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母親,你可曾想過,你這麽做,極有可能害了爹。”
林舒婉面上裝作痛心疾首,心中卻是冷笑,對于林庭訓而言,嫡女名聲受損又如何,庶子生命垂危又如何,都敵不過自己的前程仕途。
林庭訓鐵青着臉,眸中陰雲密布,他的好夫人啊,三年前,他顏面盡失,是因為林窦氏的設計陷害林舒婉,現下,他進退兩難,也是因為林窦氏。
那往後呢?今天他若是想法子把事情壓下來,往後她會不會有別的什麽幺蛾子。
留着她,終是一個禍害。
林庭訓咬了咬牙,心中已是下了決斷。
“王爺放心,舒婉是我的女兒,明珠是我的發妻,此事我會給個交代的,”林庭訓道。
屋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推開,左敬走出來,頭上薄薄一層汗。
包瑞紅提着裙擺沖進屋子:“宣兒。”
林舒婉走到左敬跟面:“左太醫,舍弟這病如何了?”
左敬道:“幸虧救治及時,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我一會兒再開張方子,給慢慢調理身子,至于這孩子能活多久,将來身子如何,要看他的造化。”
林舒婉道:“謝謝左太醫。”
包瑞紅從屋子裏出來,跪到左敬面前:“謝謝左太醫,謝謝左神醫,把宣兒從閻王那兒搶回來,搶回來了。”
左敬急忙彎下腰,把包瑞虛扶起來:“不敢當,不敢當,快起來。”
——
包瑞紅留在浮曲院照顧林明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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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敬向林庭訓告了辭,薛佑琛陪左敬離開。
裴展充見薛佑琛離開,心中疑惑,薛佑琛叫他到林府一聚,但是話都沒有跟他說上兩句。
這,叫一聚?
裴展充想了想,把目光放在林舒婉身上,若有所思。
左敬和薛佑琛走後,林庭訓,裴展充,以及林舒婉和林窦氏又重新回到了正廳。
幾人在正廳落了坐。
“王爺,我之前說,會給你和舒婉一個交代,”林庭訓說道。
“林相打算怎麽交呆?”裴展充眉梢挑起。
“娶妻不嫌,家門不幸,一紙休書,休回去吧。”
林庭訓轉向林窦氏:“從此以後,你同我林庭訓再無瓜葛。”
林窦氏倏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腿腳一軟,跌在地上:“老爺,您說什麽,您要休了我?”
“我方才已經說了,休妻之後,你就不再是林府的夫人了。”林庭訓道。
林窦氏打了個哆嗦,她害林舒婉,謀嫁妝,如果她不是林夫人,做這些便完全失去意義。
一旦被休,她便從風光無限的相府夫人成為下堂婦,遭人唾棄和白眼。
她的父親是六品的官員,在天子腳下京城之中,實在算不上什麽,全家人擠在一個不大的院子裏。她的娘家要仰仗林庭訓,而她這個林相夫人,靠着這重身份,在娘家是倍受尊敬和追捧。
如果她被休回去,她的那些兄嫂會容下她?她在娘家會有容身之處?即便娘家收留她,也是勉強給她口飯吃。
從前錦衣玉食,今後生活困頓,說不定她那些兄嫂一邊養她,還要一邊嫌棄她。
林窦氏突然掉了冰窟窿,渾身發冷,從骨子裏冷出來。
她在地上爬了幾步,狼狽不堪的爬到林庭訓腳邊,抱住他的革靴:“老爺,我伺候您十幾年了,您念在十幾年的夫妻情份上,饒了妾身這一回吧,妾身以後再不敢了。”
林窦氏抱着林庭訓的革靴,眼淚如注,此時,她也顧不上形象,失聲大哭起來:“老爺,您原諒妾身吧,您不能休了妾身啊,您讓妾身去哪裏啊?妾身會沒命的,老爺,求求您。”
林庭訓嫌惡的看了眼林窦氏:“此事已無回轉餘地。你收拾收拾,明日就離開。”
“不,我不走,”林窦氏嘶聲力竭起來,“我不走,我是林相夫人,我不走……”
——
東方泛出魚肚皮,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散朝之後,大周皇帝裴淩喊了幾個文臣到禦書房讨論國事。
國事讨論到一半,裴淩突然道:“庭訓啊,你看上去魂不守舍的。你當了朕這麽多年臣子,朕頭還是一次見你在議論朝政氏如如此心事忡忡?”
