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好,”裴展充應道。
林庭訓見廳中,除了裴展充以外,還有林窦氏,包瑞紅這一妻一妾,還有林舒婉這個嫡女,三個女眷鬧哄哄的,他便道:“你們三人先退下去吧,一會兒再喚你們。”
“是,”林窦氏和包瑞紅各自行禮應下。
林舒婉想了想,便也應下:“是,爹。”
三人退出了正廳。
林窦氏一走出屋子,腿腳一軟,險些摔倒,幸虧旁邊的婆子眼明手快,将她扶起:“夫人,您小心着些。”
林窦氏将身上的分量壓在那婆子身上,才算勉強站穩,她盯着林舒婉,裏面盛着怨憤。
林舒婉朝她淡淡看一眼,別開目光。
“扶我回蘭汀院,”林窦氏道。
“是。”
婆子扶着林窦氏的胳膊,将她扶走。
包瑞紅走到林舒婉身邊,拉着她衣衫的一角:“大小姐,您讓我說的,我已經都說了,那大夫……”
“包姨娘,大夫應該已經來了,”林舒婉道。
“真的?”包瑞紅又驚喜又疑惑,“大夫來了?大小姐,大夫在哪裏,怎地已經來了?”
“恩,我去你那裏坐坐,我們一起等大夫過來,”林舒婉道,薛佑琛既然已經報了自家姓名,上林相府登門拜訪,定是已經請到了名醫,帶著名醫來了。
“嗳,好,好,等大夫來,等大夫來,”包瑞紅忙不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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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婉跟着包瑞紅去了浮曲院。
浮曲院是林相府一個偏僻的小院,包瑞紅帶着林明宣住在這裏。
包瑞紅帶着林舒婉進入堂中,堂裏的圈椅條案等家具齊全,但已有些陳舊,博古架上也擺了些擺設,大多是花架子,看着熱鬧好看,但都不是值錢的東西。
看來包瑞紅母子在林相府過的也并不算好。不過包瑞紅只想過個安穩的日子,求仁得仁,她這些年過得也算太平。
要不是林明宣身體大不好了,她也不會茂茂然的去找林舒婉卷入林舒婉和林窦氏的是非。
從大堂的邊門走進去,便是一間屋子。
林舒婉一進這屋子便覺得熱,在屋子裏一眼掃過去,小小一間屋子點了三個炭盆,讓這間屋子的溫度比外面的大堂高很多。
随後,林舒婉的鼻子便充斥着藥味,應該是這屋子裏的經常喝藥,為了保暖,內屋門緊閉的緣故,藥味散不掉,所以整個屋子都是藥味。
屋子裏有一張架子床,床上堂了個半大男孩。
林明宣已有十三,大約常年體弱的緣故,看着只有十一二歲。
少年正在睡覺,臉上露出不健康的潮紅。
少年的旁邊有個老婆子在照顧着,這老婆子看到包瑞紅和林舒婉進來,就走過來包瑞紅和林舒婉屈膝行禮。
包瑞紅擺擺手,給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老婆子會意,退到一邊。
幾人的動靜到底驚動了床上睡覺的少年,林明宣緩緩睜開眼睛,虛弱的叫了一聲:“姨娘。”
“嗳,姨娘在這裏,”包瑞紅應了一聲,便立刻沖過去,“姨娘在這裏,吵醒你睡覺了。”
“孩兒本來就淺眠,不算是娘吵醒的,”林明宣道。
林明宣看着林舒婉,眼神陌生:“姨娘,這是……”
原主出嫁前和這個纏綿病榻的弟弟不是很熟稔,出嫁三年,又沒有見過林明宣,所以林明宣自是認不出林舒婉的。
“這是你的嫡長姐,你長姐來看你了,”包姨娘道。
“長姐,”林明宣喊了一聲,就“咳咳”的咳嗽起來,包姨娘遞給林明宣一方帕子。
林明宣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一陣,咳好之後,拿開帕子,帕子上小小一灘獻血。
包瑞紅收起帕子,別開眼,眼眶裏,盛滿水汽。她是怕林明宣看到,硬是憋着沒讓眼淚流下。
林明宣伸出又瘦又白的手抓住包瑞紅的袖口:“娘,我大概要死了吧。”
“胡說,”包瑞紅立刻道,“你長姐來看你了,你長姐找到了名醫,給你瞧病,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真的?我不會死,會好起來?”林明宣耷拉的雙眼,突然明亮起來,他轉頭問林舒婉,“長姐,我娘是不是在诓我?”
林舒婉走到床邊,在床邊拉個錦凳坐下:“你娘沒有诳你,長姐想法子找了名醫來。明宣,你覺得身子如何?”
