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唱一和
“寧丫頭你說什麽呢!你七姐姐整日裏為了府內大小事務忙碌,哪裏有時間指導你。七姑娘肯帶你過去已是天大的恩賜,怎麽可以得寸進尺呢?”不等卓雲曦開口,方氏便冷了臉拒了,轉頭對卓雲曦歉意一笑,“七姑娘可不要介意,寧丫頭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面,不善騎射也沒什麽,到時候站在一旁看看又沒有什麽。”
真是十分貼心。
聞言,卓雲曦點了點頭:“多謝六嬸嬸體諒,府中事務繁忙,的确是沒有時間指點十妹妹。”
方氏望着她滿臉真誠的感激,只覺得如鲠在喉,她方才明明是在以退為進,倒沒有想到卓雲曦居然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
她這是真的聽不懂話音,還是在故意裝傻呢?
卓佳寧顯然也是一愣,只覺得卓雲曦這是在瞧不起自己,當下又羞又惱。她不動聲色地垂下腦袋,輕聲道:“母親說的是,府中大小事務都有七姐姐操勞,我哪裏好添亂的,是我得寸進尺了。”
沈氏見到她分明想要遮掩委屈的可憐模樣,再見到卓雲曦那張木然的臉,就憶起了昨日那不孝子冷漠的眼神,心中火起,也不知是不是遷怒,道:“好一個大忙人!既然這樣,不如就叫你幾位妹妹随你一起學學,怎麽說也是要說親事的人了,總不會一點庶務都不懂吧?說出去豈不是要叫人看了笑話?”
沈氏的話堪稱意外之喜,卓佳寧忙擡起頭望着沈氏,見其狠狠盯着卓雲曦,心中一振,一雙美眸中閃爍着得意的光芒。
管理濟國公府可是天大的體面,傳出去于她的名聲有利,将來也能得婆家高看一二。
她喜不自勝,倒是沒有注意到方氏微沉的臉色。
這些年來,幾房暗地裏互相較量,不過是為了把自己的嫡子過繼給卓信霖。雖然卓信霖之前都一一拒絕了,可真到了他油盡燈枯的時候,只要他還顧着濟國公府的顏面,哪裏有他選擇的餘地?
因此,卓雲曦與沈氏都是他們要争取的對象。
方氏今日願意到德善堂跑這一趟,不過是因為卓佳寧對她說,若是她能夠參加春獵,不說找個金龜婿給他們四房長臉,就說能夠與卓雲曦套上近乎,讓她與四房親近,也是極好的。有了卓雲曦的支持,将來真到了襲爵的時候,再加上有沈氏撐腰,她兒子的把握豈不是大大增加?
可是,讓卓佳寧去料理庶務卻不是她樂見的。她的嫡親女兒早已出嫁,都沒能享受到這個待遇,她又怎麽願意庶女去占這個便宜?
方氏心中千般不願,面上卻依然帶着笑容,道:“老太太這樣關心小輩,真是她們的福氣。只是,春獵迫在眉睫,姑娘們又是準備春獵又要學習庶務,恐怕是忙不過來的。”
“嗯……”沈氏聽她一番話說得溫潤如水,心中火氣漸消,淡淡道:“那這事就等春獵過後再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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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方氏不樂意,沈氏又哪裏樂意了?
在她心中,庶子并不是她的家人,即使她不管家,也輪不到庶子一家來插手濟國公府的庶務。即使面上親昵,她的心中也泾渭分明,剛才所言不過是氣話。因此方氏的話倒是讓她清醒過來,忙順着話說了下去。
方氏何等精明,老太太的心思她猜的透透的,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倒是見到庶女臉上瞬間失望的神情,眼中劃過一抹不屑。
她們三人之間暗流湧動,卓雲曦卻只作不聞,也不深想,只靜靜坐着,聽她們一唱一和,好不熱鬧。
不過,她怕沈氏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便在沈氏再次開口之前站起身告辭。
反正方氏不是說了嗎?她忙着呢!
至于要教導妹妹們騎射?
不是她藏私,而是真的不願意,看她們一個個嬌滴滴的,若是傷到了哪裏,怕又是一番風波,累人!
見她作勢要走,沈氏臉色一沉就要開口,卻見身側母女二人不約而同地起身。
“瞧我們,在這裏打擾老太太您的清淨了。”方氏說着,看了卓佳寧一眼,嘴角一嗤,卻還是一臉笑意地恭維着老太太。
卓雲曦早早就退了出去。她正要回星竹院,卻聽身後有人在喊自己,聽着正是方氏和卓佳寧。
她暗道這二人陰魂不散。但方氏到底是長輩,她只好迎了上去。
“七姑娘,寧丫頭自小愛把自己拘在屋裏頭,這一回趁着春獵正好出去長長見識,可要麻煩你多加關照。”
她話一說完,卓佳寧便極有默契的接了話:“煩請七姐姐費心了。”
想到家中姐妹在一起的情景,卓雲曦腦瓜一疼,毫不客氣地受了,繼而擺了擺手,道: “随皇家出行,一切都有規制,按照規矩來就是了。”
卓佳寧靜靜聽着,連連點頭,又聽卓雲曦道:“府裏供着幾位武夫子,她們比我有耐心有經驗多了,你若誠心想學,便自己去練武場吧!”
