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還是人傷人
這日,素白在園中剪了幾枝木芙蓉花枝拿進偏殿,插在了柳葉瓶中用水養着。
而我見,這花嬌豔新绮,似美人玉肌。心中遂喜。
然這時,蘭香神色凝重入內,但見我雅興高漲,便就欲言又止。
而我一見蘭香這神色,便知,肯定又是出了什麽不好的事。于是,遂便言道:“又是出了什麽事了?”
蘭香心中掂量着,言道:“回娘娘,是夏小主把雲小主推倒在玫瑰花圃內,傷了雲小主的臉”。
我暈!又來。于是,我遂有幾分不耐煩的道:“那雲才人傷的重嗎?”
蘭香道:“回娘娘,太醫說,雲小主臉上的傷,傷的淺的地方七日內便可好,但是傷的重的地方傷痕尚需一個月才能消”。
我心思着:這在宮中毀女人的容就等于在要她的命。這夏婕妤的罪名可是“可大可小”啊。
但是此事已出,我就是不想管,恐怕也由不得我了。但是我實在是不想理雲才人這號人。于是就便言道:“這按理說,本宮理當要有個态度出來。但是呢,這雲才人向來就不是什麽善茬。那你覺得本宮應當如何是好?”
而其實我故意問蘭香這個問題,也是有三個目的:其一,就是想從蘭香這裏傳達“我不想招惹雲才人的态度”給太子;其二,是想從蘭香這裏探知太子對此事的态度;其三,蘭香本就是太子的人,所以不管蘭香出什麽主意給我,這裏面都會含有太子的意思,而我就可以卸責了。
蘭香深思了一番,回道:“回娘娘,娘娘可令素白前去囑咐太醫,令太醫好生調理好雲小主的身子”。
我聽言颔首,遂又道:“可是這令素白前去,會不會讓雲才人覺得本宮不太重視此事”。
蘭香即行禮道:“回娘娘,倘若娘娘覺得,會顯得不太重視此事,那奴婢自願請往”。
我遂含笑看着蘭香,道:“那既然是你去,本宮自是放心。那此事就交由你去辦吧!”
蘭香聽言,即施禮領命而退。
我心下即暗嘆:現在可該皇後頭疼這個“燙手的山芋”該怎麽處理了。
翌日,來到鳳藻宮請安。
只見雲才人病怏怏的坐在一側,有半邊臉包紮着白紗。而其随侍宮婢練檀正小心服侍着她。
而這練檀,年紀雖才十九歲,柳葉挑眉的,但卻格外顯老成算計之态。
宋婕妤則謹慎的坐在位置上,默然不語。
皇後也正不動聲色的靜觀着。
而我向太後請完安,入座後。便強作關心的問道:“不是說傳太醫了嗎?怎麽還這樣?”
練檀即抹着淚,行禮回道:“回禀太子妃娘娘,太醫說,雲小主這傷這短時間內是好不了的。奴婢懇請太子妃娘娘為雲小主作主”。
我知道我本該同情雲才人的,但是,也不知道為何,我就是同情不起來。于是,我就便言道:“你放心,有皇祖母在,有母後在,你家小主不會有事的”。
這時,太後溫怒的道:“這個夏婕妤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皇後你統率六宮也該好好管管才是”。
皇後聽出太後的意思,便推言道:“回母後,這夏婕妤是東宮那邊的人。這該如何處置,也該聽聽太子妃的意思”。
我聽言,即欠身回道:“回母後。妾身入宮尚淺,那裏敢在母後面前班門弄斧”。
皇後嘴角即勾起一抹冷笑,道:“可是太子妃之前不也處理過了嗎?且說無妨”。
我道:“回母後,上次那事,不過是嘴皮子上的小事。而且那還是殿下,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就驚擾到母後,才讓妾身胡亂取和的。可是這次之事事态不同,妾身又豈敢逾越”。
更何況那夏婕妤所做的又豈止是這一樁,只不過是現在太子懶得再管她了而已。但不過皇後在處置夏婕妤時,卻還是得顧慮到太子。
而皇後現在兩頭受夾,心中十分不舒,就便冷聲言道:“真是好一個聰明過人、會看勢頭的太子妃”。
我當然明白皇後這會子會有多麽不爽,也覺得聽些話也是應該的。于是便朝皇後,讪讪一笑。
然皇後見我這反應,反倒被弄的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不過太後卻是看的心中起笑。
而告退出鳳藻宮後,宋婕妤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後行着。
我知道宋婕妤是有話要說,就便支開了蘭香。
宋婕妤見狀,也即讓跟在身側後的随侍的思倩,到一旁去望風。
我看着宋婕妤,言道:“宋婕妤是有何話要說?”
