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簡嘉的耳朵一陣痛。
“你嘴巴放幹淨點。”
沈秋秋露出她的白牙:“不是我說的,你鄰居, 但既然她這樣說, 你覺得是空穴來風?”
“你了解陳醫生嗎?你參與過他的過去嗎?你憑什麽出口傷人?”簡嘉臉上發白,音軟, 卻擲地有聲。
“怎麽, 不能接受了?”沈秋秋嘲笑她。
“你再說一遍?”她咬着牙,沈秋秋笑了,“簡嘉, 你不會年紀輕輕就聾了吧?想跟我撕逼?我在安永這幾個月學的比你一輩子見的都多。”
“我不準你給陳醫生潑髒水, ”簡嘉腦子清楚地可怕, “我要你道歉。”
沈秋秋大聲笑起來:“你沒毛病吧?你男人娶了你, 心裏想的卻是個女表子,他很賤, 你更賤,你還要我給你道歉?”
她極度鄙視着睨着簡嘉,“活該你這種聖母女表。”
這條路,稀稀兩兩過的都是學生,倒還沒怎麽引起別人注意。
前面那兩個,早被沈秋秋支開了, 兩人覺得氣氛不對, 明智撤了。
“我問你, 你道不道歉?”簡嘉指關節攥得發白, 樹葉間, 漏下的光打在身上。
沈秋秋不理她, 包往肩上一提,要走人。
簡嘉是從後面一腳把她跺趴下的,迅速的,把人壓制在身下,臉憋得通紅:“我不準你這樣污蔑陳醫生!”
她比沈秋秋高半頭,但力氣不如。
沈秋秋是運動會獎牌常客,一個反手,把簡嘉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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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學生,大庭廣衆下開始撕打。
周圍的人,先是愣了下,三三五五聚集過來,有人嘴勸,有人要把兩人分開。
但女人打架,難解難分。
認出簡嘉的,趕緊給周瓊去電話:“哪兒呢?你小姐妹正被人打呢!”
財大一本院校建在半山坡,走習慣,還好,周瓊不太來,抱着資料夾哼哧朝上去,一聽朋友如此說,定位,果斷如刀:“明理樓門口?我五分鐘抵達戰場!”
簡嘉的頭發被扯得七散八落,瘋瘋的,身上有沈秋秋抓出的幾道紅印,包括臉。事情發生的太快,一般打架,都是混如閃電。
她竟然沒哭。
只是抖。
周遭亂哄哄的聲音,都是勸架,她一句也聽不到,包括沈秋秋指着她的鼻子在冷嘲熱諷。
但她聽到“簡慎行”三個字。
簡嘉腳下虛飄地走開,來到明理樓,垂着眼眸,避開路人紛紛打量的目光,進了衛生間。
開始翻包,小梳子在眼皮子底下,可看不見,翻好久,她快要哭出來,選擇放棄,用手指粗粗梳了頭發,紮成個糟亂的馬尾。
臉上那一道,是個尾音,靠近耳朵。
她其實打不過沈秋秋,如果沒有校友,會吃更大虧。
周瓊趕到時,卻只剩沈秋秋,氣定神閑整理自己的小黑裙,順便,跟路人不動聲色說八卦。
真的閑起來可怕。
朋友打個眼色,小聲的:“我看簡嘉搖搖晃晃的剛進明理樓。”
“你打程程了?”周瓊問她,沈秋秋冷漠望過來,“怎麽,你要替她報仇啊?”
周瓊沒有廢話,手一伸,揪過沈秋秋的領口,不打臉,迅速薅掉她一縷頭發,再塞進嘴巴:
“我小時候是替爸媽扛過白菜土豆的,你還手試試?”
她帶着市井的潑勁兒,手勁兒更大,常年跳舞的腿,可以踢死人。
“我警告你,你再敢欺負程程,我饒不了你。”
沈秋秋頭皮作痛,一陣惡心,她知道周瓊這種菜市場出身的人又愚昧又狠毒,眼前虧,吃不得。
但轉頭報了警,因為這個路段,有監控。
頭皮那,成了最好的證據,不過,警察來調查,找到幾人,知道都是財大的學生調解而已,沈秋秋不肯,要立案。
糟糕的是,監控裏,簡嘉先動的手。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坐在派出所裏抖,第一次打架,心悸的後遺症特別明顯。
“《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三條 ,毆打他人的,或者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處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罰款;情節較輕的,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是這樣吧?”
沈秋秋十分專業,警察都要被逗樂,卻也無奈:“一點小事,同學嘛,再說……”
“她不僅自己打我,還糾結人,”沈秋秋指着周瓊,“這夠十日拘留了吧?”
警察又是一愣,看沈秋秋,心想這姑娘真的得理不饒人了。
畢業在即,被派出所拘留是大事,要留檔的,周瓊有點發急。
簡嘉忽然開口:“她先侮辱人,我才動手的。”
終于說了句話,警察嘆氣:“小姑娘,這麽沖動做什麽?有話好好說啊!不都是校友嗎這?”
借口去廁所,周瓊溜出來,翻手機,一點都不帶猶豫地打給陳清焰,不幸,轉入語音信箱。
周瓊腦子轉得很快,進來,向簡嘉借手機:“沒電了,我跟同學說一聲,一時半會走不掉。”
她找到程述,撥過去,謝天謝地,在響了七聲後,那邊傳來一句:
“程程啊,稀客稀客,有事嗎?”
