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線索(上)
“實不相瞞,後來我們擴大了搜索範圍,發現失蹤的那六人都或多或少與貴府接觸過,有的是接受過貴府施粥的乞丐,有的是與貴府下人有過争執的流氓。”
霍景明望着卓雲曦,不緊不慢道。
他所言明擺着是在說濟國公府有嫌疑,卓雲曦反而很鎮定,因為她堅信此事與自己府上無關,她的父親不會平白無故去害人,而那幾個叔伯,諒他們也沒有這個膽量!
“多謝世子告知。”微微往後靠,端正了坐姿,心底的驚訝都被她掩飾住,緩緩道,“大概是一個月前,府中有一個名叫冬春的小丫鬟失足溺亡,說來倒是見笑了,府裏有那刁奴聯合外人冒充冬春的親生父母找上門來訛錢。”
“我猜世子說的應該就是他們。不過春獵回來以後,我便聽說那對夫妻失蹤了,我們只當是他們得知被我們查了出來,逃走了。至于其他人,我倒沒聽說過。”
“失蹤的幾人互相之間沒有聯系,目前也只發現了與貴府這樣的大戶人家有過來往這一共同點,我此番過來也是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破案的線索。”霍景明點了點頭。
“調查人口是戶部職責所在,就我所知,世子近來不是在調查刺客案嗎,怎麽對此事如此上心?”她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撥開漂浮的茶葉。
霍景明卻沒有她這樣氣定神閑,道:“我抓到的那個刺客,就是在那個院子附近找到的。”
刺客出現在了疑點重重的院子附近?!
卓雲曦拿着茶蓋的手頓了頓。
他定定地望着她,她卻輕笑出聲:“如此看來,那夫婦倒有可能與刺客案有些聯系了?可我不過是區區一介女流,這等重要之事世子不去找我父親,卻偏偏來與我談,莫非是來試探我的?”
她頓了頓,唇角挂着涼涼的笑。
“若是如此,恐怕世子要失望了。”
見她冷漠防備的樣子,霍景明失笑,搖了搖頭,解釋道:“七姑娘不必緊張,濟國公救駕有功,但也傷的不輕,我怎麽會懷疑國公呢?只是此事事有蹊跷,故而我才上門詢問的。”
“姑娘,此事都是章管家在料理,還是他最清楚了,要不要把他找來?”绫羅在一旁聽着,心裏面着急的很。她知道聖心難測,這刺客一事若是與濟國公府有所牽連,不管事實如何,都要被乾元帝在心中記挂上的。
而且,那失蹤案也确實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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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的也正是卓雲曦所擔憂的,不過不知為何,明知道绫羅所言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她卻搖了搖頭,道:“不知此事,現在還有誰知道?”
霍景明自然知道她的擔憂,但他暫時還不想讓事情鬧大,打草驚蛇。
“除了你我,再無他人。”
聽他這麽說,卓雲曦松了口氣,看來霍景明是想暗中調查了。
這便好辦了。
“承蒙世子信任卓七,不妨讓我助世子一臂之力?”
天幕鴉青,烏雲堆積,仿佛風雨欲來。
這樣的天氣,街上只有三三兩兩行色匆匆的行人,更不必說小巷子裏了。
土牆堆砌的農家小院門口,站着兩名美貌女子,一身高貴典雅的氣質與身後低矮的土屋格格不入,但這一處十分偏僻,再加上天氣不好,因此倒也沒有引來鄰人的好奇與探尋。
這二人正是绫羅與绮羅了。
绫羅一會兒左看看右看看,一會兒踱來踱去,餘光瞄到站在對面樹下的兩名男子,秀眉輕輕蹙了蹙,轉身扯了扯绮羅的袖子,輕聲道:“今兒這種鬼天氣,姑娘平時可是最不願出門了,怎麽今日偏要專程過來,這些事交給章管家去處理不就好了嗎?姑娘竟還騙章管家說自己是出來查賬的,咱們姑娘什麽時候這麽鬼鬼祟祟過?簡直就好像是出來私會的,真不知道姑娘是怎麽想的!”
绫羅素來口無遮攔,聞言,绮羅朝院內望了一眼,将自己的袖口從绫羅手中拯救出來,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我自幼跟在姑娘身邊,對她最是了解不過了,方才姑娘神色有異,霍世子看不出來,你我還看不出來嗎?姑娘過來自有姑娘的道理。我們既然幫不上什麽忙,就不要添亂。”
绫羅吐了吐舌頭,想起方才卓雲曦的雙手在石桌下緊緊攪着裙擺的模樣,嘆了口氣。
姑娘就愛瞎操心,什麽事不都有老爺頂着呢嘛!
更何況,姑娘想為老爺分憂,還不知道老爺會不會領情呢!
