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占線。
她第一次用手機,給陳清焰電話。
響了十三聲, 周滌非絕望混沌地挂掉。
陳清焰出來閑走, 在尖沙咀。
手機撥着簡嘉的號,等接通。
這個地方, 和銅鑼灣一樣, 是香港的購物天堂,陳清焰換了許多港幣,方便買小物品。
“程程?”陳清焰來到美妝專區, 眼花缭亂,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 像水晶一樣冷漠, 但有光芒,而且是永恒的。
簡嘉沒想到他會突然打過來, 毫無預兆,把手裏的紙杯放下,悄悄走出財大圖書館。
“陳醫生,你今天不忙?”
出來,往左手拐,那裏是操場的後山, 清靜。
陳清焰看對面女孩子在試紀梵希的口紅色號, 豐盈, 潤澤, 女孩子從鏡子中注意到他, 忽然, 沖他微微一笑,眼睛裏,暧昧暗湧。
他沒任何反應。
“你是不是不用口紅?”他問的沒頭沒腦,想起她水果味兒的唇膏,大概是草莓?
簡嘉想笑,适應他奇谲的說話風格:“我用的,只不過我天生嘴巴比較紅,有時塗唇膏而已。”她順手折一朵小花,在手心把玩。
“你喜歡什麽,我買給你。”他漫無目的地走,“這裏東西比較全。”
以前,也不是沒幫女同事們帶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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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嘉心裏亂跳,臉微紅,他又不在眼前,不知害羞什麽:“你買口紅就好了。”
“還需要什麽?”他問,朝香奈兒專櫃走去。
簡嘉“嗯嗯”的,像小女孩,陳清焰聽得好笑,覺得她在撒嬌:“你利索點。”
他習慣性擡腕看表。
簡嘉慢吞吞的:“我什麽都想要,陳醫生要買給我嗎?”
“包括哪些?”陳清焰很直男得問,不拐彎抹角。
“我想要鑽石項鏈,但,”簡嘉逗他,在偷笑,“必須是天上的星星做的,你買給我。”
陳清焰笑了。
這姑娘,其實很調皮。
“不好意思,香港沒有賣。”陳清焰口氣冷淡,順便,告訴櫃姐,“麻煩幫我挑一款适合年輕漂亮女孩的。”
櫃姐微笑答應。
陳清焰思考着補充,“她皮膚很白,很有活力,不要太濃烈,要自然一點。”
被簡嘉聽到了。
她愣了下,捂着胸口直吐氣,吹得劉海,又蓬蓬得向上飛起。
陳清焰似乎,沒有挂電話的打算,就這麽開着。
簡嘉握着手機,也不挂,不催他,一路走,一路仔細聽他那邊的動靜。
“程程?”陳清焰在五分鐘後,喊她,她踢着一塊小石子,“我在呢。”
“香奈兒172?”
顏色清新日常,陳清焰已經能想出在她嘴巴上的光澤。
簡嘉皺皺鼻子,他的聲音,非常低醇,有一線凜冽,動聽。
“我都可以的。”無數個快樂從心底,沖撞着五官,簡嘉眉眼彎彎,在梧桐樹那停下,輕聲說,“你來過我學校嗎?這裏有好多梧桐樹,職工樓這邊。”
青翠幹淨的梧桐樹葉,在風中,微微漾着。
“你畢業典禮時,我應該能趕回去。”他自己沒意識到這樣說,好像在許諾着什麽。
櫃姐在給包裝,耐心的,等陳清焰講電話。
人們總是對長的好看的人,格外耐心。
陳清焰道謝,拎起東西走人:“婚禮首飾,等你婚紗出來了再挑合适的。”
“我,”簡嘉看看四周,幾乎沒人,她貼上手機,漲紅了臉。
“你想說什麽?”陳清焰等她後續。
簡嘉摳着樹皮,亂劃拉:“我很想你。”
陳清焰寒着臉,沉默,好半天,走出來被日光照到眼睛的那一刻,才眯了眯:“我知道了。”
電話還是沒有挂。
因為進入人潮,對方的呼吸聲不再明顯,停頓片刻,簡嘉問他吃飯睡眠工作,他簡潔作答,被她理所當然地關心着,感覺并不壞,但也沒什麽特別之處。
兩人這一次,有史以來,通話記錄最長,并沒說什麽,零碎的,跳躍的,還有,兩人時不時就發生的沉默,但又都不挂電話。
最後,簡嘉想起他在香港,說:“香港以前是殖民地對不對?”
“嗯”陳清焰朝博物館方向走。
白晝已經開始被漸趨西斜的太陽,搗得粉碎。
整個香港,都裸。露在天空之下。
空氣,慢慢成彩色的。
“陳醫生也是我的殖民地。”她膽子奇大,毫不客氣宣誓她的主權。
簡嘉的臉,滾燙燙。
陳清焰顯然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
他壓低了聲音:“你想找事?”暗啞的,帶點情、色意味。
非常想教訓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姑娘,敢這麽跟他說話。
簡嘉不接他這個,而是說:“我都好久沒給你打領帶。”她轉移話題。
陳清焰一時間拿她沒辦法,站在原地,發現方向走反了,“程程,我還有事。”
挂完電話,他看到未接來電,陌生的號碼。
陳清焰眼睛裏深沉地可怕,黑黝黝的,一分三十二秒後,他撥回去。
這時,離周滌非給他打第一個電話,過去二十七分鐘。
五顏六色的廣告牌都在頭頂上,周圍,是各自奔忙的人.流,陳清焰步子放的很慢。
手機在包裏,助理趕緊翻出,遞給狀況好轉的周滌非,她瞥一眼,眼眶裏突然有淚水,說:
“你接,就說剛才打錯了。”
助理很有眼色,從不多問一句,手指一動,接到電話:
對方不說話。
覺得怪異,助理看周滌非一眼,會意,平靜地:“喂,您好,不好意思,剛才撥錯了號碼。”
陳清焰頓時陷入巨大的失望。
他說“沒關系”,捏緊了裝有口紅的包裝袋,這個時候,簡嘉在圖書館裏發來信息:
陳醫生,我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教師資格證我考下來了,外語科目的。
對于考試,陳清焰自己是學神,所以,別人無論考下什麽證,似乎都是理所應該的,沒什麽值得炫耀。
沒有回複。
直到三天後,陳家客廳裏的座機響不停。小陶慌忙跑過來,兩手在圍裙上一揩,開口,用帶有陝西口音的普通話說:
“請問您是哪位?”
