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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

一切發生的太快。

她仰着臉,沒等反應, 陳清焰開始吻她。

浪擲着感情。

是追逐光明, 也追逐黑暗。

簡嘉躲在他的風衣裏,兩手死死攥緊了對方的羊絨薄毛衣, 他的吻, 撞擊在胸口。

“你考慮下,我希望不要太久。”陳清焰在她耳垂那撩弄,像複仇。

夜幕深的看不出任何裂痕。

簡嘉狼狽地逃回樓上時, 發覺少點什麽, 她捂着臉, 在門口想半天等鑰匙掉到地上, 吓一哆嗦,還是沒想起來。

“陳醫生走了?”周瓊窩在沙發裏吃水果, “對了,那筆錢怎麽說?”

簡嘉腦子裏亂,紅着臉,想不起來錢,坐上沙發,抱着膝頭把臉埋進去, 很小聲說:“他要和我戀愛。”

周瓊鼓着腮一臉不可思議, 咬破聖女果, 一嘴的汁液, 幾乎噴簡嘉臉上:“和你戀愛?這麽快?我看他多半是想上你。”

簡嘉一顆心往下沉, 家教良好的好孩子一般沒有鑒別渣男的能力, 周瓊有。

“當然,答應也行,保持距離,但,有一點,千萬千萬不能跟他太快上床,你不懂,你一旦跟他太快上床,下床的那一刻,他就醞釀分手計劃了。”周瓊以過來人被渣男傷害過的身份,諄諄教誨。

此時此刻,陳清焰的信息發過來:

如果欠男朋友錢,我來還。

簡嘉愣住了,好半天,想起這個“男朋友”指的誰,再細想,一骨碌爬起坐好,撥通許遠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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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兩下,許遠接了:

“程程?”

“我媽媽的費用是不是你交的?”

那頭猶豫了下,緊跟着坦然承認:“是我,你可以慢慢還。”

她的自尊,不是被照顧就是被踐踏,最重要的是,她覺得生活被人偷窺掌控,這很可怕,簡嘉頭皮發麻的繼續跟電話裏的人揪扯這件事:

“如果我不問,你不打算說是不是?”

許遠聽出她微妙的情緒變化,笑着安撫:“我怕你覺得壓力大,想晚點說的。”

一句話,把簡嘉弄的什麽脾氣都發不出來,她悶悶的,說一句“我想辦法還你”挂了電話。

整個晚上,簡嘉在周瓊轟炸式全方位分析渣男的語炮裏難能入眠,以及,回放陳清焰給她的第二次吻。

他技巧太好,是閱人無數積累的經驗,因此,導致技術含量遠高于情感含量……窗子那很亮,簡嘉拉開窗簾,看到月亮--

上面是大塊大塊的瘡疤,但閃着美麗皎潔的光芒。

她被一個成熟男人的吻擊中,并且,做不出最正确的判斷。

他說他需要,這讓簡嘉在某一剎覺得陳清焰脆弱,她希望不是幻覺,甚至,他在說需要時,她的心塌陷了一片,湧上來流動的湖泊,異常柔軟。

少女情懷總是詩。

但詩兩天後就被現實擊的零碎。

簡母被通知有發展為擴張性心肌病的征兆,一直控制着血壓和心率,也吃着倍他樂克,但ECT結果出來,心髒活性一清二楚地擺在那兒,這個概率,在心肌炎的治療中始終存在。

簡嘉聽不懂,進修醫生在查房主任走後,留步,更形象的告訴她,正常人的心髒應該有多大,而病人的心髒又會發展成什麽樣,她的反應和大部分并不了解醫學常識的家屬沒什麽兩樣,最關心的是,會不會死人。

沒太好的辦法,除非心髒移植。

緣起也就是一場久拖不愈的感冒。

簡嘉呆呆站着,心跳,在得知結果後就一直猛烈地頂撞胸口。

臨到黃昏,出來買飯時沒打傘,回來時,下雨了,只能任由雨水胡亂拍臉,是疼,是冷,她壓抑地分不清楚。

人很灰敗。

“媽媽,您要做好長期帶病生存的心理準備,其實,這個病,說重好像很重,但生活中咱們多注意,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的。”她說完,胸腔在下雨,凄冷的,知道媽媽不會長壽。

