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舒婉沉默一息,搖搖頭,随後又仰頭問他:“侯爺,若是我爹貪腐被查,是否會牽連家眷?”
薛佑琛閉了下眼,睜眼鄭重道:“丞相貪腐,若是嚴重的話,會累及家眷,男丁沒入奴籍,流放三千裏。女眷充為官妓。”
他頓了頓,将事情的嚴重性告訴她:“林相不惜将你嫁給靖北侯,只怕,他這貪腐十分嚴重。”
林舒婉差點脫口罵人。
林庭訓為了保住自己,想把她賣給靖北侯。她如果不嫁給靖北侯,靖北侯就會把林庭訓的罪證呈給皇上,林庭訓一旦落馬,還要累及全家,包括她。
要麽,被爹賣給年邁老色鬼當續弦。
要麽,被爹的貪腐案受牽連,淪為官妓。
是了,她不止要避免自己被林庭訓賣了,還要想法子從他的貪腐案摘出去。
這真是……
“再過兩天,就是大年,靖北侯府想必也忙着過年祭祀等諸多雜事,沒空提親事。一旦過完年,隴西貪腐案的餘波也漸漸了結,只怕靖北侯很快就會和林相提迎娶你的事情。”
薛佑琛接着提醒,其實解決這個問題,最直接的法子,就是讓她嫁給他。
如她所說,婚姻大事不是救命的工具。她若是要嫁他,也得是兩情相悅,是心肝情願,是深思熟慮之後的共度一生。
趕鴨子上架的嫁了一回到南陽侯府,難道再趕鴨子上架,再嫁一回到南陽侯府。
不過,他自不會眼睜睜的看她無奈嫁給靖北侯。
若真到那個時候,他豁出去搶親就是。
薛佑琛見林舒婉又氣又無奈的模樣,便有心讓她開懷:“還有兩日才過年,年後最初那幾日,進宮的進宮,走親的走親,靖北侯爺沒空管續弦的事,左右還有幾日時間,可以仔細想想該如何應對。現在不如随我出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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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婉猛然睜了杏眼看他。
她被強行接來之後,就沒出過林府大門,憋壞了她。
“出去散散心?怎麽出去?”林舒婉将信将疑問。
“我帶你出去,”薛佑琛道,“每日黃昏,林相府守衛最為寬松,我可以來去自如。若是平日,帶上你恐怕有些難,今日不一樣,這府裏的下人,護衛,都在林府正院。”
薛佑琛淺淺勾唇,唇角似有似無的笑意漾出:“林相這位續弦不願離開,還在哭鬧。”
林舒婉擡眉:“她還不肯走?畫眉說她去收拾細軟了?”
薛佑琛道:“大約還是不肯走,林相叫婆子綁了她了,她掙紮,大概多少有些積威,婆子不敢用力,正僵持着。我路過時,聽到她在問林相讨要財物,兩邊正談着,估摸着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他眉梢輕挑:“現在林相府裏亂得很,下人護衛又多集中在正院,機會難得,要不要随我出府散散心?出去大半個時辰,天黑之前回來,沒人能發現。”
林舒婉笑眼眯眯,點點頭:“走。”
“你等等,我去安排下。”
林舒婉暫別薛佑琛,讓薛佑琛在山洞裏等她一會兒,她找了畫眉,在畫眉耳邊說了一會兒悄悄話。
在畫眉驚詫的目光下,林舒婉淺笑道:“我同侯爺溜出去玩,你在我屋子的外間做針線活,順便看着門,萬一要是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在睡覺。”
同畫眉交代好之後,林舒婉就又悄悄出了門。
時值嚴冬,林舒婉的幾個丫環婆子都躲在室內,院子裏沒有人,林舒婉順利避開衆人耳目,回到了山洞。