林庭訓誠惶誠恐的裴淩面前跪下:“皇上恕罪,臣家中出了變故,臣心裏憂心,竟在禦前失儀,臣知罪。”
裴淩訝異的問道:“哦?庭訓,你家裏出了什麽事?”
林庭訓跪着回答:“皇上相問,臣不敢有所隐瞞,這是臣家中醜事。臣的女兒,三年前同南陽侯府的薛三爺私通,被人發現之後,草草嫁到了南陽侯府。昨天晚上,臣才知道,臣的女兒是無辜的,她沒有做出辱沒家門之事,都是臣那續娶的夫人設計構陷的她。”
林庭訓戚戚然接着道:“臣知道真像之後,便把續娶的夫人休了。可是,秀宜郡主下嫁微臣,與微臣恩愛有加,她故去時,就只留下此女。臣一想到自己沒有照顧好臣和她的女兒,讓她蒙受不白之冤三年多,臣心中十分內疚。
就算臣已經休了續弦,臣還是自覺對不起女兒,也愧對發妻。”
裴淩驚訝道:“庭訓家裏竟然出了這樣的變故。若如你所說,庭訓啊,你确實失察了,今後要好好補償和愛惜你和秀宜郡主的女兒。”
“是,臣知錯,”林庭訓應道。
裴淩做為一國之君,沒有許多功夫去管臣子家裏的事,問完話之後,就道:“好了,你的家事,你回家之後,自己再去處理。禦書房裏讨論國事,莫要再分心了。若是再分心,朕便要罰你了。”
“臣遵旨,臣不敢,”林庭訓恭恭敬敬的應下來,收了臉上焦慮憂心的神色。
裴淩見林庭訓找回狀态,點了頭。
林庭訓在心中松了一口氣。剛才是他故意在裴淩面前,表現出憂心忡忡的模樣,引裴淩出言相問。
昨夜,他休了林窦氏之後,整夜未眠。丞相休妻,這麽大的事,不可能壓得住,很快就會傳出去。而他治家不嚴,被續弦蒙蔽,也會被朝中衆臣知曉,被世人诟病,甚至被人彈劾。
為了降低這件事對他的影響,他想了一夜,終是想出了這個法子。他主動告訴皇上,主動認錯道歉,主動表達自己的愧疚,只要皇上不追究,那旁人也不就不能就這件事再做深究,拿捏他,橫加指責他?閑言碎語當然免不了,但是也好很多了。
他見裴淩說了他兩句便專注國事,便知他的做法奏效了,他打起精神,參與國事的讨論。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旁晚,薛佑齡在國子監講完了課,便收拾好東西,往國子監大門外走。
尚未走出門口,便聽回廊牆壁的另一頭,有兩個同僚在說話。
回廊的牆壁是開了窗的,這兩個同僚說的話,清晰入耳。
“聽說了嗎?昨天夜裏林相休了妻,這般惡毒的婦人,要是我,我也休了,設計陷害繼女,毀繼女的名節。毒婦啊。”
“是啊,可憐那原配的女兒,原來是秀宜郡主和丞相的女兒,該是多高的身份,可惜了生母死得早,名聲被繼母毀了,好好的,這輩子就毀了。”
“看來當年薛三爺也是無辜,我就說,薛三爺怎麽可能因為醉酒和閨閣女子私通?”
“是啊,都是那毒婦害的,讓人誤以為薛三爺和林家大小姐私通。薛三爺沒臉,林家大小姐更是名聲毀了,灰頭土臉的嫁到南陽侯府。這麽嫁到南陽侯府,有什麽好日子過?”