簡母似乎看的很開,摸簡嘉的臉:“媽沒事,只要能看到我乖乖出嫁穿婚紗那天就夠了。”

簡嘉狗哭着笑。

但擦完眼淚,她去咨詢心髒起搏器的事,又接到電話,外婆被騎小電驢亂闖紅燈的小夥兒撞了,老人骨頭脆,意外沒事,卻摔了腦袋,縫了幾十針,昏迷。

老人剛回縣裏,就出事。

此刻在縣醫院。

簡嘉沒敢讓媽媽知道,把周瓊喊來,準備坐大巴趕回縣城。

“演出你怎麽不去呢?”簡母疑惑,周瓊笑着解釋,“我崴腳了,不敢為兩個錢到時落個殘廢,多不值呀,阿姨您說是不是?”

簡嘉心裏火躁,不知媽媽信了沒,捏捏周瓊手心,拿起包走出醫院大廳時,撞上陳清焰。

他被淋濕了,從車裏到大廳這段距離沒撐傘,五官尖銳,情緒正在煩亂中,看到簡嘉,蹙了蹙眉。

“去跳舞?”他上來語氣就很冷雨夜,冰碴子一樣,簡嘉含糊應一聲,要趕緊走。

“考慮了嗎?”他問,臉色不佳。

他一直攥着兜裏手機,想捏碎。

簡嘉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最想看到的和最不想看到的都是同一人,她覺得委屈,但自己也說不出緣由,她眨眨眼,像站在地獄之火。

愣住幾秒。

這和她閑暇時幻想不太一樣。

他眉目間異常冷清,看着她,忍無可忍一樣轉過身朝外走:“我送你去。”

簡嘉覺得他整個人都在一種很奇怪的狀态裏,莫名害怕,不敢造次,跟着他上車,才小心說:

“我要去華縣縣醫院,我姥姥出事了。”

他握着方向盤,發動車子。

車直接開出了醫院車庫。

兩人繼續在奇怪而沉默的氣氛裏僵持。

車廂裏,也沒有再放巴赫。

只有雨噼裏啪啦敲打車窗,很像他第一回 送她回公寓的鬼天氣。

開出一段距離,陳清焰掏了下口袋,把一樣涼硬的東西塞到她手裏。

一張卡。

“拿這個去還錢,”他看着前方,“剩下的,給你媽媽交住院費。”

“還有,去胡桃裏可以,但‘龌龊之徒’不要再去了,那裏人太雜,再去,你繃不住的,”他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像端着AK47,一槍致命,“現在不賣,如果明天你媽媽就要做心髒移植,一百萬,你賣不賣?”

簡嘉被噎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幾乎要哭。

他什麽都知道。

堵車。

陳清焰心潮毫無波動,轉過臉,看看她:“你不要誤會,我腦子沒昏到花一百萬去跟個窮學生睡,你再漂亮,也還不值這個價錢。”

他沒有輕蔑,也沒有羞辱,平平淡淡,在陳述一種事實。

“那您想幹什麽?”簡嘉眼眶裏藏着淚水,把卡放到儲物盒裏,毫不猶豫。

“我說過了。”陳清焰作惡時總是大言不慚。

他終于笑笑,“你對我有好感,不是嗎?”

他永遠不提自己,在和周滌非以外所有的女孩子交往時一貫如此。

而當下,他迫切需要拿人療傷。

沒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選了,和周滌非有幾分相似的外貌,人生在低谷,弱小又倔強,努力應付着千瘡百孔的生活,她會需要他,陳清焰很篤定,而且從心理咨詢師蘇娴雅的朋友圈亦看到她。

“像法語一樣美麗的小老師”。

是個俯身看教材的角度,像極了周滌非。

雖然只是個贗品。

但他還是從中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滿足。

即使他覺得人生中去收藏一件贗品,頹唐遂往。

簡嘉不知道眼前人此刻暗湧激蕩的思緒,車子繼續走,她微怔,好半天,不知該說什麽,在來不及掩飾自己慌亂的一剎後,索性放棄,垂下腦袋,“陳醫生,您說完了嗎?”

