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愛的哥哥。你說,如果命運本不是這樣,那該有多好?
☆、最冷的時節
謎岚”的雪斷斷續續地下了幾個星期,以往熱鬧的城邦街道被大雪覆蓋。密集在一起大大小小的房子都顯得矮了一些。不論是白天還是黑夜,總會有仿佛永不熄滅的炭火被裝在精致的容器裏,放置在街道兩側,溫暖着冰冷的大理石牆壁。河水還在固執地流淌着,只是它奔跑的步伐不再充滿活力。草地上、樹林間,已經不見了謎岚花的蹤影,最冷的時節還未過去,一個個靈魂還在沉睡。
雖然這座城市、這片土地的外貌還是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但是克拉爾這幾天的進步确實不少,“詛咒”的力量還是巨大的。當然,這離不開卡洛斯舍棄自己寶貴的“冬眠”時間來幫助她訓練。
氣溫還在一天天降低,克拉爾的生日也一天天逼近了。亞瑟在前幾天就問候了她,并且在她完全沒有同意的情況下策劃好了生日會。她實在很費解為什麽要這麽早就準備起來,如果現在就策劃好了一切,那麽到真正生日的那一天她又會做什麽呢?況且生日只是一個小小的象征而已,讓她明白自己在這世界上已經存活了二百多年,并且還有幾個漫長的世紀等着她度過——就和一道小小的算數題差不多。
這些天她沒有和任何星使聯系,包括伊默爾——雖然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怎麽樣了。她是多麽想念着星域中她的朋友,木星使愛麗特歡笑的面容常常浮現在她的眼前,金星使瑪格麗娜那火焰一般激動人心的聲音也曾偶爾回蕩在她耳邊,還有水星使,那個害羞腼腆的男孩……以及她的女仆,曾經幫助她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她想象着自己再次回去的那一天,在她結束掉星域又一個統治紀元的時候,轉身看到的會是所有人的笑臉——或者是背影。
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後,克拉爾對卡洛斯的戒備之心還沒有完全放下,但是看在他這麽辛勤地陪她訓練的份上,她可以稍稍原諒一下他,也可以稍稍相信,他只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已,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威脅。
還有一個困擾她的問題,便是羅伊。她知道羅伊因為沃爾茲被刺殺的事情正在暗中調查自己,甚至有可能已經到了“謎岚”跟蹤自己。但是都過去那麽多天了她還沒有突然現身然後拿刀指着她,也讓她很吃驚,這并不像她。
“雖然一切都顯得很平靜,但是這種異樣的平靜總是帶給我一種不好的預感——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醞釀着醒來,然後随時打破這種寧靜。”
克拉爾在她的日記中寫道。
然後她放下筆,倚在柔軟的靠椅上,望着面前的壁爐,然後百般無聊地控制着壁爐中的火焰忽然燃燒起來又忽然小到看不見。
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她臉上跳躍着,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每一次臉部陰影被拉長的節奏。她的心跳和着這種安詳的節拍,融入了冬季應有的意境中,像潮水一般有規律地起伏着。
她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丹尼爾拉的樣子,那個美麗、妩媚卻又歷經滄桑的女子。
這麽多天以來,她從來沒有碰到過她,也沒有聽說到任何有關于她的事情。看來她是遵守了自己的諾言,只是想要自由。這麽看來的話,她還應該感謝丹尼爾拉,畢竟她賦予了她學習“詛咒”的權利。
她并不覺得“詛咒”很難掌控,當她熟練了之後,難度已經根本不重要了。只是“詛咒”的力量确實巨大,她在沒有任何類似于戒指這樣媒介的情況下只學會了一點魔法,但是這一點魔法,已經足以讓她戰鬥。掌心上的蝴蝶印記還是沒有絲毫變化,只是也許她産生了幻覺——她常常覺得那個印記在微微發熱,仿佛在給她施加某種力量或者束縛一般。
“我想知道,是誰陷害了你?”