煩躁地想着,她瞄向對面樹下的兩名男子,一個冷冰冰的和绮羅一樣無趣,另一個則是盯着地上發呆,她眼珠子轉了轉,心中便有了主意,她狡黠一笑,走了過去。
院內。四方矮牆,兩間土屋。
破舊的土房子屋頂上用茅草層層鋪疊,狂風卷過,頭頂上便傳來“嗚嗚”風聲,仿佛下一刻屋頂的茅草就要被刮飛一般。
霍景明站在屋外,神色複雜地望着在屋內查看的女子。
這院子十分破舊,怕是京城的普通人家都不會住在這種地方,更何況是出身高貴的濟國公嫡女了,卻沒料到她到了地方,絲毫不見嫌惡之色,甚至願意親自進去查看。
再想到她說過的“助你一臂之力”……
靖安侯府的小表妹徐梓卉最是調皮,小時候常常跟在他身後惹事,她倒是常常說這句話,不過他都是笑過就忘了,那丫頭也的确指望不上。但不知為何,同樣是嬌生慣養的世家貴女,卓雲曦所言,他卻是信了。
其實這間院子他早已派人查探過了,是一無所獲,他并不相信今日能查到些什麽。
而就在他神游的功夫,卓雲曦竟已有所發現了。
霍景明方一踏進屋內,便聽她指着一處道:“世子請看,這院子簡陋,連廚房的竈臺都是破破舊舊的,可見這戶人家是一貧如洗,置不起什麽家具的,更不用說是大件家具了,而這裏,卻有一個明顯的痕跡。”
霍景明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土炕旁邊的地上鋪着稀疏的稻草和因為主人家不在而積落下的灰塵,而有一小片地方卻不那麽均勻——衣櫃的下方幾乎沒有稻草,灰塵也呈不規則的放射狀向外散開。
“這個衣櫃近期有被動過的痕跡,而且這衣櫃太新了,上面的雕花精美,不像是這戶人家能用得起的東西。”卓雲曦道。
聞言,霍景明示意她退到他身後,擡腳将衣櫃櫥門踢開。
“哐當——”一聲,卓雲曦雖早有準備,但仍不由感慨:這霍世子真是一如既往的簡單粗暴。
不過,望着面前寬闊結實的後背,她竟還覺得有些可靠。
見并沒有什麽危險,她從他背後探出頭來,只見衣櫃之中空空如也。
她從他身後站出來,圍着衣櫃複又打量起來,卻見霍景明擰眉沉思片刻,提議道:“這衣櫃是最近才出現在這裏的,有可能是要掩蓋些什麽,既然衣櫃裏面沒有什麽線索,不如我将衣櫃移開來看看?”
“也好。”
語畢,霍景明便上前。
“怎麽了?”衣櫃紋絲不動,卓雲曦不由問道。
“……”
霍景明臉黑了——他竟然推不動。
卓雲曦自然看出了他的窘迫,唇角翹了翹,眼尖便瞧到了霍景明微微發紅的耳根,暗道這位其實還挺容易害羞,倒與他這麽大的塊頭頗有些不符,也不知道外人若是知曉這京中的小霸王其實是個臉皮薄的,該作何感想了?
卓雲曦想着人家特意帶她來查案子,自己若是偷笑倒是顯得不厚道了,因此硬是壓了壓唇角,輕咳一聲,才道:“這實木衣櫃倒是挺沉的,要不我去喊你那兩個随從來幫你?”
她話音剛落,只聽“叮咚”一聲,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二人都是習武之人,聽力自然不錯,很快便找到了那掉落之物。
“這是?”霍景明将掉在地上的金簪撿了起來。
“應該是方才你推動衣櫃的時候從衣櫃後面掉出來的。”
卓雲曦接過那金簪,放在手中細細打量——金絲卷起孔雀尾的形狀,襄以圓潤的碧綠玉石,從簪尾細細纏繞分支出三片玉石羽毛。
“這支簪子雖然樣式簡單,但這上面的玉石玲珑剔透,應該價值不菲,而且這支簪子還很新,絕非是這戶人家能夠擁有的。”卓雲曦分析道,“雖也算是一條線索,但這一根簪子要追查起來,恐怕還要費些功夫……怎麽了?”
她擡眸,見霍景明的目光緊緊鎖在自己手中的金簪之上,劍眉眉尾微微上挑,似乎……
“莫非世子見過這支金簪子?”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手指在簪身上撫到了一些凹陷,她細細看去,簪身上的蓮花印記栩栩如生,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她不由神色大變——蓮花,是大周皇室的印記!
——這金簪來自皇宮?!
“這金簪是如貴妃的。”霍景明道。
如貴妃乃三皇子魏王的生母,出身榮郡王府,雖母族不顯,但因其美貌,又誕下了皇長子,是後宮之中地位僅次于皇後的存在。
“這上面的玉石乃天然而成,未經打磨卻圓潤光滑,玉色剔透,又都是指甲蓋大小,十分難得。年前的家宴上,如貴妃特意拿出來炫耀了一番,”說到這裏,霍景明停頓了一下,觑着卓雲曦的神色,輕聲道,“皇後娘娘當時的臉色很不好看,反諷如貴妃,說那一套首飾是舅舅特意為母親打造的,如貴妃不過是沾了母親的光。因此事牽扯到了母親,我倒是記得很清楚。”
卓雲曦只見過姑姑貴為皇後雍容華貴的模樣,倒是沒有見過她與人針鋒相對的姿态,頓覺新奇。她并不覺得姑姑貴為皇後與如貴妃争執有失儀态,畢竟如貴妃都敢在家宴上挑釁姑姑了。換做是她,以她不服輸的脾氣,也是要頂回去的。
但也不由唏噓:大姑姑即使貴為一國之母,也要去與丈夫的妾室争寵……
霍景明見她沒有面露不快,接着道:“若是此事牽扯到如貴妃,倒是有趣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要開學了,憂桑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