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宮中清宮
然幾日後傍晚,在從鳳藻宮回仁栖宮的路上。
只見,寂靜曉風掃落葉,含默如常清作舞。
清風畫景,遂靜立而觀。
但卻忽然聽見,有凄涼傷感的歌聲從不遠處傳來。
而這曲聲幽幽,訴衷人腸。
遂仔細聽聲:
庭院廊前靜 來年花比嬌
緣知前花盡 苦等待佛曉...
靜宮易寒深 淚流知明響
空等惜花時 言語弄折枝...
......
又只覺這詞意意境悲凄,令人動容,便就問道:“這是誰的歌聲?”
蘭香朝歌聲傳來的方向凝望着,然片刻深思後,才言道:“回娘娘,是元良殿的良嫔娘娘”。
我心下即沉,喃喃自語的道:“薄良嫔......”
蘭香面色似有感傷的道:“是的,娘娘。自從廢妃寧氏故後,良嫔娘娘就常唱這曲《寒庭賦》,也使得宮中那些不明其意的宮婢,不明就裏的就跟着傳唱起來”。
我心思着:這本是薄良嫔感知到了她自己日後的命運,自憐自哀所唱。但不過,這若是傳到了太後的耳朵裏,只怕只會引來橫禍。
然而轉念又一想,就以薄良嫔現在的處境,恐怕唱與不唱結果也都相差無幾。
然想到此,心中倍覺感傷沉重,就未再久留,而是回了仁栖宮。
五日後,我正斜倚坐在偏殿的美人榻上看書。
雙兒則着小調,興致高昂的入內,對我道:“娘娘,您聽說了嗎?陛下被良嫔娘娘的歌聲所吸引,連寵了良嫔娘娘三日。現在宮裏面的其他人也都跟着效仿呢?”
我心思着:這不過是正康皇帝心知薄良嫔的處境,念及往日舊情,意為憐惜罷了。那些個旁人去學這個,也都只不過是東施效颦。
然雙兒偏着腦袋看着我,思着道:“娘娘,那若是娘娘唱歌,說不定殿下也會來”。
而我原本正為薄良嫔感到感傷,現一下子聽到了雙兒的這般天真之言,又不由的被逗樂了幾分。然看着,正還在憧憬美好未來的雙兒,實不忍心去澆她一盆冷水。于是便未接話,只心嘆着:傻丫頭,那太子可不是正康皇帝,而我則更不是薄良嫔。
雙兒見我不理會,仍不死心的道:“娘娘......”
我遂含笑道:“那你可曾有聽過本宮唱過歌?”
雙兒認真的想了想,搖頭道:“回娘娘,未曾”。
我即笑道:“這不就是了,本宮從不做自己不擅長之事”。更何況就我這五音不全的嗓子,這一開口,還不都得把人給吓跑光了。我呀,還是有自知自明的為好。
雙兒聽言便興色恹恹的“噢”了一聲。
我遂偏過頭,指了指雙兒放在茶榻上未繡完的繡品,道:“那還不快去繡,本宮還等着今年能使上呢?”
雙兒即沒了精神的應聲去做繡活,然很快便又沉浸在繡圖的世界之中。
而我則靜心的沉浸在書香之中。
于是,一時間偏殿內,靜默祥和,淡然溫香。
而這日,我往禦河邊行,蘭香在我身側後随侍。然這一路行來卻尤感格外沉靜,總覺得似有大事發生一樣。
于是,我便問道:“蘭香,這宮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蘭香聽言,心中便掂量着,察觀着我的神色。
而我一看蘭香這副樣子,即明絕對是有事發生了。遂道:“你這是打算想瞞本宮多久?”
蘭香心有忐忑,行禮道:“回禀娘娘,奴婢不敢隐瞞娘娘。只是殿下擔心此事會驚擾到娘娘,才想讓娘娘避開”。
我心道:又是太子!
遂沉色言道:“說吧!”
蘭香遂察望了一下四周,謹慎的言道:“是,娘娘。是因今早太後娘娘突發異病,陛下傳召了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到了鳳藻宮,然而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對太後娘娘的病情皆都束手無策。但偏在這時,欽天監那邊來人來禀陛下,說太後娘娘并非是身患有疾,而是宮中有人在對太後娘娘行巫蠱之事。然陛下聽言震怒,便下旨搜查六宮”。
我看着蘭香,心思着:難怪今個蘭香那麽賣力的鼓搗我出來,原來如此。
于是,我遂問道:“那這會子是要搜查到仁栖宮了吧?”
