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信寫好之後,林庭訓又讓小厮把信送到靖北侯府。
随後,他才喊了門口老仆林永貴扶他回卧房休息。
臀股有傷,不能仰卧,只能趴着。
“老爺,淩大夫來了,”老仆林永貴彎着腰在床邊輕聲道。
“讓他進來,”林庭訓有氣無力道。
淩大夫進了屋子,檢查林庭訓的傷口。
皮肉綻開和褲子黏在一起,為了防止撕扯皮肉,淩大夫用剪刀将褲子剪開,縱使如此,林庭訓依舊疼得緊握雙拳,手背青筋根根明顯暴起,他咬牙低嚎一聲。
林永貴朝林庭訓的傷口偷瞄了一眼,吓了一跳,不忍心的收回目光,默默搖頭。
“相爺,內侍的板子厲害,您傷得厲害,近日不要随意走動,卧床休息,半月到一月之後可恢複,”淩大夫道。
“如果走動呢?”林庭訓喘着氣問。
“偶爾幾步路也還好,若是走得多了,傷口不易愈合,時間久了,恐怕感染,”淩大夫道。
“你上藥吧,”林庭訓道。
淩大夫将藥粉灑到林庭訓的傷口上,巨大的刺痛感,讓林庭訓猛的抽了一下。
“相爺?”
林庭訓咬緊牙關:“上藥。”
淩大夫把藥上好,包紮好,便退出去屋子。
Advertisement
“你也下去吧,”林庭訓指着林永貴。
“是。”
“如果有靖北侯的回信就來喊我,無論什麽時辰。”
“是。”林永貴應聲退了屋子。
林庭訓忍着疼,等着回信。然而他的信好似石沉大海,直到深夜,也沒得到靖北侯的只言片語。林庭訓趴在床上,臀股的疼痛,內心的焦慮,絞得他難以入眠,又生生熬了一夜。
第二日日出東方時,林庭訓面容憔悴,臉色蒼白,往日一表人才,清秀俊逸的丞相,仿佛一夜之間突然老了十歲。
林庭訓依舊讓人伺候着梳洗一遍,去了早朝。
兩日未眠,讓他精神有些恍惚,他內心惶惶不安,就怕自己坐在家裏,一道聖旨下來就要他的命。
精神恍惚的林庭訓在馬車裏胡思亂想。
他得去早朝,萬一靖北侯彈劾他,他還可以為自己辯駁一二。
說起來,自從隴西貪腐案結案之後,靖北侯就告了假,丢了公務,在家裏享樂。皇帝因為他隴西貪腐案辦的不錯,體諒他年紀大了,就允他在家裏休息一陣,所以靖北侯最近是不會來早朝的。
可是今天萬一靖北侯上朝彈劾他……這兩日,靖北侯對他完全不搭理,态度微妙,這究竟出了什麽岔子?問林舒婉又問不出個所以然。
所以他今天必須去早朝,萬一靖北侯上朝彈劾他,他也可以為自己辯駁一二,争取時間。
要是靖北侯來了,但是沒有彈劾他,他就得找個機會,跟靖北侯說上話,當面問問他倒底是什麽意思。
胡思亂想一通,馬車就到了宮門口。
禁宮之內,禁行馬車,也禁止官員帶下人禁宮。
林庭訓只能自己熬着臀股的抽痛,一步一步挪到金銮殿。
靖北侯沒有來。
林庭訓咬着牙熬過了早朝,下朝時後背衣衫已經濕透。
——
靖北侯安懷山在偏廳,他歪坐在椅子裏,看着府中畜養的歌妓奏樂起舞,他懷裏摟着的是他近日最得寵的小妾何秋芝。
安懷山看了一會兒歌舞,便覺索然無趣,如同嚼蠟,再看看懷裏的何秋芝,庸脂俗粉,引不起他半點興致。
昨日,他氣沖沖離開雲鵬樓,便直接回了府。
他本打算寫本折子彈劾林庭訓,把證據呈給皇上。這樣一來,他既可以把自己摘出去,還可以得一份功勞,雖然他一把年紀也不稀罕什麽功勞,但有也總是好的。
可是,當他一回到府裏,看到那些迎他的莺莺燕燕,突然一陣無趣,看過了林家大小姐的絕色,再看他後院這些女子,便覺雲泥有別。
安懷山猶豫了。
安懷山喜好美色,若是一輩子沒能得一個像林家嫡女這樣的美人,此生便會落下個有些遺憾。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更何況,他也不是必死,只是會有風險。
可這風險真的太大,要擔的關系也太大。
安懷山心裏掙紮糾結。
林庭訓寫了幾份信給他,他都沒有回,他心裏也亂着。
于是,懷着猶豫不決的心情,安懷山把彈劾的奏折寫好,把林庭訓貪腐的證據整理好。但這奏折和證據,到底要不要呈上去?