“是啊,不是又被休了麽。”
……
薛佑齡站在回廊窗下,仿佛一聲炸雷,響得他發懵。
一直都是他誤會她。
他以為是她對自己動了心,所以下了個套,讓人以為他和她有私情,她也順利嫁給了他。
為此,他一直對她十分嫌惡,成婚三年,他沒有碰過她,也沒有正眼看過她。
原來她沒有不知廉恥的設計他,她也是被害的。
若是他沒有誤會她,三年裏,同她有所接觸,是不是就可以早些發現她的好。
“呵呵,”薛佑齡輕聲慘笑,心裏又悶又疼,像是有什麽在絞他的心肉。
他心中摯愛的女子,原就是他的妻子,他因為誤會她,三年沒有好好待她,三年後又冤枉了,把她休了。
薛佑齡的悔恨如決堤潮水般湧入。
他提起腳步,離開國子監,卻如行屍走肉一般。
薛佑齡沒有回南陽侯府,而是在街上胡亂轉着。
不知不覺,走到護城河邊,看着護城河夕陽西下的景致,他心中暗道,休妻以後,他便再沒見過林舒婉。
他想去見一見她,當面告訴她他的悔恨和情意。若是可以,他想和她再續前緣。
無論怎樣都好。
——
另一頭,林相府中。
林舒婉剛剛吃好晚飯,畫眉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道:“小姐,今日的菜式,比前幾日又好了不少。現在夫人都被休了,看府裏還有哪個會小瞧了小姐?”
林舒婉見畫眉一副幸災樂禍的小模樣,笑眯眯的點頭:“恩,是啊,整個林府再也沒有人敢小瞧我了。”
“夫人啊,是罪有應得,”畫眉說道,“方才,婢子去繡娘那裏取小姐的衣裳,路過蘭汀院,蘭汀院裏鬧哄哄的。”
“鬧哄哄的?”林舒婉問。
“是啊,夫人在鬧自盡呢。”
“夫人自盡了?”
“哪兒能呀?要是真的自盡,悄悄的自盡就是,哪能弄出那麽大的響動,連婢子一個路過的,都聽到了,”畫眉道,“還不是想讓老爺收回成命嘛。”
“呵呵,”林舒婉輕笑道,“畫眉倒是看得明白。”
“誰還看不出來,”畫眉道,“老爺也看出來了。”
“老爺去了?”
“恩,夫人當着這麽多下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跪着哭着喊着,讓老爺留下他。老爺就說,要讓人把夫人捆綁了丢出去。夫人聽了,哭也不哭了,鬧也不鬧了,自盡也不自盡了,灰溜溜的回了屋子,收拾細軟去了,”畫眉道。
林舒婉搖搖頭。
畫眉道:“老爺說,夫人今日定要離開的。婢子拿着小姐的新衣裳,也沒有多看,也不知道夫人走了沒,不知道夫人還會弄出什麽動靜?”
林舒婉道:“休書已寫,再弄出什麽動靜也沒用。不去管她了。”
“嗳,不去管她,”畫眉道,“小姐,您要不要試試新衣裙,一件夾襖,一條馬面裙,還有一件大氅。夾襖和馬面裙都是妝花緞的,大氅是狐皮的,雪白雪白的。”
“先不試了,夜裏再試,”林舒婉道,“畫眉你在這裏收拾着,我去外面轉轉。”
林舒婉經常在晚飯過後,一個人人院子裏瞎逛,畫眉已經習慣了:“外面冷,婢子給小姐拿件衣服。”
林舒婉加了一件襖子,出了門。
晃到假山那裏,便看見山洞那裏露出了一片衣角,林舒婉見那熟悉的衣料,心中一動,便鑽進山洞中。
那人果然在裏面。
“你的衣角都露在外面了。”林舒婉。
薛佑琛道:“看到你走過來,故意露出來,引你過來。”
林舒婉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
薛佑琛莞爾,這回他沒有等林舒婉問他為何而來,直接開口道:“林相休妻之事在朝中已經傳開,在坊間也流傳開了。現在世人都知道,三年前,你是被陷害的。
我想了法子,讓你在南陽侯府受不白之冤的事,也一并傳出去,夾在在林相休妻的流言裏一起流傳,還你清白。”
“只是,”薛佑琛接着說道,“你爹大概還存在要将你嫁給靖北侯的心思,你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