“就是你那偉大的、已逝的恒星使父親。”
昔日的對話伴随着回憶又浮上了她的心頭,又喚起了她的不安。即使已經過了幾個月,但是那由幾個簡短的詞組組成的對話她還是不敢忘記。她的父親,她偉大的、已逝的恒星使父親……陷害了丹尼爾拉?她憑什麽相信丹尼爾拉的鬼話?雖是不願相信,但是克拉爾還是認為丹尼爾拉沒有理由說謊。她為什麽要說謊?她的父親已經死了,她的任何目的都達不到!
她用手捧住了自己的臉,然後皺緊了眉頭,苦思冥想着。
門外響起一陣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預感
“為什麽我每次都看到你以這種表情坐在壁爐前?你在想什麽?”
卡洛斯很自然地走了進來,然後旁若無人地坐在了一邊椅子上。
克拉爾對于他這種不打一聲招呼就随時随地私闖民宅的惡劣行為已經習慣了,無論她把門鎖得多緊,他總是有辦法到她家裏來。奈何她的法力還不在他之上,更不能阻擋他。
克拉爾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繼續控制着火焰有規律地跳動。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這次卡洛斯竟然也沒有繼續搭話。在很寂靜的三秒之後,正當克拉爾忍不住回頭看他的時候,她發現壁爐中的火就在一瞬間莫名其妙地熄滅了。
“亞力克!”她很氣憤地朝他吼道。可是他卻不以為然。
“今天還練習嗎?”他滿不在意地問道。
克拉爾的注意力果然又被他給轉移了,她聳了聳肩:“算了吧。今天我還要去見亞瑟一面。”
卡洛斯換了個角度,望向窗外。
恰好有一團雪從屋頂掉了下來,輕輕砸在地面上。
他的嘴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
“克拉爾。”
“幹什麽?”她不耐煩地回頭。
“我想起來了,”卡洛斯緩緩站起來,瞬間就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我還要到精靈族舉辦祭祀。”
“所以……關我什麽事?”克拉爾顯得一臉迷茫。
卡洛斯依舊還是笑着,然後一步步走近她,默默注視了她幾秒之後,伸出手,重重地拍在她頭上:“一路好走哦!”
“滾!”克拉爾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憤怒地一拳打向他,可以又被他接住。
卡洛斯握着她的手,然後順勢靠近她,最後在一個擁抱的距離把頭湊近她的耳朵,輕輕說道:“注意安全。如果你出了什麽意外,我會很難過的。”之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走得是那麽自然,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克拉爾呆呆地站在原地,苦思冥想着他的話是什麽意思。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語調,肯定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許久,她還是沒能想通,于是便嘆了一口氣,也轉身離開了。
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從窗外的屋頂上,有一個黑影輕巧地落了下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卡洛斯是對的,果然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準确的說是在克拉爾離開家到宮殿然後知道接近夜幕她回來的時候,都沒有發生什麽。但是現在,看着桌上的這封信,她開始緊張起來了。
“親愛的朋友——克拉爾小姐:
我想不用我說你也認得出我的字跡。
我們之間,應該可以省去客套的寒暄了吧?那麽下面,就進入正式的內容吧。
明天晚上十二點,在小橋後的那片空地見面吧。你猜到了我想要幹什麽,對嗎?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跟蹤你,對嗎?我很抱歉我污蔑了你是殺死沃爾茲殿下的兇手,但是我必須這麽做。并且你也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明天晚上十二點,你知道意味着什麽。我不想以任何不公平的優勢來戰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讓自己重新獲得法力的,但是你已經有資格和我戰鬥了。我知道你恨我,所以就來殺了我吧,無論怎麽逃避,我們終究還是會走到這一步的,不要讓我教你怎麽拔劍。選在明天沒有任何特別的用意,只是因為我厭倦了這種游戲,我想要結束,無論是誰來結束。失敗的人将會永遠墜落,這便是代價,向我展示你所謂的堅強吧。
最後再次向你問好。”
☆、信
克拉爾當然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這種字跡,她實在是太熟悉了。
