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安懷山朝何秋芝一瞟,若在平時,他一個嘴就下去了,現在卻提不起興趣,意興闌珊道:“你走吧,老爺今天沒那興致。”
何秋芝往安懷山懷裏直拱,嗔道:“老爺是不喜歡秋芝了?”
安懷山抽回手臂,冷聲道:“叫你走沒聽見?不知事了?”
何秋芝見安懷山面色不虞,知道他是真的心情不好。何秋芝能如此得寵,自是懂眼色的,知道和安懷山這種男人撒嬌,要适可而止。之前她一番看似委屈的作态,也是逢場作戲,誰稀罕讨好個老色鬼,不過為了在府裏生存罷了。
“是,老爺,”何秋芝裝作委屈的吸了口氣,卻是手腳麻利的從榻上爬下來,屈膝行了個禮,小快步退出去。
安懷山理了理衣衫,保持着在榻上半躺的姿勢。
他心裏煩。
這兩日他聽到不少風言風語,說是林相和隴西貪腐案有關。
<<臉長得好看的夏夏整理>>旁人傳林庭訓的傳言會避開林庭訓本來,卻不會避開安懷山這個看似不相關的人。所以,安懷山聽到的傳言內容很齊全,聽上去可信度很高,端是煞有其事。
安懷山心裏腹诽,林庭訓和隴西貪腐有關,誰會比他更清楚,這罪證還在他手裏捏着。
但是,他清楚是他清楚,其他人怎麽會知道?這傳言又是從哪裏來?
若是他把林庭訓貪腐的罪證呈給皇上,那就是他的功勞和政績。不過林庭訓跟他說過,要把嫡女嫁他做續弦,來換取他保住林庭訓。
那是風華絕代的秀宜郡主的女兒。雖然他還沒見過,但聽說也是姿容絕色的。若是能娶到秀宜郡主的美貌女兒,天天梨花壓海棠的,想想就讓他興奮不已。
他已經是靖北侯,又一把年紀了,要功勞做什麽,要政績做什麽,還不如得個嬌滴滴的美人兒,風流快活。
林庭訓跟他提的時候,當時他思考沒多久,就接受了。
但現下,情況有變。
Advertisement
原本以為林庭訓涉嫌貪腐,只有他和林庭訓兩個人知道,不曾想現在流言四起。
他不知這流言源頭是哪裏,但不管如何,萬一林庭訓貪腐一事被別人揭發彈劾,那他作為查案的負責人……
或者是失職。
或者,被人發現他知情不報,甚至被人發現其中的權色交易,便是欺君之罪。
欺君,那可是身家性命都要了結了的。
他可以不要政績,可以不要功勞,但不能不要性命。
萬一要真是如此,他自己性命不保,靖北侯府上下幾百口人都要遭殃。
他年紀雖大,但是惜命得很。此事還涉及整個靖北侯府,若真的事發,拖累了整個侯府,他死了,也沒臉見低下的列祖列宗。
屋子裏地龍燒得旺,安懷山生生打了個寒戰。
他起了身,在屋子裏走了兩步,嘴裏嘀咕:“傳言究竟是哪兒來的,誰還知道,證據有嗎?”
——
夜裏,林庭訓輾轉難眠。
閉上眼睛,耳邊就是那兩個官員的話:“傳言隴西落馬官員和林相私底下關系極好。”
睜開眼,就是賀喜祿站在他面前,正色說道:“隴西貪腐案。”
“隴西貪腐案。”
“隴西貪腐案。”
……
這傳言難道是靖北侯放出來的消息?
除了他,無人知曉這件事。除了他,還能是誰?
靖北侯為什麽會放出這個傳言?
難道以為他要反悔,不願嫁女?
林庭訓想了一夜,決定跟靖北侯約個時間,讓他見一見自己的嫡女林舒婉。
一來,他對自己女兒的相貌十分自信,他的女兒論外貌像極了秀宜郡主,是個萬裏挑一的美人。靖北侯安懷山喜好女色。他見了自己女兒,定會動心,不會拒絕保他。
二來,他約一約敬北侯,也可以試探一下,看看他究竟什麽意思。
——
次日一早,安懷山收到了林庭訓的帖子,請他今日到林府一聚,相看一番。貼子裏沒有明說相看什麽,但安懷山心知肚明,林庭訓是請看他去相看林府嫡長女的。
去還是不去?
