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再續前緣這種話也莫要提再提,”林舒婉道,“斷無可能。”
薛佑齡雙眸垂下。
斷無可能,今生無緣。
夕陽緩緩落下,天色漸暗,晚霞也變的昏黃,薛佑齡失去了色彩似的,黯淡無光的立在昏暗的光線裏。
林舒婉看看天西邊,回頭:“侯爺,天色不早,時辰差不多了。”
“恩,我送你回去,”薛佑琛道。
林舒婉和薛佑琛又并肩離開護城河,薛佑齡一人立在逐漸消失光線裏。
薛佑琛帶着林舒婉,越過高牆,回到林府。
他把林舒婉帶回假山山洞。
“對于你爹要把你嫁給靖北侯的事,我倒有個緩兵之計,”薛佑琛道。
林舒婉正要跟薛佑琛道別,突然聽他這麽說,不由擡眼問:“什麽緩兵之計?”
“去北方,”薛佑琛道,“邊關那兒,制作羊毛衣衫的工坊在戰場後方,沒什麽危險。”
林舒婉驚訝道:“我去邊關?”
“恩,”薛佑琛點了下頭,“大周戰況好轉,皇上希望盡快結束戰事,讓北狄軍退開邊境一百裏。他調了南邊的兵力北上,增援邊關将士。”
“恩?随後呢?”林舒婉問道。
“我大周之所以敢南兵北調,其實是仗着有羊毛衣衫,羊毛衣衫保暖性能好,又輕便,南軍到了北方也能保持戰力,”薛佑琛道,“不過,大量南方兵力到了邊關,羊毛衣衫就捉襟見肘,皇上下了令,大量制作羊毛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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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想讓我邊關後方,幫忙制作羊毛衫?”林舒婉道。
薛佑琛道:“羊毛衣衫也好,那流水線的法子也好,都是你獻出來的。
這世上,唯你對羊毛衣衫和流水線的法子最為了解,老周也好,旁人也好,都是按照你寫下的法子做的。若是你能去,以你對羊毛衣衫的了解和才幹,對邊關大量制作羊毛衫,必有好處。
若是你願意,我便向皇上請旨,讓你北上,協助羊毛衣衫的制作。”
“皇上會同意嗎?”林舒婉問道。
薛佑琛點頭:“事關大周戰況,不論你是平民女子,皇親國戚,還是丞相之女,只要對戰況有好處,皇上都定會應允的。
邊關後方很安全,到時我同你一起去。”
林舒婉擡了擡峨眉思考起來。
“你随我一起北上,有兩個好處,”薛佑琛道,“你爹一直想把你嫁給靖北侯,如果你一時之間想不出法子應對,那便離開京城,拖上一拖。按照現在的戰況,大周和北狄的這場仗個月之內便可以結束,你還可以拖上一個月。”
“恩,”林舒婉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按照大周的習俗,在定親之前,成婚的男女上方是要相看相看的。
男女相看,雖不是三書六禮之一,但卻是不成文的習俗。
林庭訓可以不管林舒婉有沒有見過靖北侯,對靖北侯滿不滿意,直接強迫林舒婉出嫁。靖北侯可是要事先驗貨的,他肯定要事先看一看林舒婉真人,是不是真的如傳說中一樣,酷似秀宜郡主,長得嬌美絕色。
如果林舒婉人都不在京城了,相看一事必然擱置,提親一事也必然延緩。
确實是緩兵之計。
“二來,”薛佑琛道,“這場仗結束以後,皇上必會論功行賞,你是有功之人,皇上也必會賞你。”
林舒婉心中一動:“你是說……”
“我想法子為你争取一個面聖的機會,”薛佑琛道。
林舒婉暗自思量,她的生母是秀宜郡主,她也算是拐了彎的皇親,如果身上有功,再加上薛佑琛從旁相助,她要面聖也不是不可能。
這是她的生機。
整個大周都沒有皇帝大,她如果有機會面聖,想法子求個婚事自主,或者免受牽連呢?
