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攙扶着夏奶奶的夏初不過分來鐘的時間，便來到了夏奶奶略顯陰暗的房間裏。
房間內的空氣有些渾濁，還夾雜着淡淡的刺鼻氣味。夏初的鼻尖微動，認出了這是藥酒的味道。
她把夏奶奶小心翼翼地攙扶到床邊，随後上前，把大床正對面的窗戶打開，好讓房間內的空氣流通。
金光灑進窗內，一陣微風拂過，夾雜着幾分青草的清新氣味，房內令人不快的刺鼻氣息在一點一點地驅散開來。
“阿初，快過來看看奶奶給你準備的禮物。”
夏奶奶在她身後興高采烈地叫喚着她，夏初一回頭，看到自家奶奶蹲在她的小木箱前，手裏抱着一個大大的相簿。
那相簿她認得，據聞是奶奶在她尚未出生前便備着的物品，相簿裏有着她從出生到長大的各個時期的照片，可謂是完美地記錄了她的成長過程。
但這相簿奶奶一直視若珍寶地鎖在她出嫁時的所帶來的壓錢箱裏，平時連碰都不讓她碰一下，這次竟然如此“大方”，把相簿放出來給她欣賞，着實令她感到驚訝。
她緩步上前，把夏奶奶懷中抱着的厚重相簿取過，免得累着她老人家。
夏奶奶不若她小時候想要觀看照片那麽小氣，而是笑吟吟地望着她翻開了這本厚重如磐石的巨大相簿。
“奶奶，這就是你給我準備的禮物？”夏初問。
夏奶奶點頭，“嗯嗯，奶奶給阿初準備的結婚禮物。”
渾濁的雙眸閃爍着溫和的光芒，不時還浮現出期望得到別人稱贊的渴求，那模樣看着，就跟7-8歲的孩童一樣。
夏初噗嗤一笑，打趣道：“奶奶，你這相簿裏是不是偷偷藏了金條啊？這麽緊張。”
“別胡說。”夏奶奶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
夏初扁嘴，“你欺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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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欺負你，咋了？”夏奶奶傲嬌地說着，餘光一瞥她手裏的相簿，又催促她，“快看啊。”
“是是是，老佛爺，小的這就領旨。”夏初與夏奶奶開了一會玩笑後正式把目光投進相簿裏的照片中。
“我看電視裏那些結婚的人結婚當天都會在電視上播放新郎新娘的結婚照片，等阿初結婚那天，我們老夏家也這麽幹，還要把你小時候的照片也在電視上放上一遍……”
夏奶奶不停地念叨着，似乎已經看到當天宴請賓客時的熱鬧場景，她臉上的皺紋伴随着笑容的出現，變得愈發的深刻。
夏初勾唇靜靜地聽着夏奶奶的叨念，心裏暖暖的。她看着相簿裏的小人兒一點點地長大，從剛出生到牙牙學語，再到慢慢成長為一個皮膚黝黑的假小子，那一刻，她仿佛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見證了生命的進程。
眼睛酸澀的她垂下了頭，偷偷把那滴淚珠抹去。她終于明白，為什麽奶奶會如此重視這個相簿，因為裏頭不僅僅裝載着照片，還裝載着她與她昔日的過往，是一場靜默無聲，卻充滿了愛意的守護歲月。
“等阿初生了孩子，我就變成了太奶奶，到時候變成太奶奶的我也要把我曾孫的照片放裏頭，他/她長大以後再告訴我曾孫，相簿裏另一個孩子就是他/她媽媽。”
夏奶奶沒留意到她的情緒變化，還在喋喋不休地訴說着她的願望。
夏初咬着牙，努力把淚意吞回，她害怕奶奶會看到她的眼淚，因為那樣會讓她感到無措。
為了盡快轉換心情，她把相簿又翻了一頁，這一頁的她已經進入了高中，第一排第一張照片正是她入學時在學校門口夏父給她拍的照片。
那時候的她頭發已經留長了，沒有讀中學時假小子的粗魯，開始慢慢變得娴靜。
目光再向下一路移了下去，一排排的照片裏有她的獨照，也有與她父母一起的合照，更有假期與她奶奶一起種菜的照片。
正因為年少時與奶奶生活，她從奶奶這裏懂得了糧食的珍貴，也比一般五谷不分的城市同學們多了許多他們不懂的農耕知識。
“奶奶，你以前真年輕。”
夏初望着那張自己與夏奶奶一起種菜的照片，感嘆地說道，心裏慢慢浮現出一絲悲傷。
如今的奶奶，早已華發滿頭，不複昔日的活力，連神智也不甚清醒，或許再過幾年，她就要失去她了……
指尖在相簿中微弓，她抽了口氣，別過頭。
“阿初，阿初，你看這張照片。”
沉浸在悲傷氛圍中夏初在夏奶奶的呼喚下，眼圈紅紅地回過頭來。
“什麽照--”
她餘下的話噎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嘴角在微微抽搐。
“阿初，這是特別禮物，你以前讓奶奶幫你保存的照片，看，奶奶保存得多好。”
夏奶奶用邀功似的口吻對她一邊說着，一邊把照片從相簿裏頭取了出來。
望着那張近在咫尺的照片，夏初除了最初的詫異，只餘下滿心的驚慌。
“奶奶，我……是什麽給你的，這照片……”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夏奶奶側頭沉思了一下，搖頭，“不記得了，只記得，很久，很久了。”
說完這話，她又用欣慰的語氣說道：“我家阿初，終于要如願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了。”