看美人當然想去看,況且他只是去看看而已,又不是上門提親。至于聯姻不聯姻,是不是真的要保下林庭訓……幹系太大,他還要再考慮考慮。
或者等近日的傳言澄清了,或者等這波傳言過了,他再做決定。
今日他只是去看一眼美人,不是确定要保林庭訓。
不過,現在關于林庭訓的閑言碎語傳得正盛,這個節骨眼上,他貿然去林府拜訪,被人知道了,恁地惹人浮想。若是把他也加到傳言裏傳着,豈不要染一身騷?
還是不去了?
安懷山想不去了,但又按捺不住想看美人的心思,心裏直癢癢。他這輩子沒什麽旁的愛好,就是喜歡美人。色字頭上一把刀,一把刀就一把刀,何況,他只是去看看。
他心裏糾結許久,給林庭訓回了一封信。
信裏說,林府他就不去了,若是林庭訓得空,他今天在京城雲鵬樓裏宴請林庭訓,他們可以在雲鵬樓相看一番。未時,他在雲鵬樓恭候大駕,雲雲。
寫好信之後,安懷山将心裝進信封,讓小厮送到林府去。
他堂而皇之的去林相府并不合适,但是兩人相約去雲鵬樓相聚,卻可以避人耳目。
雲鵬樓是靖北侯府的産業,他去自家酒樓裏吃飯喝酒,沒什麽好置喙的。而林庭訓去酒樓吃飯也很自然,只要他們小心着些,不要同時出現在人前,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在一起吃飯。
——
林庭訓收到安懷山的回信,立刻明白安懷山的意思,當即又回了一封安懷上一封信,感謝安懷山的邀請,他一定如約而至。
——
傍晚。
林舒婉提着褶裙,下了馬車。
眼前是一幢高樓,上下足有六層,屋頂由三連瓦鋪就,飛檐上翹,形如展翅飛鳥。垂脊上立了一排吻獸,依此是馬,獅子,鳌魚,屋檐下的磚瓦都是燒制了如意紋的。讓人擡頭一看,便覺萬般氣派,華貴不凡。
屋檐下之下,正中間,端端正正挂着巨大匾額,匾額邊緣雕了繁複的回字紋,匾額中央便是“雲鵬樓”三個字。三個大字寫得極有氣勢,仿佛雲中大鵬展翅飛翔而來,氣勢沖天,震撼人心。
林舒婉看着這雲鵬樓的門面,在心裏贊了句“好樓宇”,可惜她今天還有正事要辦,不能好好參觀參觀。她心裏想着,日後得了機會,還要好好參觀參觀。
此是後話不提。
“舒婉,這雲鵬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你從邑州回來,在家裏也悶了三日,今日有人在雲鵬樓裏設宴宴請爹,爹便想着帶你一起來看看,你長這麽大了,還沒來過雲鵬樓吧。”林庭訓說着,腳步不停,帶着林舒婉往雲鵬樓裏走。
“多謝爹,”林舒婉應了一聲,便跟上林庭訓得腳步。
她提着褶裙,垂眸看着腳下,跨過門檻,唇角似勾未勾,譏诮淡笑。
林庭訓為什麽要帶她到雲鵬樓來,林舒婉心裏明鏡似的。
他終于等不及了,朝堂上下傳言四起,他如何能坐得住?所以才在今天,特地囑咐她,好生打扮一番,跟他到雲鵬樓來。
好生打扮一番?賣女兒賣得真急切。
在定親之前,讓男女雙方相看是大周朝不成文的規矩,不過這男女雙方相看,要麽是在自家花園中,要麽在外面廟宇,趁上香的時候,相看一二。像林庭訓這樣帶着女兒去赴宴讓人相看的,實在有些不要臉,把自己女兒當什麽?