她疲憊道:“說完了,麻煩您停車。”

陳清焰騰出一只手,支在車窗,摩挲兩下額頭:“傷自尊了?”

“我沒有自尊,因為我窮,又有幾分所謂姿色,所以你看我是商品,可以買賣,給我錢我必須要感激涕零,自尊心,那是什麽東西?抱歉,陳醫生,我不知道。”簡嘉忽然爆發,她很累,也無處可躲,噙着大顆眼淚,還在笑。

陳清焰不意外,相反,她含淚而笑的樣子非常動人。

伸手彈了下她睫毛上挂的淚珠,目光很輕,看着她的側臉,卻不是在跟她說話,“我話說重了,抱歉。”

他遞給她手帕,讓她哭。

簡嘉埋在男士古龍水味道裏無聲哽咽。

很快,她意識到沒什麽好哭的,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是能立刻飛到華縣,還是時光逆流,媽媽如果不感冒?她不會沉溺虛無的假設裏。

發洩一下,收拾好情緒,簡嘉坐那一言不發。

像只溫順的兔子,不過,紅着眼。

外頭路燈下,乍爍乍晦。

到縣醫院,陳清焰找半天沒找到停車的地方,只好打着雙閃在路邊等她。

時間已近淩晨十二點,開到華縣,雨天緣故,耗費兩個多小時。

陳清焰下午做了兩臺手術,加上長時間駕駛,便開了窗,抽起煙。

他再度翻開手機裏的信息,僵硬片刻,控制住自己沒有第十六遍去複習那個上傳在群裏的小視頻。

一個小時後,他等來了簡嘉。

“對不起,”她手裏撐的是他給的FOX雨傘,獸頭冰冷,“我陪姥姥說了會兒話,外公也在,把時間給忘了。”

太晚,她有點猶豫:“您要是沒什麽要緊的事,我給您開間房,住一夜。”

陳清焰揉了下眉頭,把煙掐滅:“你呢?”

“我得陪床。”

“外公住城裏嗎?在沙發上湊合下,不用開房,”陳清焰眉頭一擰,挑了挑,“還要錢。”

這是在替她考慮,簡嘉不好意思笑笑,抿下發,外公的電話打來,托她自己的福,撒出陪同前來的是個女性朋友的謊,外公死活不肯讓她陪床,不準她回來,她争兩句,他的爆碳脾氣立刻通過電話炸開,嗓門大,底氣驚人。

陳清焰聽到了。

簡嘉尴尬地挂掉電話,耳朵疼:“我外公說話就是這樣的。”

“沒吃東西,附近有賣吃的嗎?”陳清焰錯過了飯點,饑腸辘辘。

兩人在油膩膩的路邊大棚下點了面,兩個涼菜,老板是紹興人,作息颠倒,攤子經常擺到淩晨三點,賣黃酒。

既然晚上不走,陳清焰嘗起花雕,燙過的,簡嘉跟老板相熟,自己這份加了冰糖話梅,和從前一樣。

“這個後勁大,上頭。”簡嘉提醒他。

陳清焰沒當回事。

她借着微醺感跟老板唠起童年,華縣的種種,說話聲嬌柔,很慢,陳清焰在一旁靜靜聽着。

直到起身回去,她忽然多話,說:

“我小學時就喝過花雕,偷偷的,媽媽她不知道,姥姥知道。”