“讓我媽接電話。”陳清焰說。
“哎呀,少爺的電話!”小陶直着脖子叫喚,殺雞一樣,陳清焰往後撤了撤。
陳母新做的頭發,正輕托着,款款下樓,聽說是陳清焰,快步接了:
“有認識的一中英語老師嗎?”陳清焰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陳母奇怪:“問這個做什麽?”
“幫我聯系一個,”陳清焰說到這時,想起什麽,“不用了。”
陳母對着說挂就挂的電話,還在懵然。
酒店裏,陳清焰站在露臺那,夜晚的時候,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遠處維多利亞港夜景。
通訊裏,有當年班主任孫老師的電話,只不過,已經退休了。
“孫老師,我清焰,有件事想麻煩您。”陳清焰跟任何人都是這種說話風格,很像陳景明,說重點,寒暄能省則省。
“清焰啊,你說。”孫嘉明十分好溝通,陳清焰這個名字,是他職業生涯裏很難忘的一個名字,倒不是因為他家庭顯赫,而是,這孩子,确實聰明,有傲氣,但在教養上卻一點不欠缺。
一中但凡教過陳清焰的,都印象深刻。
一半是清冷的水,一半是熱烈的火。
人如其名。
“我家裏人,”陳清焰言簡意赅,“剛拿了教師資格證,想請您幫忙聯系一個英語老師,給她輔導下講課,她不是師範生。”
這個忙,沒什麽難度,雙方很快溝通好。
南城的春天,短的矚目,冷空氣的頻率是隔三差五,等一過五一,終于不需要忍受冷空氣的神出鬼沒,天氣,一下熱了許多。
從羽絨服轉眼到T恤的感覺。
因為畢業答辯,宿舍重新熱鬧了。
人之将畢業,其心也變,宿舍其他兩個姑娘把簡嘉找回來,要聚餐,吃散夥飯,對着久不出現的沈秋秋問:
“你也來吧,秋秋。”
沈秋秋露出合适的微笑:“好啊!”
她心情非常好。
學生沒多少錢,找到工作的,也都在試用期。大家選了家學校附近的小館子,弄個包間,外頭人來人往的,多是學生。
畢業季,應該有淚水,和祝福。
熱菜一上,邊吃邊說起大一剛入學的事,歷歷在目,簡嘉話很少,沈秋秋也是,兩人中間隔着一人。
而且,兩人不搭腔一句。
在座的都借網絡知道簡嘉已經嫁入陳部長家中,女孩子們心思玲珑,沒必要跟未來可能會用到的關系過不去,因此,氣氛熱絡,在另外兩個女生的主持下。
沈秋秋笑而不語,心裏冷嗤。
室友注意到她的最新一款包包,由衷贊美:“男朋友送的?”
沈秋秋笑笑,表示默認,重新評估許遠和自己一時确實動心的陳清焰,她只選擇兩類男人,或者可以帶給自己巨大利益,或者可以在她身後做出巨大犧牲。
顯然,許遠能夠一條,而陳清焰,一條都不夠格。
沈秋秋不會沉迷于不可能的現實中,只為可能性而努力。
“簡嘉認識的,你們做過鄰居,不是嗎?”她看看簡嘉。
簡嘉驀地想起微博,不露痕跡,綿裏藏針的口氣,還有某人嚣張的口氣,此刻,沈秋秋深藏敵意但笑意得體的樣子,和她說的鄰居。
這麽一串,簡嘉深深吸一口氣,明白說的是誰,她喝點飲料,說:“許遠嗎?”
沈秋秋點頭。
“我前幾天見到他,他女朋友也在,很親密,但我看并不是你。”簡嘉柔聲說,繼續吸椰子汁。
氣氛陡然僵住。
沈秋秋第一次被簡嘉弄得難堪。
她沒變色。
手心攥緊了桌布。
簡嘉充滿善意地看着她:“我不是想你難堪,真的,我只實話實說,同窗幾年,你清楚我不會撒謊。”
那兩人面面相觑,趕緊出來打圓場:“吃菜,吃菜!哎,程程,你媽媽好些了嗎?”
後續,怎麽都揮之不去那股凝重,即使另外兩個嘻嘻哈哈不停找話題,大家心知肚明,不過,反正也是散夥飯,各奔天涯,誰管得了誰。
四個人,“享受”完這一頓,再出來,都覺得松一口氣,後悔組織飯局。
“簡嘉,陳清焰現在跟你什麽關系?”沈秋秋在她身後,微笑開口。
簡嘉回頭,臉紅了下:“我跟陳醫生現在是夫妻,你不是知道嗎?”
反問時,用一種你做過什麽自己清楚的眼神,看着沈秋秋。
沈秋秋拿出口紅,一邊補妝,一邊若無其事:“哦,夫妻啊,那陳清焰一直深愛着個女表子,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