林舒婉擡頭,收了唇角嘲諷淡笑,跟着林庭訓不疾不徐地走。
一個唇紅齒白的機靈小厮迎過來:“林相林大小姐,我家老爺讓小的在這裏等候二位,二位随我來。”
“好,帶路吧,”林庭訓道。
“林相,這邊請。”
林舒婉和林庭訓,跟着這個小厮上了樓梯,進了三樓一間雅間。
林舒婉左右環顧,這間雅間十分寬敞,牆角放着高幾蘭花,靠牆置着博古架和櫃子,博古架上都是貴重擺件,牆上挂了名家字畫,地上還放着琉璃梅瓶。同雲鵬樓的門面一樣,這雅間是貴重豪華,氣派不凡。
這間雅間雖可以容納兩三張桌子,但卻只在正中擺了一張小八仙桌。小八仙桌上已擺滿了酒菜。
桌邊坐着一個男人,雨花錦長襖,琉璃腰帶,穿着十分華貴。
只是他兩鬓斑白,眼袋下垂,臉色紅黃,身形肥胖,一副沒有節制的奢靡模樣,浪費了一身好衣裳。
“林相來了啊,快請坐吧。”
安懷山說着,一雙眼卻黏在林舒婉身上,他見林舒婉膚白細膩,粉面腮紅,纖腰款款,曲線玲珑,身段妖嬈,真真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他心裏便開始癢癢。
林庭訓見安懷山盯着林舒婉看,知道安懷山對林舒婉的相貌是滿意的。他心下大定,對林舒婉說道:“這是靖北侯,今兒是靖北侯宴請的爹爹,你快去見個禮。”
“是,”林舒婉應了一聲,對安懷山曲了曲膝:“侯爺安康。”
“好,好,”安懷山大笑,“快坐,快坐。”
林庭訓在安懷山對面坐下,林舒婉坐在林庭訓的旁邊。
林庭訓和安懷山一邊吃着酒菜一邊随意聊天,不過兩個人相約一聚,目的本就不在聊天吃飯上聊了幾句,就沒有好聊的。
林庭訓捂住自己的肚子:“今日早上受了涼,這會兒小腹疼痛,下官少陪。”
安懷山立刻裝模作樣接上:“林相快去吧,肚子受涼了,拉肚子可不好受啊。以後注意着些身子,大周少不得要靠林相處理公務啊。”
林庭訓起身拱了拱手:“失陪。”
說罷,他便匆匆忙忙離開雅間。
若大雅間只剩下林舒婉和安懷山二人。
安懷山一雙無神的老眼,緊緊盯着林舒婉。他突然覺得,和眼前的美人相比,自己後院那些女人,都是庸脂俗粉,不堪一提。
他上一次對一個女子的相貌驚豔是什麽時候,那是在二十多年前,他見到秀宜郡主時的驚鴻一瞥了。
他拿起酒壺,給林舒婉小半杯酒:“林大小姐,請。”
林舒婉淺笑:“哪能勞動靖北侯為我倒酒?”
安懷山看到林舒婉淺笑嫣然,眼都看得直了:“無妨,無妨。”
林舒婉拿起酒壺給安懷山的酒杯裏倒了酒:“該是我給靖北侯倒酒才是,我爹已把他帶我赴宴的原因告訴我了。”
安懷山舉起酒杯問:“哦?林相怎麽跟你說的?”
林舒婉說道:“我爹說,雖然委屈了我,但是此事他已經決定了,只能委屈我了。”
“委屈?”安懷山一怔,心裏有些不舒服了。
這林庭訓什麽意思?怎麽這麽說話?怎麽就委屈她女兒?他再不濟也是世襲罔替的侯爵門第,而他林庭訓只是個寒門出身的。他确實是那續弦,可林庭訓女兒也是個被人休了的。他年歲确實比她大了許多,可他後院裏哪個小妾不是正當妙齡的黃花閨女?
說什麽把他女兒嫁給他,是委屈他女兒?看不上他?一邊看不上他,一邊卻要嫁女兒?
他朝眼前的林舒婉瞄過去,見林舒婉帶着淺笑,沒有任何異常。他心道,這林大小姐,就這麽把她爹說的話告訴他了,可見是個沒有心機城府的。
他聯想到林舒婉被繼母陷害,壞了名聲一事,越發确定林舒婉是個心思純淨,心性單純的女子。若非如此,她的繼母也不會輕易害得了她。
“那你覺得委屈嗎?”安懷山問道。
林舒婉笑道:“我感激靖北侯還來不及,怎會覺得委屈?”
“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