安懷山坐在廳中,漫不經心的掃着眼前幾個舞騷弄姿的歌妓,沒由來的一陣厭煩。
他擺擺手道:“都下去吧。”
——
這日傍晚,工部主事袁若瑜一路靠着問路,摸索到了織雲巷的一進小屋。
他的手裏握着南陽侯薛佑琛給他的帖子。帖子裏寫着請他到織雲巷最裏面的民居見面,有要事相商。
袁若瑜收到帖子時,十分驚訝,南陽侯有什麽要事同他相商,而且還約在如此偏僻的所在。他想了一會兒,不管是什麽原因,既然南陽侯相約,他去總是要去的。
于是,到了帖子上約定的時間,他便依約到了這一進屋子的門口。
他拿起院門門環,敲了敲門。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開門的正是南陽侯。
“侯爺,”袁若瑜拱了拱手。
“進來吧,”薛佑琛淡淡看了一眼袁若瑜轉身向裏走。
袁若瑜跟着薛佑琛的腳步穿過狹窄的院門,走進屋子。
跨過門檻,看清屋子裏坐着的人,他不禁一愣。
“林大小姐?”袁若瑜訝異道。
林舒婉淺笑道:“袁大人別來無恙。”
如同上回偷偷出府一樣,這回她也是被薛佑琛,趁着傍晚林相府守衛薄弱,從林相府帶出來的。她必須在天黑之前回去,她的時間不多。
“林大小姐也在這裏?”
袁若瑜回頭看看薛佑琛,只見薛佑琛面無表情的在林舒婉側面坐下來,他心中越發奇怪。
對于林舒婉和薛佑琛同時出現在民居裏,袁若瑜完全沒有往男女感情上想。他沒有經過男女□□,對這方面頗為遲鈍。何況,薛佑琛和林舒婉把他叫過來,他們三個人在一個屋子裏,要說的事也一定與男女感情無關。
但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薛佑琛指了指林舒婉對面的座位:“坐吧。”
“是,”袁若瑜點了下頭,坐到林舒婉對面,他們三人這樣圍着桌子坐着,讓袁若瑜想起了邑州的日子。若是再加上他的父親袁博達和周洪行,那就真的像在邑州府衙商議軍需公務了。
這麽想着袁若瑜放松下來,也笑笑道:“林大小姐別來無恙啊。”
能再次見到林舒婉,袁若瑜還是十分歡喜的:“在下收到侯爺的帖子,便趕來了,到了此地不僅見到了侯爺,還見到了林大小姐。看來不只是侯爺要找在下,林大小姐也要找在下。也有可能是林大小姐要找在下,只是借了侯爺的名。”
“袁大人才智過人,你猜對了,是我要你找你,”林舒婉道。袁若瑜是林舒婉要找的,但是她卻是不方便下貼子。
在他們回到京城前,連林舒婉和薛佑琛在京郊路邊商議計策的時候,林舒婉就讓薛佑琛幫忙給袁若瑜下了帖子。
随後,在今天傍晚,也就是帖子上約定的時間,薛佑琛進林府,将林舒婉帶出來,帶到這個民居中。
“林大小姐找我什麽事?”雖然已經猜到了,但袁若瑜還是難免驚訝。
林舒婉勾唇淺笑:“送一份政績給你。”
袁若瑜更加驚訝:“林大小姐,此話怎講?”
“袁大人是工部主事吧,”林舒婉問道。
“在下不才,正是正六品的工部主事,”袁若瑜道。
“那就是了,隴西貪腐案,其中涉及一項重要工事,是修建隴西水利,”林舒婉說道,“這項地方工事是工部下發的銀子。”
“正是,說起來下官還參與了銀兩下撥的審核,”袁若瑜道,“只是沒想到,隴西官員收到下撥的銀子以後,竟然中飽私囊。”
林舒婉話鋒一轉:“袁大人可知這項水利工事的立項是誰審核的?”
袁若瑜回想了一下:“是林相。”
他狐疑地接着道:“林大小姐為何這麽問?”
“這隴西水利工事是林相審批下的,隴西官員以水利工事為由,得到了工部下發大筆銀兩,隴西官員從中貪墨了巨額銀兩,然後将其中的一部分孝敬給林相。”
“這水利工事的審批是一項權錢交易。”
“林相從這項工事中貪墨巨大銀兩。”
林舒婉抛出的話,讓袁若瑜大驚失色。
袁若瑜猛地站起來,脫口喊道:“什麽,這是真是假?”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袁若瑜連忙道:“不是在下不相信林大小姐,只是此事駭人聽聞。無憑無據的,在下,在下一時失态了,而且,林相是林大小姐的父親,林大小姐突然這麽說,在下實在是吃驚啊。”
林舒婉道:“倒也不是無憑無據,物證是有,不過不在我手裏,而且我也不知道物證是什麽。”
“這,在下倒是被林大小姐繞糊塗了,既沒有物證,又不知道物證是什麽,那不是無憑無據嗎?怎麽又叫不是無憑無據呀?”袁若瑜問道。
林舒婉勾唇淺笑:“物證不是沒有,只是在旁人手裏,至于人證,我卻是有的。”
“人證?”袁若瑜疑惑道。
薛佑琛聽到這裏,朝旁邊的屋門喊道:“你出來吧。”
薛佑琛話音落下,旁邊屋門中便走出一個婦人。
這婦人約摸三十五六,沒了往日養尊處優的嬌柔模樣,卻是一臉憔悴,臉色蠟黃。
林舒婉朝薛佑琛點了下頭。
她前世現代社會有小□□腐,現下,她卻要來下堂妻反腐。
這從門內走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林庭訓剛剛休了的續弦林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