“我是跟她住一塊的周瓊,程醫生,我們在派出所呢,您能不能來一趟?”
中午的事,有視頻愛好者,抓錄,上傳微博,博眼球的标題:財大女生學也扯頭發撕逼?震碎三觀。
當許遙無意刷到這個視頻時,她正厭惡地把柯基趕開,跺了跺高跟鞋。
嫌棄狗毛。
她立刻轉發,并讓許遠看這條微博,幸災樂禍。
你可以兩頭下注。
許遙又編輯了條信息。
她知道,許遠眼下不見得有時間看,看了,也未必搭理她,但自己的意見絕對高瞻遠矚。
出乎意料的,許遠的電話打過來幾乎是秒回:“什麽時候的事?”
反應這麽快?
許遙懶懶地笑:“是不是大開眼界,程程也會跟人扯頭發,看她那撒潑樣兒,我就說……”
許遠打斷她:“什麽時候的事?”
“我哪裏知道,剛看見的,估計沒多久。”她點着桌面,“你是擔心沈秋秋啊,還是程程?”
她也看不透許遠對簡嘉到底是什麽态度。
許遠挂了電話,打給沈秋秋。
這個時候,程述把兩人領出來,臉上,是個不知該說什麽好的表情,畢竟,簡嘉跟人打架,而且是陳清焰的前相親對象,荒誕無比。
“你不要告訴他。”簡嘉不後悔,但,這件事不想陳清焰知道。
“程程啊,我覺得你……”程述聳了聳肩,看到她臉上那一道子,粉紅的感覺,“不過,到底什麽仇什麽怨,要打架啊?”
現在的女孩子們,都這麽彪悍的嗎?
簡嘉低着頭,不說話,跟在後面,即使周瓊再怎麽問,同樣是問不出什麽來。
“媽媽今天從姥姥家回來,就說,我被樹枝刮了臉。”簡嘉交待周瓊。
晚上,在拉面館,随便吃兩口飯,直接去的法語班。
果然,引起底下人的關心,她本來硬撐,一句暖話,立馬軟弱要哭,但強忍着說自己是不小心被樹枝刮到臉,并埋怨財大後勤應該管一管瘋長的枝桠。
一節課,幾度走神,簡嘉跟學生道歉。
人都走後,只有鹿祁連留下,問她:“簡老師,你沒事吧?”
簡嘉擡眼,幾次都險些出口的話,終于忍不住說了:“我看到你女朋友跟別人在一起。”
鹿祁連一臉平靜:“我知道。”
她難以置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我給不了她想要的,我不怪她,我付出是我的事。”鹿祁連有着難以形容的波瀾不驚,和無怨無悔。
一樣的迷障。
“簡老師,你怎麽了?”鹿祁連很關心她。
簡嘉笑笑,不想說,只是跟鹿祁連兩個在教室裏靜坐了幾分鐘,忽然站起:“沒事了,我們走吧!”
都是同齡人,很多情緒,似乎可以相通。
坐地鐵時,簡嘉看着四周面無表情的乘客,外頭忽閃的燈光,此刻,她只想陳清焰。
非常想念他。
來到公寓樓下,有半夜遛狗的,簡嘉走在黃昏路燈下,踩着自己的影子,她沒上去。
在小花圃那裏,對着通訊錄發呆。
夜風是暖的,但沉甸甸,簡嘉腰挺得筆直,腦子裏被沈秋秋和許遙都說過的同一個詞彙淩遲着。
臉都要長青苔。
手機鈴聲猛地一響,她吓得哆嗦,biubiu,四大名著裏,簡嘉最愛《西游記》,那只猴子是不死英雄的夢。她真的好愛那只猴子。
但眼前,是陳清焰。
《雲宮迅音》響了整整四十八秒,猴子騰雲駕霧,真快活,簡嘉滿腦子雞飛狗跳,握手機的手,抖了下。
“陳醫生,你吃飯了嗎?”簡嘉的腳趾,緊緊抓住鞋子,扣牢地面,好像不這樣,整個人就要坍塌。
十點零五分了。
上面,媽媽在等她,全靠周瓊扯謊。
陳清焰從周瓊和程述那裏,一前一後,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
“程程,”他皺眉,“為什麽跟人打架?”
她忽然委屈極了。
他問她為什麽跟人打架?
“她總是挑我刺,我很煩,就爆發了。”簡嘉含着眼淚,“其實,我脾氣也很壞的。”
陳清焰陷在露臺上的藤椅裏,翹起腿,一手輕輕撫着額頭:“哭了嗎?”
“才沒有,”簡嘉抹淚,“我才不哭。”
陳清焰沒有微博,不發朋友圈,社交,和他絕緣,每天過着表面相似的生活,來掩蓋內心的豐富洪波。
“如果你想哭,在我這裏可以的。”陳清焰看着遠處點點的燈光,夜色凄迷,他快要回去了。
簡嘉久久沒說話。
陳清焰知道她在哭,而且越哭越兇,越無聲,越沉重地全部盤在臉上。
“你沒跟我說實話,”陳清焰淡淡的,“程程,為什麽要跟人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