像必要的科普,又像在分享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秘密。

臉上挂着童年殘留的明亮笑容。

陳清焰看她巧笑,頭歪着,忽然害羞似的又沒了聲音,他讓她等一下,走回車裏,取樣東西。

小區陳舊,九十年代的風格,樓道陰暗,聲控燈總是壞。

三室一廳,不大,屋裏收拾得幹淨,妥帖,沙發上鋪着沙發巾,也有些年頭了,但主人依舊把它洗的雪白,一點沒有變污。

外頭雨一直在下。

簡嘉幫他拿條幹毛巾,擦頭發。

忽然就很拘束。

好像不是在自己家。

“要吹風機嗎?喝熱茶嗎?”她問,想要殷勤點,這樣顯得有禮貌,畢竟,他開了很久的車。

陳清焰坐在沙發上,外套脫掉,只剩件黑色高領毛衣,拿毛巾揉亂了碎發。

人顯得嶙峋。

他不說話。

他最擅長的就是沉默,讓人猜不透。

“那個小側卧,您可以睡。”簡嘉喝的臉開始發熱,去鋪床,為他準備牙刷毛巾,放熱水,忙完,也疲乏,強撐精神從裏面出來,突然打個酒嗝,很窘,吞了兩口冰涼涼的茶葉水,想睡覺。

頭暈。

如果,外公不讓她陪床,她打算到對面小旅館湊合一夜。

他看着她殷勤,像妻子,喉結動了下,底下,已經尺度空前。

他忍不住開口,低沉的:

“別走。”

簡嘉呼吸停滞,扭頭,疑惑地望向他。

花雕的确是後勁,陳清焰起身捏住她下巴,喊她:“程程。”

他身上的氣息很強勢。

貼上她紅潤的唇,幾乎全是酒精的味道,兩人的,揉在一起,他用吻推她,倒向沙發。

吻的足夠久,她坍陷如泥,是沼熱。

陳清焰像火山口。

簡嘉可以在沒發生這種事時,腦子裏,有一萬種應付措施。

但有些事,真正降臨,不是想象的那麽容易,她覺得自己應該奮力起身,而不是大腦中風。

解腰帶時,手表的涼意硌醒了簡嘉,她的心,正如一只驚惶而張狂拍翅的雛鳥,身體,有陌生的難耐。簡嘉被自己吓到,不是被他,在極度羞恥和錯愕中試圖找回意志:

“陳醫生……”

“不想做?”他微啞回應,手卻握着她的腰不住輕撫,重新吻她,吻到長而翹的睫毛,他對女孩子産生種種溫暖而下流的想象。

好像,她才是病人,需要治愈,陳清焰産生巨大的身份錯位感。

簡嘉臉上嫣然,頭腦昏沉地回應着他,眼睛幾乎睜不開,酒精控制下,身體不是自己的了,而懷裏,好像捂着放射性物體,後來,忽然釋出強烈刺眼的熾光,撐在上方的男人粉碎了她過往所有的秩序。

陳清焰按住她亂顫的大腿根,從外衣裏,又摸出新的安全套,換下。

沒有顧忌她是第一次。

兇狠,持續。

從沙發,到她寒暑假小住的側卧,她學過舞蹈,柔韌度讓他更加放肆。

雨還在下。

她臉埋進枕頭,被逼迫抓着床單嗚咽地哭,像發、情,混在窗子上的雨聲裏。

小區深夜偶爾有車燈亮起,從窗子上,一映而過,是她和男人藤蔓一般的糾纏,在光和影裏。

記不得幾次。

陳清焰給到極致最後抱住她時,沒喊錯名字:“程程。”

沙發巾上有小塊血跡。

他先醒的,在陽臺抽煙,目光很深地望着遠處零星的燈火。

有點頭疼,不知是酒,還是昨晚太荒唐。

周滌非結婚了。

他一清醒,思緒重新被此占據,失蹤兩年,她嫁給了一個六十多歲坐輪椅的臺商,在ins上曬婚禮。

還能人道嗎?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

屋裏,簡嘉在焦隐隐的迷灼中蘇醒,好久,才知道心髒在哪裏跳動,重重的,惶惶的,她扶穩自己,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望着體,液,淫、蕩的罪惡感刺穿整個人:

她做錯事了。

很随便。

不自愛。

即使,整件事,發生的不清不楚。

陳清焰赤着腳,走回來,踩的木地板咯吱咯吱響,看看她,欣賞夠了任由他疼愛過的身體,笑笑:

“別害怕,我會負責,我記得你到法定結婚年齡了。”

說完,俯下身,又含住她的嘴唇,把煙草味送進去,掌住她的後腦勺。

撤離時,告訴她:“你和我,可以慢慢戀愛。”

一切又發生的太快。

屋裏味兒似乎沒散盡,男歡女愛的味兒。

簡嘉蜷在那不動,白生生的腳,夏天,她找他看病,他已經知道她腳生的非常養眼,當然,一夜過後,她什麽地方更好他也更清楚。

她吓哭了。

只有恐懼。

完全不同于昨夜在他身下忍不住的低泣。

她戰戰兢兢被陳清焰帶走,一路無言,在羞恥中很沉默地哭。

陳清焰懷疑昨天晚上自己是不是真的算強、奸了她。

他只能再次告訴她:“我會對你負責。”

簡嘉一下哭出了聲。

她在說“對不起”,陳清焰聽得稍稍皺眉,對不起,周滌非最愛的三個字,他不要“對不起”,車子在路邊停下,沒熄火,他很認真地告訴簡嘉:

“先結婚也可以,嗯?”

簡嘉哭的抽噎,只顧自己:“我怕媽媽知道了,會失望。”她一臉潦草,“你不知道,我爸爸他這個人,一直做錯事,他……媽媽只有我,媽媽如果知道我變成了壞孩子,她會非常非常失望,她會覺得女兒跟丈夫一樣,我承認,我記得昨天的事,我也不知道那是怎麽了,我真的不知道,就知道發生了,我不是三歲小孩子,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在做什麽可我做錯了……”

她語無倫次忽然爆出一聲痛哭,“媽媽還生着病,我在做什麽……”

話很長,陳清焰沉默聽着,聽她哭的慘烈,握了下她的手,稍用力:

“我再說一遍,我會負責。”

他低聲問:“你爸爸去世了?”

簡嘉茫然擡臉,止住哭,很快意識到陳清焰誤會了什麽,她咬了下唇,強壓住心跳選擇說真話:

“沒有,他在監獄。”

剩下的,只有她知道,舉報南城副市長簡慎行的匿名信,是她寫的。

事無巨細。

交給紀委。

選擇在巡視組來的時候扔炸.彈。

多荒謬,她爸爸叫簡慎行,爺爺取名字時有寓意,最終,活成反諷。

所以,今日所有種種,是因果關系而已。

她說完,輪到陳清焰愣了一下,沒多問,財大的女學生有個坐牢的父親,溫柔的母親,看上去慈祥友善的外祖母,她家庭關系,簡單又複雜。

那天,她撞玻璃門,沈秋秋似乎想說什麽,被打斷,陳清焰想起這個細節。

但這似乎不重要,因為眼下,對于陳清焰來說,就是周滌非既然結婚了,那麽,他也要。

回到103,簡嘉恍惚下車,走幾步,發覺下面不舒服,羞愧到無以複加,陳清焰看在眼中心裏有些異樣,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

“是第一次?”

他其實清楚。

雨夜的探索,過分深入。

簡嘉安靜地又垂下腦袋,但明明,昨晚上有那麽一陣舒服地要死了,情、欲,粗粝細膩。

有東西在滾燙的血肉裏碎裂,噴出冷火。

她還是沒清醒。

強烈的感官刺激,是超出大腦承受極限的。再回想,只剩戰栗和自戕式的恥辱。

兩人分手時,陳清焰沒說什麽,拿出卡,塞給她,簡嘉條件反射地給丢到地上,小臉發紅,像刺猬:

“是為昨天夜裏付錢嗎?”