她放下信,然後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她沒有注意到,她的手竟然在顫抖,甚至她的肩膀,也在微微顫動。
因為害怕嗎?她問自己。害怕什麽?死亡嗎?但是她倒希望自己害怕的只是死亡,她害怕的,是明天與羅伊刀劍相見的時候,她不想讓她死,在潛意識裏就不願。但是她明天必須,也必定要這麽做,否則,她就得死。
克拉爾把桌上的信揉成了一團,然後緊緊地攥在手中,像是要盡全身的力氣去捏碎它——又好像是在捍衛什麽似的。直到最後她的手指關節發白,她才突然放松了手指,然後任憑手中的那團紙掉落在地上。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在正要向前邁步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一個很細微的聲音。
克拉爾大吃了一驚,然後幾乎是本能反應地迅速轉身,一拳打向了身後的東西——在沒有确定是自己人還是敵人還是不明生物體時,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稱為“東西”。誰知她身後的“東西”很及時地蹲下了身,躲過了她的一拳。
“反應要不要這麽強烈,我只是幫你撿一下紙而已。”卡洛斯在克拉爾驚訝的目光注視下,從地上不緊不慢地撿起了紙,然後大概地浏覽了一下裏面的內容,皺起了眉頭。
克拉爾僅僅因為驚訝而半天沒有說話。直到她反應過來這是真的時候,她的小宇宙才徹底爆發出來。
“出去!”她指着門,毫不留情地下達命令。
“什麽?”卡洛斯表示沒有聽懂,“我只是幫你撿了一張紙而已。”
“少廢話,出去!”她不想和他争論什麽,因為她知道,無論她多麽理直氣壯,到最後還是會被他無厘頭的理由給打敗的。她努力不去看卡洛斯裝作無辜的眼神,用力咬着嘴唇,然後再次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的身心健康,所以請你出去,親愛的大祭司先生。”
“不要這麽誇張好嗎?雖然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進來了,但是你的身心健康關我什麽事?”
克拉爾靜靜地注視着他,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定了一下心情之後,重新問道:“你是怎麽進來的?”
“就這樣進來的啊,”卡洛斯指了指她房間的門:“你的門是開着的,我以為你知道我進來了。”他很認真地看着她,努力讓她相信自己是無辜的。但是事實上——他已經快憋笑到內傷了,他承認他的前一句話是真的,但是後一句話完全就是一個罪惡的掩護。他真的不是有意要耍她的,只不過她的反應實在太慢、太有趣了——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
克拉爾茫然地望向房門,但是很不幸的是,門真的是開着的。
她懊惱地低下頭,然後重重地躺在一邊的靠椅上,扭過頭不去看他。
卡洛斯倒是因為這個心情大好,毫不在乎地也坐在了她身邊。
屋子裏有一段時間保持了寂靜,只有幾乎微不可聞的壁爐中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在作響。起初,克拉爾還以為卡洛斯在看羅伊寫給她的信,知道自己無力阻止,便也沒有在意。但是漸漸地她感受到了沉默的不對勁,于是試探着一會過頭,卻看到了卡洛斯正一臉認真地像是在觀察動物标本一樣地看着自己。這讓她感覺很不自然。
她稍稍坐直了一些,盡量讓自己保持嚴肅,決定用同樣的目光注視他,看誰能夠堅持的更久!
溫暖的火光在他的臉上跳躍着,克拉爾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臉上的每一個小細節,包括幾乎微不可見的每一個毛孔,還有他看似清澈無邪的眼眸下藏着的淡淡的笑意。
當然,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沒能和他對視很久。
☆、最鋒利的念白
正當她準備先打破僵局的時候,卡洛斯卻又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捧住了她的頭。
“別動!看着我!”他很嚴肅地命令道。
“幹什麽?”她感到很莫名其妙。
“請你誠實地告訴我,你真的決定答應羅伊嗎?”
克拉爾先是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又很自然地回答:“對啊,有意見?”
卡洛斯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站了起來,在她面前低着頭,踱來踱去,似乎若有所思的樣子。
正當克拉爾忍不住開口的時候,他突然又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回過頭,目光嚴肅地盯着她,“你真的确定?”