一句話把她想說出口的話打回了肚子裏。
而卓雲曦說完,朝方氏盈盈福身,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該說的她都說了,至于方氏二人是何反應,那就與她無關了。
有了德善堂這一段插曲,練武的興致也沒了,卓雲曦早早回到星竹院。
星竹院乃她的住處,雖不是府中位置最好之處,卻是地方最大、景致最好的。
進到院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棵參天古松,綠意盎然,亭亭如蓋,樹下一張花梨大理石桌案,乃春秋讀書、夏日乘蔭納涼的好地方。石桌旁地上石子漫成小道,通往西面假山。亂石堆砌的假山約一人高,錯落有致,別有趣味。
另一面有三間大屋,乃卓雲曦的住處,兩側延伸出幾間小房,即是下人們的住處。屋後還有空地,竟是引了花園裏的湖水做了一個小池,小池旁搭了花架子,牽藤引蔓,已有不少花兒從花骨朵中掙紮開放,姹紫嫣紅,清香撲鼻。
卓雲曦在花架子下搭了一張竹榻,此時半躺着看了一會兒書,見天色尚早,倒是難得偷了半日閑。見绮羅和绫羅坐在不遠處聊天,她雙手抻直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自己往屋內走去。
三間大屋,中間一間擺着上好的紅木桌椅,為會客之處;右側三面牆上都靠着高大的花梨木書架,中間一張沉香木大桌案,乃是書房;左側才是卧房。
沉香木雕花大床,金絲繡春藤的淺粉床幔,紫檀雕花大衣櫥,牡丹團刻紫檀木梳妝臺等家具,打開珠簾後一覽無餘,再往裏去,一臺巨大的湘竹鎏金屏風隔出另一個空間,為沐浴之處。
卓雲曦本想換一本書來看,只記得那書放在了卧房內,找了一會兒卻是沒有找到。眼睛餘光瞄到梳妝臺上,一愣,她把手裏的書放下,拿起了靜靜躺在桌面上的流雲玉佩。
流雲形如如意,百福寓意幸福。此枚玉佩象征,如意長久,幸福綿延。
這枚玉佩乃她從小佩戴在身邊的。聽奶娘說,是父親的一位故人相贈,不過,這位故人她卻是沒有見過的。原本并不在意,但經過那日禦花園中一遭,卻叫她心生疑惑,為何霍景明一開始不願将玉佩還給自己,甚至就好像……那枚玉佩就是他自己的一樣呢?
她望着玉佩出神,突然身體一僵,想起了什麽似的,面色一白。
绫羅和绮羅還是被叫進了裏屋。
“什麽?姑娘的荷包不見了?”绫羅是個急性子,不禁喊了出來,被绮羅瞪了一眼才噤聲。
“那日回來的匆忙,只顧得上玉佩,倒是把荷包給忘了。”
卓雲曦蹙眉。大周雖然男女大防不嚴,像方才霍景明與龐清雨那樣獨處,只要身邊有丫鬟小厮,便不要緊,私相授受卻是不可的。若是她的荷包還在霍景明那裏,被人發現了就說不清楚了。
“原以為姑娘把荷包與玉佩放在了一起,是我疏忽了……”卓雲曦的貼身物件都由绮羅負責保管,聽說丢了荷包,绮羅不由自責。
“罷了,而今幾日過去,再想找回來就難了。我喊你們過來,是想讓你們幫我回憶一下,那荷包上可有繡什麽表明身份的東西?”她不愛女紅,針線上的小花樣自是注意不到的。
绮羅與绫羅沉思片刻,皆鄭重地搖了搖頭。
見狀,卓雲曦松了口氣。
“便當沒有這件事吧。”
“咻——”
正中靶心。
“七姐姐,你好厲害啊!”
“咻——”、“咻——”……
搭箭、扣弦、拉弓、瞄準、脫弦,一氣呵成,又是正中靶心。
卓雲曦放下弓箭,淡淡瞥一眼站在一旁觀看的卓佳寧,将弓箭遞給绫羅,接過绮羅手中的帕子輕輕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她望向場中練習騎術的其他堂兄弟姐妹。
開春以來便是風和日朗的好天氣,這幾日練武場上可是十分熱鬧。
卓佳寧望着陽光下身着秋香色騎裝、英姿飒爽的卓雲曦,只覺得她從容的面容望着自己和其他人,那麽的居高臨下,心下一酸,倍覺屈辱,但又不得不低下頭和她套近乎。
卓雲曦見卓佳寧走近,也朝她走去,在卓佳寧欣喜的笑容中将绫羅手中的弓箭遞給她。
“練箭最重要的就是集中心神,既然十妹妹過來練習,我也就不打擾了。”
說完,她便帶着绮羅、绫羅往一旁快步離開。
绫羅偷偷回頭瞥了一眼,見卓佳寧正呆呆望着三人離開,忍不住捂嘴偷笑:姑娘你拒絕人的手段真是越來越潤物細無聲了呢……
卓雲曦還未走出練武場,就又被人攔住了。
“奶娘,何事這麽匆忙?”
來人正是何嬷嬷。她呼吸微喘,臉頰微紅,看起來像是匆匆趕過來的。她邊用帕子擦着額頭的汗,邊急急道:“姑娘,人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