“來了,快走吧。”
薛佑琛見多了她處事不驚,幹練利落的模樣,難得見她一副小女兒姿态,峨眉彎彎,杏仁眼裏稀碎光點透着雀躍歡喜,流轉起來,潋滟無雙。
他心裏不由一軟,也不由心疼,眉眼也柔和下來。
隔着厚厚的冬衣,他抓起她的手臂:“跟我來。”
兩人轉到假山後。
“唐突了。”
薛佑琛對林舒婉拱手行了禮。
林舒婉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腰間便被一只大手握緊,随即,她的身子就被這只大手帶着走。
玲珑小腰,凹的恰如其分,正容他的大手一握。
薛佑琛攬着她的纖腰,便是隔着厚厚的冬衣,也可以感受到女子凹凸有致的身子。
第一次這般接觸女子的身子,讓他又驚又燥,險些分了神。驚得是女人的腰肢竟這麽細這麽軟的。一驚之下,難免心頭一熱,在嚴冬臘月裏,都覺得渾身熱騰騰。
好容易才強穩心神,把人的腰身扶緊了,帶着走。
薛佑琛一手抱着林舒婉的腰肢,一手攀爬假山山石,攀到和院牆一般高時,再抱着林舒婉反身一躍躍上牆頭。
林舒婉被薛佑琛緊緊抱着腰,便不由靠在他胸膛。男人的胸膛平坦而寬廣,微隆的是結實的肌肉。
耳畔北風呼嘯,在寒風凜冽中,這懷抱格外溫暖。
林舒婉閉了眼,不知幾個翻身,幾個雀躍,她的雙腳終于落了地。
“出來了,”低沉的聲音傳來。
林舒婉睜眼,眼前是男人壓得一絲不茍的對襟領口,擡眼往上看,是他帶笑的眉眼。
薛佑琛依依不舍松開她的腰:“在林府外面了。”
林舒婉轉頭,身側正是關了她好幾日的林府院牆。
“時辰不多,想去哪裏散心?”薛佑琛問道。
“京城我不熟,你有什麽好主意?”林舒婉道。她穿越過來沒多少日子,之前忙着賺銀子,街都沒上過幾回,後來就被關在了林府。
薛佑琛聽她所言,便想到她在閨閣中應該一直呆在林府中,出不去。嫁到南陽侯府之後,也一直待在聽濤院。
一個京城的貴女,竟然對京城不熟。
他不由心疼她:“這裏離護城河不遠,我們去看看那裏的景致。”
“好,”林舒婉道。
黃昏下,兩人并肩往護城河的方向走。
不多時,便見一座石板小橋,橋下涓涓河水,緩緩的向城牆外流去。
西陽餘晖照在小橋和城牆上,石板小橋和青磚城牆,也仿佛成了暖色。
天邊的彩霞紅彤彤的,倒映在河水裏,河水也是紅彤彤,偶然閃過幾點夕陽的金色光芒,晃過人的眼睛,轉眼消失不見。
“這裏倒是個看夕陽的好去處,”林舒婉笑道。
“恩,”薛佑琛立在林舒婉身邊。
他有心去拉一拉她的手。自是不敢唐突的,只敢靠近她的衣袖。
不經意間,他的手背擦過她的手背。
細膩如凝脂,薛佑琛心裏竊喜,心跳一陣加速。
薛佑琛心裏自嘲,自诩世間大丈夫,誰想有一天,在一個女子面前,小心翼翼的,像做賊一樣。
他什麽時候才能将自己夜裏都肖想的女子,柔到懷裏去。
大周民風開放,男女并肩而立不是什麽特別的事,但兩人男的高大英俊如雪山青松,女的俏美窈窕如三月嬌花,一對璧人般的引人側目。
吸引了衆多路人目光,也吸引了正在護城河邊的徘徊的薛佑齡。
薛佑齡正失魂落魄的想着林舒婉的事,擡眼間便看到不遠處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
他一眼就認出那男子是他的大哥薛佑琛。
他心下狐疑。他大哥一向殺伐果敢,冰冷如雪,怎麽現在眉眼帶笑,整個人都柔和許多。
是因為他身邊的女子吧。
鐵漢柔情,原來他大哥也有這樣的一面。
不過他身邊的女子是誰?
看着有些眼熟。
薛佑齡仔細看了看,驟然變色。
她是他的發妻林舒婉。
怎麽會?