也不是不行啊。
林舒婉思索了一會兒,便點頭道:“好,就這麽辦。”
薛佑琛見林舒婉想通其中關節,接着道:“這只是可能。”
林舒婉笑笑道:“我知道,有這個機會,不是一定能成,不過有機會總比沒機會好,左右我也想不出什麽應對之法,就去試試。總比待在林府坐以待斃,等着我爹把我嫁到靖北侯府好。”
“此外,戰事後方雖然沒什麽危險,但畢竟不比京城,會頗為清苦,”薛佑琛道。
林舒婉擺擺手:“無妨的。我剛從南陽侯府被休出來的時候,還吃不飽,穿不暖的。”
“那倒不至于,若是真的去,你也是皇上下旨去幫忙的相府大小姐,只是北邊不比京城繁華富庶,條件也肯定比不上,”薛佑琛道,“卻也不會吃不飽,穿不暖。”
“那就好了,”林舒婉道。
“那我明日便向皇上請旨。”薛佑琛道。
“嗳,”林舒婉道。
“天色晚了,我走了。”
薛佑琛等到林舒婉一句“路上小心着”,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
第二日上午,聖旨到了林府,皇帝裴淩讓林舒婉前往邊關後方,協助羊毛衣衫的制作,一路上由南陽侯薛佑琛護送。
林舒婉接了聖旨以後,林庭訓把林舒婉喊到小廳中。
“舒婉,坐吧,”林庭訓指了指對面的玫瑰椅。
“是,爹,”林舒婉落了坐。
“爹倒是沒想到,你從南陽侯府出來,想出了制作羊毛衣衫的法子,還向南陽侯獻出了這個法子,好,好,不愧是我林庭訓的女兒,今兒早朝,皇上知道以後,還誇獎了你,”林庭訓贊道,“你給爹爹漲了臉啊。”
“爹爹謬贊,我也是碰巧罷了,”林舒婉道。
“呵呵呵,”林庭訓大笑道,“不必自謙。你雖是女子,但皇上委以重任,你可莫要辜負了皇上的重托,不要丢了我們林家的臉面啊。”
林舒婉淡淡笑了笑,應和道:“舒婉謹記父親教誨。”
“這次南陽侯也會親自去邊關,在現場統籌指揮軍需調撥運輸,有他護送你一路,我也放心,”林庭訓說道。
“是,”林舒婉道。
“好了,旁的我也不多說了,你趕快去收拾收拾,聖旨讓你今日就啓程,雖說是趕了些,但是邊關戰事,一刻也拖不得,你抓緊着些,”林庭訓道。
“是,”林舒婉應下之後,便離開小廳。
當日午後,林舒婉收拾好形狀,帶上畫眉,上了北上的馬車。
車輪滾滾,駛出京城。
——
“小姐,我們已經走了三日了,應該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了,”畫眉坐在車廂的錦凳上,說道。
林舒婉坐在軟榻上,應道:“說是統共要走六七日,差不多是一半。”
這馬車是薛佑琛為她準備的。原本林庭訓也命人準備了馬車的,但是薛佑琛說,既然皇上讓他護送林舒婉北上,林舒婉就得加入他們的車隊,自然要坐南陽侯府的馬車。要不然一隊的南陽侯府的馬車和馬匹裏,夾雜了一輛林府的馬車,算什麽。
薛佑琛強勢,不肯退讓,林庭訓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無傷大雅,就同意了。
林舒婉上了馬車後,才發覺這馬車是費了心思布置的。
馬車車廂看着不大,裏頭空間卻不小,靠着車壁擺着一架軟榻,軟榻上鋪了柔軟細膩的絲絮織花錦被,三四個牡丹聯珠繡靠枕拍成一排。
軟榻前一擡小方桌,桌板下有幾層小屜子,屜子裏已備好了各種蜜餞,茶壺茶杯,還有孔明鎖九連環等小玩意兒讓她打發時間。
車門車窗都挂了一層夾了絲絮的錦緞簾子,簾子放下之後,一絲風兒都吹不進車廂,盡管外頭北風呼嘯,人在車廂裏,卻是吹不到風的。
林舒婉走了這一路,路上不方便是不方便,颠簸也是颠簸,不過倒也沒受什麽大罪。