陳清焰好笑瞥她一眼:“你情我願,我用不着為昨天夜裏付錢,”看她要變臉,先把卡撿起來,“我是讓你把其他男人的賬給還了。”

說完,用力塞給她,轉身走掉。

她一顆心,突然裂裂的。

走在路上,有一種全世界都知道她昨晚做什麽了的心情,誰無意看她一眼,簡嘉心裏就咯噔一下,昨夜,陳醫生在她身上無法無天。

等她現身,周瓊借機把人給拽出來,在衛生間,稀裏嘩啦洗手:“姥姥怎麽樣?我跟阿姨說你演出太晚回公寓了。”

簡嘉燙着臉,還在恍惚,無以言狀的情緒反倒越來越洶湧。

夾帶着巨大的傷感。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十三歲月經初潮,淡淡的血腥味兒氤氲在她的書房裏,她哭了,給媽媽寫起遺書。

知道真相後,心裏失落,覺得人生失去什麽,不是得到。

“怎麽了?”周瓊沖她臉上彈水,涼絲絲。

“我,”簡嘉覺得他還在身體裏面一樣,痙攣了下,“我跟陳醫生那個了……”

“接吻?”周瓊對她的想象力沒達到“那個”的程度。

簡嘉點頭,再搖頭。

周瓊兩手張了片刻,猶如吃蒼蠅,忍住劈頭蓋臉破口大罵的沖動,咬牙切齒,“戴套了嗎?”

簡嘉呼吸急促地點頭。

地上丢了四個套子。

和撕開的包裝。

兩人無言相對。

“你是傻逼啊!”周瓊突然罵她,惡狠狠的。

罵了會,看簡嘉眼睛亮晶晶的,兩腮,卻出奇得紅,她站不穩,周瓊把她領回來,拿出體溫計,十分鐘後,事實浮現--簡嘉發燒了。

陳清焰把她初夜做到發燒。

這讓周瓊憤怒。

簡嘉散架地在陳清焰的私人公寓裏昏昏沉沉睡了兩天。

在醫院隔壁。

周瓊照顧她,而醫院裏,陳清焰請了護工。

公寓裏,小陶一周來打掃兩次衛生,小保姆進門後,發現了兩女一男,床上一個,廚房裏一個,客廳裏,才坐着累了習慣揉眉心的陳清焰。

“忘記跟你說了,今天不用來。”陳清焰擺開茶幾上的醫學刊物,翻了翻,找出《Journal of Orthopaedic & Sports Physical Therapy》,等她亂竄完。

“呀,少爺你……”小陶第一次在公寓裏見到女人,一見就是倆,她被驚喜和驚吓包圍。

周瓊是被這句“少爺”炸出來的。

她望着陳清焰那張英俊微顯冷漠的臉,譏諷問:“陳醫生,呦,您什麽身份吶?”小陶喜滋滋的:“少爺是……”

陳清焰看她一眼,指着門:“回家。”