克拉爾有些被他吓到,但是還是定了定神,很堅定地回答:“确定。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不希望外人插手。”
“如果我沒有發現那封信,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訴我?”
克拉爾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卡洛斯臉上的表情立刻又變了。他又開始來回踱步。
“有什麽問題嗎?這本來就是我們之間的事,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相信,對你也沒有什麽影響吧?”克拉爾越發感到奇怪,忍不住又說道。
話音剛落,卡洛斯突然又轉身俯下身子,在他們的眼睛只剩下的這麽一點點的明視距離上停下,然後很認真地看着克拉爾的眼睛,仿佛是怒吼一般地喊道:“當然有影響!”
克拉爾這次真的被他莫名其妙的情緒弄得生氣了,于是也不甘示弱般地拉近了和他的距離,語氣強烈地責問道:“有什麽影響?你是在擔心羅伊死還是我死?我都不擔心自己,你這麽生氣幹什麽?”
明亮溫暖的火光填滿了他們之間的間隙。房間裏還沒有點上任何的燈,只是火光照亮了所有。一切都被蒙上了熱情的橘紅色的顏色,溫馨的格調和現在的氣氛相配起來,顯得很詭異卻也恰到好處。
克拉爾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等等!”她一把推開他,然後站了起來,努力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你不會是……”她打量着他,用懷疑的語氣問道:“因為羅伊?”這僅僅只是她的一個猜測而已,雖然她不确定卡洛斯人不認識羅伊,但是排除了另外一種可能,剩下的就只有這一種了。
“我跟她不熟!”卡洛斯直接否定掉了她的猜測,顯得很不耐煩,他一只手抓着自己的頭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之後終于平靜了下來:“我是在擔心你啊!”
克拉爾很認真地注視了他三秒,當她發現他沒有在開玩笑的時候,她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別逗了,我和你有什麽關系?純粹是很簡單的一層利益關系而已,雖然說我死了的話,你的目的有可能達不到——盡管我還不清楚你想通過我得到什麽,但是我的自殺權還是有的吧?最壞的打算,你就當我自殺了,這樣的話,你只要再多花點時間想出第二個方案來達到你的目的不就好了?”
卡洛斯靜靜地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急于表達的情緒,但是他沒有在語言上表現出來,他只是走近了克拉爾,然後俯下身,在她耳邊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克拉爾,你确定你有自殺的權利嗎?這麽多天以來,如果你想自殺的話,你認為真的可以成功嗎?還是說,你真的這麽天真的以為,我們之間僅僅是利益的關系?”
克拉爾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也沒有找出理由來反駁——其實她完全可以做到,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大腦仿佛在抗拒這種思考,就像人們抗拒死亡一樣。
但是卡洛斯似乎很滿意她一臉驚訝呆在原地的反應,退後了一步,繼續說道:“不要自以為是的認為你的法術真的可以完勝羅伊,雖然這只是你和她之間的事而已,但是你的命,要比你想象中的值錢。”
很久很久之後,克拉爾終于完完全全地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思。
“你以為你是誰?”她的語氣顯得很平靜。她看着他,目光中露出一種很可怕的冷漠。“我不是為你而活,就這麽一件小事,我不希望被你左右。我沒有告訴一切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我允許了,但是我不允許你替我做決定。有些底線始終是不能觸及的,平時只是平時,但現在是現在,不要試着再來說服我,不管你有怎樣的目的,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壁爐中的火焰突然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一瞬間,所有的光明都似乎融入了無邊的黑夜,所有的寒冷又無聲無息地入侵,令每個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冰霜。