“終于……”
她仿似聽到了心髒跳動的頻率在降低，周遭的一切聲響變得虛無，所有的事物都遠離了她。
“奶奶，我頭疼，我頭疼。”
夏初捂着頭，頭顱如爆炸般疼痛，她跌坐在地，額頭上的青筋乍現，十指蜷縮，仿佛在尋找可供發洩的東西。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夏奶奶慌了神，她失聲尖叫，“來人，來人啊，阿初，阿初，別怕，奶奶在這，別怕……”
夏奶奶抱着夏初虛弱的身體，渾身顫抖，滿是皺紋的幹瘦手指因為不安而抽搐着，手中的照片也随之掉落在地。
“婆婆，怎麽了？”夏母聽到夏奶奶的尖叫，想也沒想便沖進了屋裏，看到抱在一起的祖孫倆，臉色一白。
“阿初，阿初頭疼，她頭疼！”
夏奶奶看到夏母如同溺水之人見到救生圈一樣，慌忙捉住她的手。
夏母單手扶住夏初的腰，“婆婆，你到外頭幫我叫一下定邦跟慎之進來。”
夏奶奶聞言，慌忙起身，身子跌跌撞撞的往外頭沖去。
“阿初，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夏母看着臉色白得跟紙一樣，面容扭曲的夏初，所有的冷靜被擊潰。
“頭，我的頭……我的頭好痛……”
夏初目眦欲裂，腦海裏不時有畫面浮現，可還沒來得及觀看，那些畫面就像被人用粉筆擦将其迅速擦掉，只餘下一片空白。
這樣的畫面消失了一個，另一個又迫不及待地浮現，而她的頭疼也因為這些畫面的一再出現，愈加疼痛。
她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爆炸了，無法再承受下去，此刻只想瞬間昏死過去，讓自己再免受疼痛。
不多時，客廳裏傳來急促的“噠噠噠”腳步聲，緊接而來是夏父呼天搶地的大叫。
“阿初，阿初--”
一個高大的身影蹿進了房間裏，失去了主心骨的夏母仰頭一看，“快，把阿初送醫院去，她頭痛。”
緊随夏父身後的許慎之臉色蒼白地搶先一步越過夏父，不由分說地抱起了夏母懷中的人。
夏初在疼痛中分神瞟了一眼許慎之緊繃的下颚……
喂，你這貪心的家夥，還不願意清醒嗎？
腦海深處，猛的傳來一句嘲諷滿滿的話語。
你是誰？
疼痛中的夏初捂頭的手又緊了幾分，除卻疼痛外，她還莫名多了幾分心慌，那種心慌讓她的心髒瘋狂躍動，作為輸送血液功能的心髒也不知為何，好像在一瞬間停止了運動，她的手腳變得無比的冰涼。
我？呵呵……
心裏的聲音發出刺耳的笑聲。
我啊，我就是你啊，10年前那個，垃圾一樣的你。
不，不是的，我不是什麽垃圾，你也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她在心裏瘋狂反駁。
是麽，那麽過來，我讓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
黑暗深處，一只蒼白的手臂伸了出來，骨節分明的纖細指尖中，她看到了一道曾經熟悉無比的淺淺傷疤，那傷疤，也是她，唯一一個指尖上存留下來的疤痕……
當手臂再次向前伸展，五指攸的張開，而後，毫無預警的收攏，那一瞬間，她的喉嚨仿佛被人緊緊扼住，不得動彈。
肺部的空氣如同海綿一樣，經過劇烈的擠壓被快速排走，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瞳孔在一點點的擴張，遠遠的，她好像聽到爸媽還有許慎之急促而慌亂的叫喚聲……
房間內一片狼藉，走到庭院沒幾步的夏母想起屋內的夏奶奶，又急急忙忙沖了回來。
“婆婆，你乖乖呆在家，我跟定邦很快就回來了，別亂跑。”說罷，夏母又跑出了屋外。
夏奶奶望着一行人逐漸遠離的背影，清明的眼神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的變得迷離起來。
她緩緩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間裏，看到跌落在地的照片以及相冊，臉色頓時冷冽了起來。
“誰把我東西弄亂了！一定是阿峰這個死小子。”
她怒聲呵斥着，又急忙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照片撿起，望着照片上的少年少女，她溫和一笑，“阿初的男朋友，長得真好看，等他們倆結婚了，就把這張照片放出來，讓所有來賓都看看。”
照片上，少年少女站在一棵巨樹下，倆人身穿白色校服。少女摟着少年的手臂，笑得羞澀而欣喜，而她身旁那個高了她一個頭的少年則沉靜地望着鏡頭，嘴唇抿得緊緊的，看似不大高興的樣子。
奶奶，這是我男朋友，等我們高中畢業了，我就把他帶來給你瞅瞅。他長得可好看了，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夏奶奶勾唇而笑，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多年前少女含笑對她說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被男主搞到快要精分的女主，真可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