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傳聞中的黃花菜
因绫羅和绮羅是自幼跟在自己身邊的,三人情同姐妹,所以卓雲曦并不避諱,直言道:“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還是謹慎些好。”
绫羅聽了,忽的一笑,調皮道:“姑娘可真不愧是咱們濟國公府的一把手,難怪咱們老爺放心把這中饋大權交給姑娘!”
卓雲曦不理她,轉頭對绮羅吩咐道:“你現在去管事那裏,叫他偷偷把冬春的喪事辦了,不要去城北,去城南那頭的墳山。”
她心裏有些不安,下意識不想讓那對夫婦找到冬春的屍體……
绮羅應是,但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遲疑道:“姑娘,方才不遠處有一騎馬男子……”
她話音剛落,绫羅馬上一瞪眼,顯然也是看到了。
卓雲曦點了點頭,她自然是注意到了那男子,劍眉星目,甚是英俊,雖是一身華服,但身上透着一股戾氣,麥色的皮膚更是與京中那些皮膚比女子還白嫩的權貴公子不一樣,面生得很,可疑得很,卻也好辨認得很。
“姑娘是說,那位是容華長公主家的二公子,衛武侯世子?”
聽卓雲曦道出男子身份,绮羅、绫羅都大吃一驚,心中雖為他孟浪地盯着自家姑娘看而生氣,但知道那人不是她們能動的,也只得歇了教訓的念頭。
“純黑色的汗血寶馬;千金難求的黑帛鍛僅用于靴面,低調奢侈;還有他腰間那枚和田玉玉佩,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應當就是前年藩屬國烏桓獻上來的貢品,據說皇帝陛下見到後愛不釋手,龍心大悅,免了烏桓三年的朝貢,這可是有市無價的寶物。能夠讓陛下割愛的,除了他最寵愛的外甥,還能有誰呢?”
“那、那霍公子……”绫羅結結巴巴想說些什麽,瞄了卓雲曦一眼,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卓雲曦卻似毫不介意,唇角淡淡含笑。
說起來,她和那霍景明,曾經差點兒成就一段姻緣。
卓雲曦是濟國公府嫡系唯一的嫡女,父親是戰功赫赫的濟國公,兩個嫡親姑姑更是了得,小姑姑貴為廣平王妃,大姑姑則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因此在她方及笄那會兒,上門提親的人真叫做要把門檻踏破了。
只不過濟國公眼光高,一直未有看中的,便拖了幾年,而這幾年間,卓雲曦料理府中中饋,手段漸漸顯露出來,雖将濟國公府上下治得服服帖帖,卻在外傳出了個手段狠辣、兇悍恣意的名聲來,自此便少有人問津。
她也從婚嫁市場上的一顆熱饽饽,變成那涼透了的黃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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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霍景明是何許人也?
容華長公主唯一的兒子,衛武侯世子是也。
衛武侯霍氏與卓氏一樣,是有百年歷史的勳貴之家;而容華長公主乃當今皇帝唯一的胞妹,深得皇帝與太後寵愛。乾元帝對這個外甥更是不必說的。
由此可以看出,霍世子也是京城婚嫁市場上的一顆香饽饽了,但世家大族鮮少有願意把女兒嫁給他的。誠然,與容華長公主結親,好處多多,但又有誰會願意将自家嬌滴滴的姑娘許配給一個拳頭鐵硬的小霸王呢?
論起來,從數量上來看,兩人在外的“英勇事跡”還真是不分伯仲。
于是,比卓雲曦年長了兩歲的霍景明,也算是半涼不涼的黃花菜了。
便是在前年,不知是誰想了個主意,竟把他二人湊作對,這事傳到了皇帝耳中,那位倒不惱,竟真的動了心思,把她父親濟國公喊去了禦書房,卻是被濟國公一口回絕了。
這事自此後便沒了下文,大概那始作俑者見到連皇帝出馬都沒有用,也只好歇了這一石二鳥的“除害”心思。
當年的事情并沒有多少人知道,因此沒出什麽大的風波,不過論起來,這樁“婚事”卻是她這兩年來的最後一樁了。
因此聽說此人正是差點兒做了自家姑爺的那位,绮羅和绫羅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卓雲曦卻仍是雲淡風輕的模樣。
兩個丫鬟卻是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绮羅嘆氣,道:“聽聞衛武侯世子年後就出京‘游歷’,如今不過月餘便回了京……”
她能想到的,卓雲曦自然想到了。聽說年初的時候衛武侯世子打傷了右相的小兒子,乾元帝震怒,但也只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雖然罰了他,但也贊揚了他見義勇為的行為。反倒是被打的右相公子,也不過得了些補品,聽說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下得了床……
誰看不出乾元帝對自己外甥終歸是偏心的?
說是出京避風頭,面子上稱作游歷,但對象是那位世子,恐怕還真的只是游歷了……
“想必是為了幾月之後陛下的壽宴吧。”說着,她那如古井般平靜無波的黑眸如流光掃過一般閃了閃,唇角含着絲絲笑意,兩個小梨渦若隐若現,倒是與方才一本正經的樣子大不相同。
绫羅見狀,也笑道:“皇後娘娘早就差人修繕打掃廣平王府,再過月餘姑娘就可以見到王妃和表姑娘了!”