蘭香道:“是,娘娘。但不過也請娘娘放心,這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
我心中冷笑:走過場!可笑這巫蠱,從古至今能害人倒未實見,反倒是那借“巫蠱之事”來害人的卻是真在要人命。
然而,我站在禦河邊,望着暗波暗湧的河面,沉思良久。
而許久後,我才回過神來道:“這會子也應該搜查完了,回去吧”。
蘭香遂應聲,跟着我回了仁栖宮。
然剛回到仁栖宮,就見素白正領着宮婢們,整理着被搜查後的淩亂。
雙兒則坐在凳子上,屈的掉着眼淚。
我遂回頭看着蘭香,道:“那你去看一下情況”。
蘭香聽言,遂即領命離去。
而我走到雙兒身旁,輕輕的安慰着道:“沒事了,本宮在這兒了”。
雙兒擡頭看到我,即委屈失聲的道:“娘娘......”
然過了許久後,便見,蘭香面色沉重的回來了。
而我一看,便知情況不大好,就言道:“都照實說了吧”。
蘭香緩了緩神色,意有嘆息的道:“回娘娘,因在元良殿搜出了,寫有太後娘娘年庚八字的巫蠱之物。而良嫔娘娘為證清白,已撞牆自盡随了廢妃寧氏而去。而袁婕妤小主、陳美人小主、武美人小主、江才人小主、何采女小主還有徐才人小主皆已被帶往掖庭局受審”。
我心忖:這徐才人她可是太後的人,她怎麽會被攪合到這裏面去了。
于是,遂問道:“那這徐才人怎麽會被帶走?”
蘭香思量了一下,回道:“回娘娘,徐才人小主是因‘紮小人詛咒夏婕妤小主和雲才人小主’才被帶走的”。
我即嘆了一口氣,道:“那袁婕妤、陳美人、武美人、江才人和何采女又是因為什麽原因才被帶走的”。
蘭香思忖片刻,道:“回娘娘,是因行巫蠱惡咒皇後娘娘”。
我思忖着:這“詛咒國母”可是死罪啊。
但想了一想,又即問道:“那,那雲才人可有參與此事?”
蘭香遂面帶沉色的,沉重的點了點頭。
我心下即起冷哼:雲才人!倘若此次徐才人遭了大罰,那麽日後在太後面前豈不是都盡會如你雲才人的意了。
然想了想,即問道:“那你可知,太後娘娘現在的病情如何?”
蘭香道:“回娘娘,現巫蠱已肅清,太醫又開了安神之方,太後娘娘的病情自然大有好轉”。
我心中冷笑:這人都已經死了,太後也就沒必要再演這出戲了,這可不是該“好了”嗎?
于是,我便言道:“那看來本宮也該去鳳藻宮拜安了”。
然至鳳藻宮偏殿,只見,太後正半睜着眼斜倚卧在紫檀雕鳳的美人榻上。
我遂行禮道:“孫媳拜見皇祖母千歲,還望皇祖母鳳體金安”。
太後眼露精目,卻發出虛弱的聲音道:“明月呀,哀家這副樣子吓到了你吧?”
我聽出這話裏的一語雙關之意,想了想,便回道:“回皇祖母,皇祖母依舊風華,儀态萬方。而皇祖母鳳體康泰,才便是孫媳莫大的福分”。
太後聽言,頗有滿意的起了笑意,道:“真是好孩子”。
我見時機成熟,便故意張望了一下四周,故作不知的問道:“咦,徐才人呢?平日裏見她跑得挺勤的,怎麽這會子需要她侍候的時候,她倒跑去偷懶去了”。
太後眼底即起深意,瞥看了蘭香一眼。
雲才人在一旁聽到此話,即回道:“太子妃娘娘,您還有所不知,這徐才人她......”然這一語未了。
就只聽太後打斷了她的話,言道:“那明月覺得徐才人這丫頭如何?”
我遂确有其事的回道:“回皇祖母,孫媳覺得這徐才人,做事倒也心細,而且又曾在皇祖母身邊侍候過多年,皇祖母使她也使的順手,況且她又深受皇祖母隆恩,也不擔心她會不盡心侍奉皇祖母”。
太後聽言,眼即含笑,打量了我片刻。又瞥了雲才人一眼。才偏過頭看了在一旁靜侍的莫姑姑一眼,遂才言道:“這要說起來,徐舒這個丫頭侍候哀家多年,确實也心細,哀家也确實是有點舍不得她。想想這麽多丫頭裏,還就是她給哀家梳的飛雲髻好看,就傳她過來給哀家梳頭吧”。
莫姑姑聽了此話,遂領命而去。
然我又與太後寒暄了一番後,才告退離去。
而不久後,便傳來消息:太後念徐才人往日侍候之功,免了其死罪,将其降封一級、罰俸一年,仍還讓她到鳳藻宮侍候。而與此同時,太後也還下旨,免了袁婕妤、陳美人、武美人、江才人、何采女的死罪,改為封冊除名、譴往覺華庵出家。
然而這也早都在我所料之中。
而蘭香得知消息後,見我此态,便試探性的問道:“娘娘可是早已料到?”