克拉爾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說了這麽讓人心痛的話,最誠實的獨白總是最鋒利的。她抱着一絲僥幸的心理,假裝毫無畏懼地對上他的雙眼,但是讓她害怕的是,她從他的眼睛中,看到的已是零下的冰冷。
她突然慌了,她希望他可以察覺到自己的不安。她害怕他會立刻轉身離開,然後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個背影。
☆、再見
她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卡洛斯冷冷地看着她,果然沒有說一句話。在一段漫長的時間過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房間裏又只剩下了寂靜,克拉爾覺得自己已經和窗外的空氣融為了一體。她不敢動,屋子裏很暖和,但是她覺得自己的四肢已經被凍結了。
再見,亞力克。
她在心底說道。
一天的時間在艱難的等待下很快就熬了過去。
克拉爾躺在床上,擡頭望着天花板,默默地數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她并沒有為即将到來的戰鬥做什麽準備,今天她甚至沒有再次練習魔法。她并不會贏,除非發生奇跡。她心裏清楚。可是一旦失敗意味着便是死亡,她不怕死,她怕的是自己不能替父親報仇。
想到這裏,她忽然又起身,點起了燭燈,坐在書桌前,用最娟秀的字體寫下了一封信——确切地說是遺書。她不知道自己希望誰看到這封信,但是她還是在裏面寫下了一句話:“對不起,亞力克。”
在這一切完成之後,她終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熄滅了燭燈,拿上外套,輕輕走出了房間。
半夜的氣溫仿佛更加過分地寒冷,克拉爾孤單地立在一片白雪之中,仔細觀察着周圍。
“來的挺準時嘛,我親愛的老朋友,克拉爾。”羅伊飽滿悅耳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
克拉爾看向身邊的一片小小的樹林,羅伊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半圓的月亮散發的月光映照着她的臉龐,顯得她的唇色更加鮮豔,卻讓她的臉更蒼白。
克拉爾的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型,被她緊緊地握在手中——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在緊張。
“不要用這麽親切的語氣和我說話,這回讓我感到惡心。”她冷冷地說道。
羅伊走近了她一些,然後擺出了戰鬥的姿勢,手中也赫然多了一把閃着寒光的長劍。“你還是恨我呢。”她嘆了一口氣,但是馬上她就露出了那種自信卻又恐怖的表情:“既然如此,就試着來殺了我吧!”
克拉爾把劍高高地舉了起來,然後毫不猶豫地向前砍了過去……
卡洛斯高高地坐在樹上,饒有興趣地觀看着下面羅伊和克拉爾的戰鬥。雖然克拉爾之前是說了很過分的地方,但是引用她的一句話:“平時只是平時,但現在是現在。”他确實還很生氣,可是他又怎麽可能真的讓克拉爾死呢?他還等着,她發現他的真實身份,然後殺掉他的那一天呢……
丹尼爾拉藏匿在另外一棵樹後,望着高高的樹上的卡洛斯,嘴角揚起了一抹諷刺的笑意:都還是些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自以為只有自己是隐藏完美的旁觀者,殊不知,自己也正被別人旁觀中。她曾許諾不會讓克拉爾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死去,那麽她就一定要遵守諾言。卡洛斯對自己未免也太過自信,認為自己的能力可以阻擋克拉爾“詛咒”和羅伊魔法相碰産生的反應。
現在的局面确實很奇怪,重點已不再是克拉爾和羅伊的戰鬥,而是像夾心餅幹這樣一層粘着一層的有趣的現象。
克拉爾此時正躲過羅伊的一劍。
“喲,反應變快了嘛。”羅伊似乎是贊賞地說道。
克拉爾選擇從側面進攻,但是羅伊一個後空翻,躲過了她的攻擊。羅伊再次向她砍去,克拉爾用劍橫擋在面前,終于擋住了她的攻勢。羅伊加大了力度,克拉爾吃力地堅持着。她們僵持着這一個動作,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上一秒兩把劍相碰的清脆響聲仿佛還在這片雪地上回蕩。