“身子不舒服,胸口疼痛,頭也暈暈的,身上還痛,”林明宣睜大着眼睛,“但是吃的藥再苦,身上再痛,我也不想死,我十三歲了,還沒有上過學堂,沒有念過書。”
包瑞紅忙別過頭,用袖口擦擦眼角。
林舒婉看着小小少年活活受罪,掙紮求生,心裏也是一陣難受。
要不是林窦氏換了藥,讓藥性發生了變化,林明宣的身子說不定已經好轉,何至于病情急轉而下,危在旦夕。
——
薛佑琛由下人領着,進了正廳,跟着他的,還有一個男子,約摸三歲,白面無須,臉色紅潤,頭發烏黑,徇徇然有出塵之氣,穿着普通的錦袍,卻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氣質。
“侯爺大駕,有失遠迎,”林庭訓迎出去。
“林相客氣,”薛佑琛聲音清冷如泉,神色淡漠,一路走進來的,步伐果敢,周身帶着戰場将領才有的煞氣。
“王爺,”薛佑琛又和裴展充打了招呼。
“侯爺,”裴展充颔首,他見薛佑琛不打算和他多說,便也不多問,只是心裏狐疑,薛佑琛讓他到府裏一聚倒底是什麽意思。
他已經猜到幾分,應該和剛才林舒婉洗清冤屈有關系,那麽他現在過來又是為什麽?
林庭訓看向薛佑琛旁邊之人,問道:“這位是……”
“這是太醫院的左大夫,”薛佑琛說道。
林庭訓愣了愣:“原來是左大夫,失敬失敬。”
左大夫,姓左,名敬,這左敬在太醫院任職,卻不是一般的太醫。他的醫術可以說是大周第一人,若不是因為他醉心醫術,不想管庶務,那太醫院的院首也非他莫屬。皇上得了病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就算他在皇上面前,也是有些臉面的,就算是跟皇上,他也可以說得上話的。
林庭訓不敢怠慢,忙道:“原來是左太醫,今日寒舍當真蓬荜生輝。請坐,請坐。”
左敬道:“林相不必自謙,我今天被侯爺喊來幫忙治病的。我就不坐了,還是看病要緊。”
林庭訓疑惑的看一眼薛佑琛,治病,給誰治病,制什麽病?
薛佑琛見林庭訓疑惑,就開始胡亂編造,找個理由讓左敬給林家庶子治病就是:“林家大小姐嫁進侯府三年,大約是跟舍弟佑齡說過林家二少爺身子單薄,要靠藥石續命。這幾日我在家中,無意中聽舍弟提起此事,便記下了。今天我正巧和左大夫約好小酌,就順便請他到林相府來為府上二少爺瞧一瞧病。”
左敬似笑非笑朝薛佑琛睨過去。
什麽約好小酌,順便邀請?明明是特地到他家裏,請他過來看病的。還說是受了林家大小姐的所托。
受一個女子所托,特地來請他出門看病?實在不像是薛佑琛會做的事。倒是不知道這林家大小姐是怎樣的人物,會讓清冷如霜,銳利如劍的南陽侯出馬請人?
林大小姐傳言頗多,他也有所耳聞,身世曲折,口碑極差。
不過左敬雖醉心醫術,但好歹也是經常出入宮闱的,而且本身也是出身世家,知道傳言不可盡信。
剛才,他在自己家裏,薛佑琛鄭重的來請他出門治病,他就知道這個林家大小姐,在薛佑琛心裏,恐怕分量不輕啊。
“侯爺真是有心了,左大夫高義,”林庭訓說道。
“還請林相帶路,”左敬說道。
“好,随我來,我引你們過去,”林庭訓說道。
裴展充摸了摸鼻子:“那我也一去看看。”
林庭訓兩邊腮肉動了動。
這個時候,北敬王不是應該主動告辭嗎,這也要跟着去看一看是什麽意思?