宋婕妤道:“回娘娘,不瞞娘娘,妾身确實是有話要說,只是卻有些不敢言”。
我四下察望了一番,道:“說吧”。
宋婕妤望着遠處,沉色道:“回娘娘,這雲才人這傷,也傷的太‘蹊跷’了”。
我心思着:這個我又何嘗不明白了,可是那又如何,無憑無據的,我總不能說,是那雲才人想害夏婕妤,才故意順勢摔進玫瑰花圃裏的。更何況就算事實如此,可我說出來又有誰會信。
畢竟這天底下有哪個女敢去毀自己的臉,而且尤其還是宮中的女人。
但不過這雲才人也真夠狠的。
于是,我便言道:“可是,這其中內由,恐怕也只有她雲才人自己才知道”。
宋婕妤道:“其實,見夏婕妤遭了這劫,妾身原本是應該覺得慶幸的,但是實際上卻是實感背脊發涼。雖然說那夏婕妤不是個什麽好的,但是這一個恐怕日後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心中思量着道:“但是,以她的出生,她再怎麽着也越不過你”。
宋婕妤苦笑道:“恐怕那陳美人、武美人就是因為曾經在私底下嘲笑她出身低賤,才會遭了那一劫”。
我心中思着嘆道:真是寧可得罪君子,絕不可得罪小人!
然宋婕妤又接着言道:“而其實那所謂的‘巫蠱’,向來都只不過是那深宅中的女人洩憤用的,但實際上卻并無什麽實際之用。然而她卻故意借太後娘娘‘要除良嫔娘娘’之手,擴大範圍加害了這麽多人,這其心之狠尤可見”。
我聽言,既敬宋婕妤之明,同時也嘆,事已至此之無奈。
宋婕妤則又道:“那娘娘可知,這其中又牽連到多少宮人嗎?”
我聽言一愣,臉色即變。心思着:蘭香可從來都沒有禀告過我,還有宮人牽涉其中。
于是,我遂問道:“多少?”
宋婕妤即沉重的答道:“回娘娘,有五十六人之多”。然遂又緩了緩神色,才言道:“不過也幸好,都被免了死。只是挨了頓板子,被攆出宮去了”。
然而這一瞬間,我終于明白了,蘭香那日為何會對我跪行大禮。
于是,我便沉思了一番,道:“這你放心,那雲才人現在還沒這本事。這只不過是太後娘娘想清除掉,廢妃寧氏安插在各宮的棋子”。而各方勢力又借力順勢而為“鏟除異己”,才造成的結果。
宋婕妤聽了此言,便愣看着我。
我便接着言道:“你且好好的想一想,那太後娘娘可是一步一步的坐穩今日之位的,她豈會任由一個毛丫頭擺布”。那最終的決定權可都是在太後手裏呢!
宋婕妤聽言即明了幾分,道:“是,妾身謝娘娘指點。這都是妾身糊塗了”。
我搖頭嘆道:“這也非是你糊塗,而是你憂思太過了”。
但不過遇到像雲才人這種人,誰又能不憂思太過呢?
然這時,蘭香為我拿了件蘭花毓秀大氅過來。
宋婕妤一見便知不便多言,于是就向我行了個禮告退了。
而思倩見狀,也即跟着行了禮,跟着宋婕妤離去。
然傍晚,我沐浴更衣後,便斜倚坐在床榻上看書。
而此時,幾案上的香爐飄着淡淡熏香,在寝殿內若有似無的缭繞着。
這時太子突然來到殿中,渾身還散發着些許酒味。
但不過我卻感覺得到,他并未醉,神志依舊如常清醒。
于是,我遂從床榻上起來,行禮拜見。
然太子面上似有神傷,伸手将我扶了起來,又攜着我同坐于茶榻之上。然又令蘭香去取酒過來。
而我看的出來,太子的心情很是不好,也就不敢多言,就便只默默的看着他的舉動。
然不多會兒後,蘭香便呈上來了一壺陳年佳釀和一對酒樽,放在了茶榻上的小方桌上,就便悄然退下了。
這時,太子自顧自的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才便言道:“太子妃不喝嗎?”