當羅伊自以為必勝地望向克拉爾時,卻發現她也正笑着看着自己。不安頓時浮上了心頭。她低頭看向兩把劍相交的地方,克拉爾劍上那根青色的藤蔓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纏上了自己的劍。她立刻拿開了劍,大力掙脫了上面的藤蔓。
她們互相靜靜地注視着,克拉爾從羅伊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狡猾。果然,羅伊突然圍繞着她飛快地奔跑起來,速度漸漸快起來,直到她看不清她的人影為止。她立在原地,警惕地盯着這個因飛快旋轉而形成的圓圈,知道羅伊随時随地會沖向她,然後結束這場戰争。
冷不防的,羅伊以驚人的速度沖向了她,她本能地向旁邊一躲,終于躲過了她致命的一劍,只是鋒利的劍刃還是劃傷了她的臉。
她注視着不易察覺地喘着氣的羅伊,感受到臉上這道不長的傷口正在劇烈地疼痛,可能是傷口很深吧,她可以感覺到似乎有鮮血順着自己的臉龐滑下,但是她已經不在乎了。
除此之外,她還感覺到自己的掌心——那個有些蝴蝶印記的地方,仿佛正在散發着熱量。
去吧,克拉爾,殺了她,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丹尼爾拉倚靠在大樹後,靜靜地觀看着這一切,在心中暗暗說道。
克拉爾決定作最後的沖刺。她要殺了羅伊。
她握緊了劍,向前快速地沖去,然後徑直把劍刺向了羅伊。羅伊在明白她的意圖之後,微微一笑,舉起劍準備抵抗。這樣簡單的攻擊她還會抵擋不了嗎?可是就在兩把劍相碰的那一瞬間,她後悔了。
克拉爾的劍上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萦繞了一些深紫色的像煙霧一般的東西,在那團煙霧上,隐約還可看到一些飛動的蝴蝶的影子。緊接着她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她的劍上傳來,她想要把劍拿開,卻發現這兩把劍像是被磁鐵吸在一起似的,怎麽也掙脫不開。她不知道克拉爾怎麽會突然有這麽厲害的魔法,她驚慌失措地望向她,但克拉爾的表情卻很平靜,她的眸底,是她無法觸及的黑暗。
她忽然有了一種死亡的預感。
眼看着自己的劍在這股強大的力量之下漸漸出現了細小的裂痕,羅伊忍住沒讓自己尖叫出來。恐怖的事情終究發生了,她那脆弱的劍抵不過這種力量的摧殘,在一瞬間,裂成了無數的碎片。
因為突然失去了抵抗的力,克拉爾還沒來得及收回自己的力量,手中的劍便已經向前刺去,必然卻又令人驚訝地恰好刺穿了羅伊的身體。
鋒利的長劍穿過厚厚的衣物,無情地刺入羅伊的軀體,然後又通過厚厚的衣物刺出。一切顯得那麽的困難和殘忍。但是,再困難的事情,她都已經做到了,再殘忍的事情,她也已經犯下了這個錯。
☆、随風而逝
卡洛斯在不遠處靜靜地觀看着這一切,微微眯起了雙眼。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切,他一直認為最後可能是羅伊占了上風。他從來都沒有想到,在關鍵時刻,“詛咒”的力量竟那麽強大,即使最近他沒有加強對她的訓練,但是她的魔法,确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無可否認,如果剛才站在克拉爾面前的是自己的話,能不能躲過這一招,也很難說……
他的目光中漸漸露出了一絲趣味,他悄悄從一棵樹上跳到了另一棵樹上,以便于更清楚地看清事情的細節。
巨大的痛苦同時施加在羅伊和克拉爾的身上。在那一瞬間,羅伊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失敗,還沒有感受到這難以忍受的身體上的痛苦。
克拉爾呆呆地望着羅伊,手中依然緊緊地握着劍。直到羅伊的臉因為痛苦而極度扭曲起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勝利了。
羅伊開始大口大口地吐起血來,她的表情就像一個幾近崩潰的人偶那樣恐怖,鮮紅的血液更是襯托了她皮膚的蒼白。
她最終還是在克拉爾的注視下倒了下去。
一切的一切,連月光都似乎蒙上了悲哀與驚悚的顏色。
“羅……伊?羅伊!羅伊!”克拉爾發了瘋般地開始大叫起來。她跪倒在羅伊的身邊,徒勞地伸手想要擦去她臉上的血液。羅伊身上的那把劍在她的潛意識下漸漸消失,最後只在羅伊潔白的大衣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血跡。
“羅伊!”
