡嘉傷感地搖搖頭,“別罵人,都過去了。”
這兩天,簡嘉公司醫院兩頭跑,疲于奔命,好在,老人住院周期最多一周,撐一撐,也就過去。
她很少見陳清焰,偶爾碰上,陳清焰想和她說話,但不出口,她更不會主動說話。
周瓊心裏長出非常多的疑惑,她是刀子嘴,并不愛八卦,但在陳清焰這天下午七點半往地下車庫走時,攔住了他。
“陳醫生,能占你幾分鐘嗎?”
陳清焰手裏拿着女士煙,萬寶路,周瓊瞥到,忽然來氣:“陳醫生,煙不是你自己抽的吧?”
放平時,他對這種關涉私人的冒犯根本不會搭理。
但周瓊,是程程最好的朋友。
陳清焰耐心地看着她,等候下文。
周瓊突然就想起那晚他的問話,聯想奇特,怎麽,他要把錯誤推給程程?麻痹的,好陰險!
她陡的爆一聲冷笑,沒怎麽過腦子,只想諷刺:
“陳醫生,你這麽有錢,怕程程分割你的巨額財産?哦,對,你是過錯方,要割更多是不是?割肉呢吧?您可真老奸巨猾,我要是告訴你,程程一直喜歡的大哥哥就是您本人,是不是挺失望?沒地兒栽贓了吧?”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