“還過那還過三四日就到了,”畫眉道。
“恩。”
林舒婉應了一聲,伸手挑開車簾一角,她便見薛佑琛騎着馬,走在她的馬車旁邊。
他坐在棕紅馬馬背上,身形挺拔如青松,披着深棕色的裘皮大氅,長腿裹在裘褲中。神情嚴肅,眉目冷峻。
餘光瞥見車簾被挑起,他便轉頭。
車廂裏暖和,林舒婉沒有用裘皮大氅把人包裹起來,只一身窄袖窄腰的緞面夾襖,腰身收的恰到好處,将人的玲珑曲線寫意的勾勒出來。
臉上也是紅撲撲的嬌豔動人。
薛佑琛看着心裏喜歡,眉眼頓時柔和下來。
“侯爺,你怎麽不在馬車裏,跑到外面來了?”林舒婉問道。
“在馬車裏坐久了悶,出來透氣,”薛佑琛道。
“哦,”林舒婉道。
冷風吹進來,林舒婉瑟縮了一下。
“把簾子放下,外頭冷,”薛佑琛道。
“好,”林舒婉點頭。
“你等等我。”
薛佑琛說罷,一夾馬腹,快步向前。
不多時,車隊停了。
“小姐,馬車停下了,大概車隊停下整頓休息了,”畫眉道,“小姐,您不如眯一會兒。馬車走的時候,路上颠簸,您也休息不好。”
“無妨,馬車一颠颠的,像搖籃似的,我睡得還好,坐會兒就好,”林舒婉從屜子裏拿出幾個蜜餞,塞到嘴裏。
他準備的蜜餞甜而不膩,微微帶着酸意,林舒婉很喜歡。
林舒婉坐了一會兒,便聽到車門那裏傳來陌生的聲音:“林大小姐,侯爺命小的送兩壺熱水給林大小姐擦洗。”
“來了。”
畫眉應聲挑開車門簾子,打開車門,從一個親兵手裏,接過兩壺熱水,放到地上。
“還有這些暖爐都拿去,”薛佑琛站到這親兵身後,手裏拿着四五個暖爐。
畫眉正要行禮,薛佑琛一擺手:“不必了,快拿去。”
“是,”畫眉接過暖爐。
薛佑琛朝車廂裏坐着的林舒婉看過去。
“謝謝,”林舒婉道。
薛佑琛淺淺勾唇,對林舒婉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畫眉把車門的簾子放下,手裏捧着四五個暖爐,走回到林舒婉身邊,把暖爐放在小桌上,又折身關上車門。
“小姐,這麽多暖爐,侯爺大概是把整個車隊的暖爐都搜集起來了,”畫眉道,“就是為了免小姐擦洗時收了涼。”
林舒婉看着這些暖爐,垂了眼睑,心中微動:“恩,約摸是吧,等我擦洗好了,再把這些暖爐還回去。”
“嗳,那婢子去倒熱水,伺候小姐擦洗,”畫眉道。
薛佑琛見車門關上,并未走開,而是守在門口不遠處。
聽到車廂裏傳來的響動,薛佑琛喉結滾了滾,至于有沒有想車廂裏的情景,只有他自己知道。
薛佑琛站在馬車車門附近,直到見畫眉挑開車簾,将污水潑出來,才離開。
林舒婉擦洗好身子,整個人都神清氣爽,雖不能真正的沐浴,但是在半路上,能這樣用熱水擦個身子也是很難得了。
車廂裏擺了四五個暖爐,擦身的時候一點都不覺得冷,現在穿好衣服,反而覺得熱了。
林舒婉挑開車窗簾子的一角,瞥見熟悉的高大背影一晃而過。
又在車裏坐了一會兒,林舒婉便坐不住,想活動活動筋骨。
她見畫眉還在收拾盆子帕子,就道:“畫眉,你先收拾着,我出去走走。”
說罷,她披上大氅,下了車。
走了沒幾步路,就看見薛佑琛。
薛佑琛坐在自己的馬車車轅上,背對着她。
“侯爺,”林舒婉喊他。
薛佑琛立刻回頭,他的手裏拿着一塊帕子,大約正在擦臉,平日一直壓得平平整整的對襟領口敞開着,露出密色的脖頸,以及脖頸下的鎖骨,鎖骨深凹,鎖骨下結實的肌肉被衣襟擋住,只露出一個頭。
林舒婉一個現代人,什麽沒見過,不過此時,她覺得有些別扭的別過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