歇斯底裏的聲音孤單地回蕩在雪地之上,天邊依稀可見的銀色的銀河仿佛在緩緩地流動。
羅伊生前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便是“謎岚”這變幻多姿,美輪美奂的星空了。
如果我生活在那星河之上,該有多好。
她想着,無力地牽動了一下嘴角,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羅伊……”克拉爾已經無法感覺到自己跪在雪地上的寒冷了,只知道這種失去的恐懼,正在漸漸吞噬她的靈魂……
溫熱的眼淚掉落在雪地上似乎很快就結成了冰,克拉爾不敢置信地注視着羅伊尚未失去溫度的臉,那張被塗上厚厚胭脂的臉,那張她熟悉的臉,那張從此會漸漸被她遺忘的臉。
羅伊的身體開始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她的身體慢慢化成了一些金色的粉末。
一樣的場景,一樣的過程。克拉爾猛然間想起了幾年以前,她的父親逝去的情景。
“不,你不能走!”她伸出手想去抓住這些金色的粉末,但是這些花粉一般輕盈的東西,早已随着一陣刺骨的寒風飄向了遠方。
克拉爾趕緊以最快的速度追了過去。
卡洛斯一看情況不對,趕緊也跳下了樹,追了過去。
“克拉爾!克拉爾!”
身後人焦急的呼喚她早已聽不見,她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些已經很遙遠的金色粉末與天際微微發白的銀河。周圍的一切仿佛早已不存在,她像一個無助的小孩,哭泣着緊緊追随者黑暗中這微弱的一點熒光,通向希望的盡頭。
終于,她跌倒了。
她已無力再站起來,只能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最後的記憶與希望一點點飄遠,飄向無邊無際的銀河的那一頭……
卡洛斯奔跑着到她身邊,但卻沒有打破沉默,只是靜靜地伫立在她身邊,默默地等待她的思緒飄回來。
許久,他才開口問道:“你不是恨她嗎?”
克拉爾吃力地半立起身子,然後伸出手,顫抖着撫摸着自己的臉——那個被羅伊劃傷的地方,血液已經凝結了。她沒有力氣去驚訝為什麽他會在這裏,只是點了點頭:“我恨她,但是我不想讓她死。”聲音虛弱得讓他莫名心疼。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道:“走吧。”
克拉爾沒有動,雙眼還是直勾勾盯着天際,耳畔傳來的是卡洛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鮮紅的血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仿佛一朵怒放的玫瑰,那麽美麗妖豔。
羅伊就這麽走了,随風而逝。
所有其他的一切,也就這麽走了,随風而逝。
一路走好,我親愛的羅伊。
這是克拉爾雙眼閉上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唯一的期盼
這是克拉爾雙眼閉上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卡洛斯沿着原路返回,在月光的照射下,雪地上點點的鮮紅是那麽顯眼,随着克拉爾奔跑的路線,向前延伸着。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這些血,可能不是羅伊的。
他的腳步驟然停住,耳邊正好傳來身後什麽東西倒在雪地上的聲音。
“克拉爾!”他大叫着回過頭,身後的人平靜地倒在了雪地上,其中一只手的手腕上,鮮血正不停地湧出。
他什麽都明白了。羅伊的那一下攻擊,看似只是劃傷了克拉爾的臉,其實已經趁其不備,出其不意地割斷了她的動脈,又用臉部傷口的疼痛很好地掩蓋了手部的傷口,預謀好了克拉爾的死亡。其實她,已經率先得到了勝利的機會。
卡洛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克拉爾沖了過去。
克拉爾,但願你不要死。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期盼。
☆、清醒
牆上的鐘不斷地發出秒針走動的輕微的聲音。精美的指針一圈又一圈地轉過十二個古羅馬數字,連時針都在不知不覺間移動了不易察覺的距離。
克拉爾的腦袋就像此時的鐘,一刻也停不下來。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關于羅伊的種種,她的眼前不斷浮現出自己的劍貫穿羅伊身體的那一刻。她分不清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