我心笑:當然!那太後既然決定了,要賣我這個面子,施恩放過徐才人。那麽自然就會再多加一舉免了其他人的死罪,以借此來揚慈善之名,又順勢好打壓皇後一把。
于是,我遂一笑道:“這徐才人被免了死罪,那麽其他人的死罪自然也就下不來”。
蘭香聽了此言,忽然正重的對我行了一個跪拜大禮,敬重的道:“娘娘澤愛後宮,奴婢敬服”。
我淡然的道:“你起來吧,本宮也沒有做什麽,只是順手罷了”。
更何況我所能做的,也不過只是保住了她們的性命而已,而她們今後的路卻都還要靠她們自己去走。
而蘭香正重的起身,雖然沒做聲,但她那似有打定主意的目光卻更加堅定了。
然晚膳過後,徐舒徐寶林來到仁栖宮謝恩。而後我便讓素白恭送着她離去。
幾日後,我到鳳藻宮請安。
萬華嫔、雲才人也都如常站在太後座側後,侍奉着太後。
然皇後、孟德妃、郭賢妃、姜宜嫔、常婕妤、喬婕妤、珍美人、馮寶林、沈欣也都來到鳳藻宮請安。
這時,常婕妤一臉讨喜的道:“恭喜太後娘娘,賀喜太後娘娘,為平湖公主選得佳婿”。
太後聽言心喜一笑。
郭賢妃即含笑道:“啓禀母後,妾身也聽聞,這傅太傅大人之子品貌俱佳,而就連陛下也曾誇贊過,其人博學多能絕不亞于其父。這想來靜嫔妹妹泉下有知也定會深感母後之恩”。
我聽着她們之言,心中也着實為平湖公主能嫁給傅子墨這樣的人物而感到心喜、安心。
而這時,皇後朝沈欣遞了個眼神,對太後笑言道:“這還得是母後慧眼識珠,所配的才都是天賜良緣”。
然沈欣收到皇後的示意,即行禮道:“啓禀太後娘娘,奴家在家時就常聽人言,太後娘娘仁慈,是第一大善人,而今日有幸得見,就覺得這何止是第一大善人,而是根本就是位活菩薩”。
我心笑:今個沈欣的這馬屁拍的可是真到位,真不知道是誰提前教好的。
太後聽言雖喜,但眼中仍含着幾分銳利,笑道:“真是一個讨喜的丫頭,莫姑,給重賞”。
皇後即含笑道:“欣兒,還不快謝太後娘娘的恩賞”。
沈欣遂喜笑顏開的道:“是。謝太後娘娘賞賜”。
孟德妃瞥眼看了一眼皇後,嘴角勾起一抹別有意味的笑意,道:“這沈姑娘長的花容月貌的,皇後娘娘何不親上做親呢?”
我聽言便憋不住的想笑:這皇後把沈欣弄進宮可不是為了把她給熙王,而是想打着奕王的主意了。看來現在是有好戲看了。
這時,皇後笑着言道:“本宮倒也是想,但不過這也得五行八字都合的上,才算好”。
萬華嫔十分不屑的橫看了沈欣一眼,道:“這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火旺得水,五行相生相克。這奕王爺倒是跟她合配,但不過她只不過是一介商賈之女,又怎配當王妃”。
沈欣聽的臉即煞白,無地自容。
而太後卻十分漠視,無動于衷。
皇後被這話嗆的,十分無趣,瞬即便沉了臉色。但不過畢竟是見慣了風雨的人,很快也就恢複了平靜。
我瞬即也明白了太後的意思,也知,太後這是在明擺着告訴皇後“不要打着主意”。
不過也就可憐了沈欣這個少不更事的丫頭,連狀況都還沒弄明白,就已經被人拿來當笑話看了。
然而,我看着沈欣此時的無助,心中實為不忍。但是卻也知自己不能插手。
然郭賢妃也亦眼含嘆惜的看了沈欣一眼,便沉默不語。
而我瞟觀了在場的衆人一眼後,實在不願再待下去,便即借口不适,告退回了仁栖宮。
然回到仁栖宮後,蘭香見我面色不好,便低聲勸慰道:“娘娘,您可得保重好身子,這種事見多了也就不怪了”。
我嘆息道:“本宮只是可憐她本是無辜之人”。
蘭香望着窗外,沉嘆道:“回禀娘娘,這一旦卷了進來,這不是東風壓了西風,便是西風壓了東風,又有幾人能真正脫得幹淨”。
而我聽了此言,遂心嘆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