小陶那張圓臉立刻蔫蔫的,背起包,把做好帶來的菜品,一擱,溜之大吉。

卻心花怒放地打車回了家屬院。

卧室裏,簡嘉仿佛睡了很久,又仿佛上一刻還是醒着的,她在陳清焰同樣性冷淡風味的被窩裏坐起來,喉嚨底,那團火不在了。

公寓裝修得極簡,克制,冷感,堅硬,背後隐藏着主人更深的**。

原木色桌椅,白床,黑色咖啡壺,黑色可以包容一切,白色亦如是,冷淡脫俗到讓常人住不下去,簡嘉在沒有任何感情工業化冰冷般的房間裏醒來,以為在太平間。

但陳清焰的床鋪有好聞的味道。

起來,穿上衣服,她拉開半敞的衣櫃,分門別類,整整齊齊。

他愛幹淨,從來沒有邋裏邋遢的糟糕時刻。

周瓊把從來沒用過的廚房弄得很人間,做好飯,給簡嘉再量體溫,恢複如常。

沒等開吃,周瓊接到一個電話,交待簡嘉幾句,要走,簡嘉忙攔住她,私語了個要求,聽得周瓊又想罵人,念她病中,不發作。

但心裏已經認定她的确病得不輕。

房間裏靜下來。

陳清焰觀察了簡嘉的神色,問她:“好些了嗎?”簡嘉一面對他,人就在潆洄的恥感大海裏蕩啊蕩的,沒有桅杆,沒有帆,她氤紅着臉,只點頭。

兩人死氣沉沉地把飯吃完,陳清焰不讓她動,第一次用了當擺設的洗碗機。

等陳清焰再從醫院回來,人不在,窗臺底下多了兩盆長勢喜人的琴葉榕,金屬花盆,冷線條,但不妨礙植物安靜有力量地獨自生長。

茶幾上,輕盈的玻璃杯裏,插了幾枝尤加利葉。

跟公寓整體風格非常般配,多了活氣。

陳清焰覺得姑娘的審美和他在一個水平線上,他笑笑。

然而卡也放在茶幾上。

所以,從這天開始,他準備好要跟她正經戀愛。

然後,盡快結婚。

這個決定,倉促中有着說不出的惝恍。

周滌非穿婚紗的樣子,砥砺着他的心。

醫院裏,簡嘉避開媽媽,在病房盡頭的樓梯那小聲地講電話,許遠在問她為什麽不再來“龌龊之徒”,她斟酌着回答:

“我最近準備CPA的考試,那個錢,”想把話題納入她的軌道,“我分期還你,這個月先還一千行嗎?”

“我不急。”

可她很急。

“去看看阿姨可以嗎?”許遠也在斟酌。

簡嘉一下拒絕:“不,”覺得自己自己口氣生硬了,緩一下,“我媽媽這幾天情況剛穩定,需要絕對卧床。”

言外之意,不想人打攪。

那頭沉默。

簡嘉懷疑對方把電話挂了。

“程程,你躲着我,我在想,即使我們不能夠成為男女朋友,當好朋友也是可以的。”

他說這話,似乎也沒多少失望。

簡嘉腦子裏轟然作響,她總是能有意無意想到陳清焰,好像,當下,兩人俨然已是不規則戀人,握了握手機,她聲音更小:“我一直把你當朋友。”

說完,快速挂掉電話,她靠在扶梯上在思考到底今晚要不要去“龌龊之徒”。

至于,為什麽會猶豫,簡嘉不願去想陳清焰,她以為,應該是矜持,電話往來,牽手,接吻,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在新婚夜完成第一次,這是她粗糙的幻想。

但事實是,發生在她身上,從接吻,到做、愛,陳清焰在極短的時間裏帶着她完成。

這顯然不環保,速食。

把她變成輕浮的姑娘。

等他來找自己,僅僅以目相對,簡嘉便覺得兩人完成了交、合,她又吓壞,生疏地找話在摸到包裏的糖果時:

“陳醫生,您吃糖嗎?”

在他簡短回答“不吃”後,尴尬的,簡嘉沒繼續掏,陳清焰望着前方,專注路況,“你想吃随意。”

一共八顆,她默默剝開一顆檸檬糖,需要冷靜,到嘴裏,臉一下酸到扭曲。

一車廂的檸檬味兒。

這個時候,要等紅燈,很長,陳清焰轉過臉,看看她:“什麽糖?”

簡嘉不知怎麽想的,拿紙巾托着,取出來,意思讓他看清楚:“檸檬味兒的松仁糖。”

陳清焰面色淡淡地給捏過去,朝嘴中一送,皺了下眉,英俊極了,對一臉懵然的簡嘉說:

“味道很沖。”

她下意識腼腆着:“那是我吃過的……”

他在做什麽?

不嫌髒嗎?