我微愣一下,便斟一杯酒,陪着喝下了。
太子這才嘆道:“若她能有你半分識大體,我和她也就不至于到今時之地”。
我知道太子口中說的“她”指的就是夏婕妤。可是這感情的事,誰又能說的清。于是,我便言道:“但她心裏是有殿下的”。
太子眼中含着孤寂、和說不出的苦楚、以及那斷了念想的期望,苦笑道:“也許,或許曾經有過吧!”
我明白太子心中的無奈,也明白他的抱負,他的心思,他的沉傷。心嘆着: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于是便默默的為太子斟滿了酒。
而太子深看了我一眼,道:“你身子弱,就不必跟着作陪了”。
我看着太子,道:“那殿下也少喝點,這酒喝多了會傷身”。
太子心感了些許暖意,便溫柔語道:“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了吧”。
我聽言,就如同得了解脫,立馬就伏到一旁的枕上,閉目半睡。
然太子見我睡下後,也就沒深思多久,便就将我抱到了床榻上,為我蓋上了被子,與我同歇。
而其實我,雖是有困意但大腦卻是十分警醒。所以也就睡不着,于是我便不時的偷瞟着太子,而見太子睡熟後,我這才松了防備漸入了夢鄉。
許久許久後,晨曦一縷溫柔的陽光,映照在了我的臉上。
我睡眼惺忪的瞟了一下身側,只見身側早已是空蕩蕩無人。
而蘭香見我已醒,便入內,侍候着我洗漱更衣。然後才欠身禀道:“啓禀娘娘,昨晚上夏婕妤小主已自食君影草葉而卒”。
我聽言沉思了半響,才道:“那殿下怎麽說?”
蘭香道:“回娘娘,殿下什麽也沒說,就直接去上早朝了。而太後娘娘也只說了‘畏罪自盡’這幾個字,就令了崔尚宮全權去處理此事”。
我聽後,亦覺無話可說。
良久後,我便決定往合歡殿去走一趟。
而蘭香見狀,也就只好跟着随侍而去。
然一來到合歡殿前,就見門庭冷落,滿地蕭瑟落葉。絲毫不見有半點人氣。
于是,便不由的望着一旁的枯枝嘆氣。
而正在這時,忽然聽到身後有沉慢的腳步聲,于是便回頭看去。
只見來人年過五旬,穿着素色宮綢宮裝,右手腕上挂着一串紫檀佛珠,面色十分平靜似看破紅塵。
我心下遂思忖着:這看此人的裝扮年紀,莫非就是一直稱病呆在鸾惠殿禮佛的文惠嫔。
而文惠嫔也打量了我一番,才欠身言道:“妾身拜見太子妃娘娘”。
我即忙言道:“惠嫔娘娘不必多禮,本宮雖然位份高些,但畢竟也是晚輩”。
文惠嫔道:“娘娘真是大度之人,只是這宮中禮不可廢”。
我淡笑道:“可是惠嫔娘娘是禮佛之人,就不必再拘泥于這俗家之禮中了”。
文惠嫔聽言一怔,半響後,眉宇帶着哀思道:“是妾身糊塗了,也糊塗這一世”。
這說起來,這文惠嫔原本生有一女景湖公主,可是怎料這景湖公主出嫁後不到幾年便薨逝了。這也就使得文惠嫔白發人送黑發人,心中除了悲痛之外,還更有悔痛、自責。
不過我也知道,這有些傷痛是旁人勸解不了的。于是,遂只言道:“這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文惠嫔深看了我一眼,道:“那娘娘是不再責怪夏婕妤了嗎?”
我看着這已人去殿空的合歡殿,嘆聲道:“這人都已經死了,再責她生前之事也就沒有了任何意義”。
文惠嫔望着這清冷的合歡殿,回思着道:“想當初這夏柔剛入宮之時,是那麽的純淨天真,但可惜呀,這一切都變了”。
我思着:也許當初太子喜歡的就是那樣的夏柔吧!
于是,就便嘆道:“或許只是她太傻了”。她以為她除去了林姐姐,除掉了我,太子就會只寵愛她一個人。可是她卻不去想一想,既便是沒有林美人,沒有我,也沒有雲煙,太子也都還會有其他女人,她又能殺得完嗎?
文惠嫔深嘆道:“是啊,她可不是傻嗎!”
而與文惠嫔話別後,我便行到了禦河邊,只見,宮人們正在忙着打撈河面上的落葉。于是我便又行往了別處。
然到了楓林夾道上,見楓葉落飄,遂就靜立着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