卓雲曦點點頭,欣喜間擡眸看到不遠處走來一名女子,身着碧綠色的百合裙,明眸皓齒,唇角微微含笑,舉手投足間似攜着百般風情,正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芍藥。
芍藥早就望見了卓雲曦一行人,還未走近,便已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熱情而動人,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只可惜這群人裏并不包括卓雲曦主仆三人。見她走近,卓雲曦沒甚反應,绮羅收了笑板起臉,绫羅則直接翻了個白眼。
芍藥受了冷遇,心裏嘀咕着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奴才,心裏對卓雲曦頗為看不上,面上卻是不顯。她還記挂着老太太對她的囑咐,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和儀态,用嬌美的聲音道:“七姑娘,老太太請您去德善堂。”
卓雲曦知道冬春一事到底是晦氣的,今日門口又發生了這樣的事,祖母必然要來向她讨說法,于是點了點頭:“本也是要去向祖母請罪的。”
說完,她便邁開步子,朝着德善堂的方向行去。而绮羅則是朝她服了服身自去辦事了,臨走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芍藥。
等到芍藥反應過來,一行人已經快要消失在拐角處了。芍藥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紅——如此不把她放在眼裏,真是尴尬極了!羞辱極了!
但卓雲曦是主子,難不成做什麽還要向她彙報不成?芍藥只能暗自吞下委屈,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那邊绫羅朝着芍藥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卓雲曦看着只覺得好笑,見芍藥快跟上了,用眼神示意绫羅稍安勿躁。
芍藥打的什麽主意,她又怎麽會不知道?
她的父親卓信霖是老濟國公的嫡次子。
老太太沈氏是老國公的正妻,育有兩子兩女,可惜嫡長子英年早逝。老國公仙去後,身為嫡次子的卓信霖便成為了唯一的繼承人。但是卓信霖年逾四十,是個鳏夫不說,還只有卓雲曦一個女兒。
老國公卻不止他一個兒子……
沈氏自是不願意卓信霖的爵位以後傳到庶子手中,想方設法要為兒子續弦。可惜,卓雲曦長到十九歲,也未有什麽繼母,甚至連中饋都是她這位嫡女在管,便可知沈氏的算盤落了空。
多年來,沈氏從未放棄往卓信霖房中塞人,只可惜從未得逞。這種事本不應該她這個做女兒的知曉,但沈氏從來不喜她,只擺着祖母的架子讓她幫忙,并不顧忌太多。因此,芍藥這樣的女子,她真的是見的多了。
不過,見芍藥這派頭,看來沈氏是想要用冬春之事來挑起這個話頭了。卓雲曦想着,心中很快便有了計較。
德善堂,正廳。
精致的青釉蓮花香爐裏,上等的安神香靜靜燃着,火盆裏燒着的流香炭偶爾爆出一兩聲“噼啪——”,紅木軟榻上端坐着一位身着藏青色杭稠緞襖的老太太,面容肅穆,正透過半開的松窗望着堂前造型別致的矮松,似是在賞景又似不像,未幾,一位老嬷嬷打簾而入,老太太才挪開視線,這時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在她眼中閃過。
卓雲曦随着德善堂負責接引的丫鬟而入,路過院中那株一人高的矮松盆栽時,目光頓了頓。她記得,這好像是沈氏昨日收到的禮物之一。她這位祖母最好面子,也最講那些所謂世家大族的規矩,現在把這東西擺出來,是在提醒她呢。
卓雲曦淡淡移開目光,朝堂內走去。
屋內十分暖和,她匆匆趕來,倒是覺得有些悶熱。绫羅在一旁伺候着,幫她把狐領披風解下,她才不緊不慢地走到沈氏跟前,畢恭畢敬地行禮請安。
沈氏淡淡應下,指着一旁的珊瑚圓凳示意卓雲曦坐下。
跟在後面進來的芍藥見了,心中一喜,麻利地走到沈氏身側,望着離着三步遠坐下的卓雲曦,只覺得自己比起嫡出姑娘還要親近老太太,目光中不由露出幾分驕傲來。
可惜,她這點小心思并沒有人注意到。
卓雲曦與沈氏本就不親近,若是沈氏讓她坐得近了,她反而要疑惑,要警惕了;至于若是她主動靠近,恐怕沈氏更是要不自在了。
“聽說門前有人鬧事?”沈氏不多寒暄,直接問道。
卓雲曦也不含糊,答道:“冬春的父母上門來領屍體,孫女已經處理好了。”
聞言,沈氏眉頭一蹙,責問道:“怎麽會出這樣的事?”
大周有春節後宴友留春的習俗,近來世家間都忙于各色宴會。昨日正是濟國公府設宴的日子,府內一片歡慶,十分熱鬧。哪成想今兒個早上就發現了冬春的屍體,也實在是晦氣。其實就算沈氏不派人去請她,她也是會過來回報一聲的。
卓雲曦把她知道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略過了讓绮羅處理之事,只說事情已經解決了。多年交鋒下來,卓雲曦很清楚要怎樣才能快準狠地擺脫這位祖母的胡攪蠻纏。
果然,沈氏聽了見挑不出錯來,抿了抿唇,到底沒有再提。她舉起手邊的彩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狀似不經意道:“我聽說冬春是在你父親書房裏當值?”
卓雲曦點頭應了,心中只覺好笑,父親書房裏那些小丫鬟,哪個不是沈氏安排過去的,現在卻在和她裝糊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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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
濟國公府戒備森嚴,青天白日,真的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盜走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