陳清焰笑,他覺得沒差別,兩個人,那天晚上不知交換了多少口液,體.液,她大概不知道她噴到他身上,床單濕透,而一顆糖果,微乎其微。

沒幾下,在紅燈還剩十秒時,他忽然轉頭,貼近,勾住下巴,把糖果還到她嘴裏,低聲命令:“含着。”

陳清焰黑眸沉沉地繼續開車。

不可侵犯的,雕塑。

簡嘉心跳失常,紅着臉,藏到圍巾裏遮住嘴巴,含吮沾滿他口水的糖果,吐不是,不吐也不是。

艱難下咽。

她僵硬地縮在副駕駛中。

完全應付不來他有一下,沒一下,突襲似的撩撥。

但陳清焰不再說話,沉默很久,直到兩人用完餐,他問她要不要去看電影。

“我準備CPA的考試。”她想看書。

還沒有放棄CPA。

“你都在忙什麽?我聽說,你在學校績點很高。”陳清焰對她有疑問,沈秋秋這個時候在安永忙得像陀螺,朋友圈裏,永遠是一個特別能吃苦的形象,偶爾聯系他,很克制,像無意想起世界上還有他這麽個人。

他沒點破。

而她,在瞎忙。

而且忙得夠嗆。

簡嘉揪着圍巾:“我現在适合打零工。”

“有職業規劃嗎?”他點到正題。

忽然像個長輩,簡嘉沉默了下揉揉眼睛:“我想進事務所積累幾年,再去國企,本來,媽媽是希望我畢業後考到稅務局最好,很安穩。但現在她希望我當老師,我想,也挺好的,能多陪伴她。”

她尴尬笑笑:“希望我能拿到資格證。”說完,出神地看窗外,她同樣擔心政、審那一關。

“先結婚吧。”陳清焰久久看着她望向窗外的側顏,淡淡說,但神色莫測。

簡嘉愣怔,回頭,眼睛漂亮得像一個夢。

好像周滌非就在眼前。

“跟我結婚,剩下的,你慢慢去完成。”

他忘記對方不過是個大學要畢業的女孩子,太年輕,處境糟,結婚遠不在規劃之內,他也忘記,幾天前,只不過讓對方答應跟他戀愛。

“不要拒絕我。”他說,眼睛裏閃過難言的傷痛,深闊成潭,不是因為眼前人。

外面,滿滿是跑動的流光,影影綽綽。

簡嘉眨着眼,像寶石的碎片,她緊張,迷蒙,上一刻在談論現實一種,有瑣碎的冷峻,這一刻,他在跟她談婚姻。

婚姻應該是什麽?

愛,道德,和樂趣。

她薄薄的呼吸聲有了起伏,狠咬住唇:“我害怕。”

“怕我嗎?”陳清焰壓低聲音,“跟我結婚,你會輕松些。”

他始終不提感情。

簡嘉被他引導着,突然難堪,喉嚨酸堵地問他:“你是說媽媽的費用?”

“一方面。”他聲音很淡。

另外的方面,他沒說。

而是選擇停靠路邊,在車裏吻她,吻到她心軟,吻到她覺得男人非常喜愛她。

兩人的關系,變得含糊。

住院費被陳清焰提前支付,輪不到簡嘉操心,甚至護工,請的也是103口碑最好的一個中年婦人,如此反常,又唐突,但代表什麽不言而喻。

簡母看在眼裏,心中各種微妙情緒交織,等簡嘉鼻尖微紅從外面回來時,溫言說:

“程程,媽媽有些事想問你。”

那個年輕的醫生,偶爾過來,不熱絡,但事情做的漂亮,惹得病房一下成為八卦集散地,鄰床開玩笑,陳醫生是不是要做你家東床女婿了?

是羨慕的口吻。

簡嘉的脊骨挺得像一條鑄鐵。

臉微微紅着,心裏想哭。

“陳醫生跟你,”簡母尋找着合适的措辭,“是不是在處朋友?”

她擡不起頭:“嗯。”

“這樣啊,”簡母似嘆息,“處朋友是處朋友,你不能随便花人家的錢懂不懂?”

簡嘉哽咽了下,又“嗯”一聲。

“如果,媽媽是說如果,兩個人感情很深了,有些事,”簡母臉上永遠是溫柔平和神氣,“女孩子應該懂得保護自己,不要做出傷害身體的事情。”

“媽媽……”簡嘉忽然俯下身,埋進她懷裏環住媽媽的腰。

她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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