薛佑齡腳跟不穩,愣愣看着薛佑琛和林舒婉。
他們怎麽一起到護城邊來看風景,大約只是恰到遇到了,說幾句話而已,并沒有什麽。他不能誤會自己大哥,更不能再誤會她。
薛佑齡想了想,便提步上前。
“大哥,”薛佑齡大聲道。
他大步流星走到薛佑琛和林舒婉面前。
“舒婉,”薛佑齡對林舒婉點了下頭。
“薛三爺還是喚我林大小姐,”林舒婉道。
薛佑齡愣了一下,抿了下唇:“好,林大小姐。”
薛佑琛見到薛佑齡過來,心裏有些不悅:“佑齡,你怎麽在這裏?”
“我正巧在這裏散步,遠遠見到大哥和,”薛佑齡頓了一下,“和林大小姐,便過來了。”
薛佑齡雙手抱拳,對林舒婉長身作揖:“佑齡此前對不住,求林大小姐見諒。”
薛佑齡身長如玉,眉目清秀,躬身作揖,也是說不出的高貴優雅。
林舒婉挑眉:“對不住什麽?”
薛佑齡起身,誠心道:“是我誤會你,為了嫁給我陷害于我,其實你也是被害的。
是我失察,讓你在南陽侯府蒙受不白之冤,背上不貞的罪名,成了下堂婦。
佑齡心中悔恨自責,求你原諒則個。若林大小姐願意,佑齡日後定然真心相待,一心待你,視你為珍寶,此生絕不相負,也絕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
薛佑琛臉一沉,突然覺得自己氣血翻滾,周身都泛着冷意。鳳目直視薛佑齡,目光寒氣森森。
薛佑齡感覺到了薛佑琛的目光,也朝薛佑琛看過去。
他不是蠢人,見因為自己幾句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薛佑琛突然發生了這巨大的變化,他已然明白,他的大哥應該是動了情的。
不過,她是他的原配,沒道理因為他是他的大哥,就要他拱手相讓的。
他一向極為敬重自己的大哥,這是第一次,他全然不管大哥,轉向林舒婉問道。
清潤的嗓音在夕陽裏格外真誠,他輕啓薄唇,喚出了她的另一個稱呼:“林小娘子。”
林舒婉擡了擡眉。
“林小娘子閨怨詩,字字感人心扉,佑齡情真意切。你是否怨我冷落你三年?此前種種,都是佑齡的不是,天賜良緣,佑齡沒有珍惜。如今佑齡翻然醒悟,求再續你我緣份。
佑齡句句發自肺腑,不敢有半句虛言。”
薛佑琛心中氣惱,眼前夕陽的美景,也頓時覺得不美了。
他正要說什麽,卻聽林舒婉道:“我不願意”
我不願意。
擲地有聲,字字铿锵。
薛佑琛吐出一口氣,将目光落到林舒婉身上。
林舒婉想了想,開了口。
這些話,是她替原主說的:“薛三爺是人中龍鳳,我也是林府大小姐,怎會為了嫁你,做出這種事?薛三爺高看自己了。
事發時,我便否認此事,後來,我也試着和薛三爺解釋過,但薛三爺只是不信,甚至沒有去想想,我也是被害的可能。
我無奈嫁給薛三爺,也曾經想過,既然嫁都嫁了,那就好好做這個南陽侯府的三夫人。
但結果,你對我視而不見,放任聽濤院的下人們苛待我欺辱我,我要靠着花銀子打點下人,才能活下去,遭受的白眼嘲諷就更不必提了。
薛三爺若是願意管一管那些看人高低的下人,哪怕只是為我說上一句話,我也不至于過得這麽慘。”
“對,對不住,”薛佑齡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會這樣。”
林舒婉嘲諷道:“薛三爺風光霁月。”
“我,”薛佑齡閉了眼,無言以對。
“後來,柳玉蓮陷害我,誣陷我和下人私通,”林舒婉接着道,“其中漏洞頗多,薛三爺沒有仔細調查,當日就定了我的罪,休了我。
薛三爺,怕是你心中亦是急切的想要趁此機會休了我吧。
你對我不喜,一直不喜歡我這個嫡妻,能休了我,你也求之不得,又怎會明查秋毫,細細調查?”
薛佑齡胸口一痛,他當時确實是不喜歡她,大概潛意識裏,也想把她休了的。
林舒婉長長吐出一口氣,擺擺手:“那些都已經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