林庭訓是不希望着裴展充再參和他的家事中,但是北敬王的地位擺在哪裏,他又不能趕人。他要帶左敬和薛佑琛給小兒子看病,那北敬王就沒有人作陪了。
無奈,林庭訓只能捏着鼻子應下來:“好啊,若是王爺不嫌棄,那便一同前往。”
——
林庭訓帶着薛佑琛和左敬卻了曲浮院,裴展充在他們幾人身後施施然跟着。
走了不多一會兒,幾人便到了曲浮院。
“這位是左太醫,大周醫術拔尖的大夫,給皇上看病,宣兒能得左太醫醫治,是他的福氣,”林庭訓對包瑞紅說道。
見到左敬,包瑞紅大石終于落地,心裏又是喜又是優,喜的是,有這麽一位名醫為宣兒治病,憂的是,宣兒已經病入膏肓,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的治。
她哀求道:“求左大夫救宣兒一命,求左大夫救宣兒一命。”
左敬看了看林明宣的臉色,蹙了下眉:“莫急,我這就給這位小少爺看看。”
“是,是,有勞左大夫,有勞左大夫。”
左敬走到床邊,給林明宣搭脈。
林舒婉立在一邊,朝站在屋子中央的薛佑琛看過去,這時候薛佑琛似乎感受她的目光,立刻把目光挪過來,與她四目相對。
淡漠疏離,清冷得像覆蓋了積雪的眉眼,瞬間融化,他朝她點了點頭。
林舒婉也輕點了下頭。
随後,兩人目光錯開。
左敬搭完了脈,又望聞問切了一番,眉頭越蹙越緊。
他擡頭問:“怎麽回事?這孩子的身體今日似乎剛剛受到重創了一般。”
林庭訓心中疑惑,重創,他之前剛剛請了路大夫來給林明宣看過病,路大夫雖不及左大夫,但也是太醫院的太醫,路大夫還了方子給林明宣,叫他按照藥方吃。
包瑞紅聽左敬所言,眼眶驟然就紅了,“我兒的病情,不敢隐瞞左大夫。”
于是,包瑞紅把整件事,從林庭訓請了路大夫來看病,一直到府裏的淩大夫發現犀角片換成了牛角片都告訴了左敬。
“把藥的殘渣給我瞧瞧,”左大夫說道。
包瑞紅把藥渣遞給左敬。
左敬檢查了一番藥渣怒到:“果然把犀角片,換成了牛角片,換了一味要的藥材,整副的藥性就都變了,這是要人性命吧。”
“左大夫,您救救宣兒吧,宣兒才十三歲,”包瑞紅紅着眼說道。
左敬說道:“幸好我來得及時,要是到了明天日出,就是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包瑞紅胸中巨石落下,渾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幹了似的,靠着架子床的欄杆。
“諸位,”左敬說道,“我要為這位小少爺用針灸之術急救,還請諸位到門外稍後。”
“好。”
薛佑琛應了一聲,首先走出屋子,進入廳堂。裴展充和林庭訓緊跟進了廳堂。
林舒婉也走出屋子,最後包瑞紅也戀戀不舍的走出來,進了廳堂。
屋門關上之前,林舒婉聽到屋子裏,左敬問林明宣:“針灸有些疼,你要忍着些。”
林明宣回答:“我不怕疼,只要能治好病。”
“吱呀,”屋門被包瑞紅輕輕帶上。
林舒婉見屋門已然關緊,便對林庭訓道:“爹,宣兒犀角片是從我娘的嫁妝裏取的,沒想到,我娘的嫁妝中,除了那塊白玉玉佩以外,連藥材也被調換了。”
“呵,”裴展充冷笑一聲道,“我來替舒婉問你們要家姐的嫁妝,你們林家到好,竟然一再用假貨贗品換了真貨給舒婉。”
林庭訓咬了咬牙:“王爺放心,此事我一定會給王爺一個交代。”
他朝旁邊的婆子道:“去把夫人喊到這裏來。”
“是,是,”婆子應聲離開。
林舒婉心中暗道,林窦氏之前把白玉玉佩換成了假貨,那麽,就有了林窦氏會偷換嫁妝的映像,有了這個先入為主的映像,那麽林窦氏會偷換嫁妝中的藥材,在衆人看來也是順理成章的了。
少時,林窦氏便被婆子喊到了浮曲院的堂中。
林庭訓一見林窦氏,就勃然大怒,憋了一肚子的火,就朝林窦氏撒去:“你這蠢婦,你偷換玉佩,偷換藥材。”
“我沒有偷換,是……”林窦氏話還沒說完,就被林舒婉打斷。
“母親,明宣的藥,是從我娘的嫁妝裏拿的,我娘的嫁妝是母親前日剛剛清點出來,還給我的,”林窦氏說道,“除了母親,還能是誰把藥材換了呢?母親換了白玉玉佩不夠,竟然能還換了珍貴藥材,你還換了什麽?你究竟偷換了多少東西”
林窦氏張了張嘴,這藥材是她命人換的,可是,是包瑞紅拿回藥材之後,她命人在廚房裏換的。
可是她也不能說。
林舒婉直視林窦氏,她心裏清楚,其實林窦氏十有八久在包瑞紅拿了藥材回去以後,為了害林明宣而故意換的藥,不是之前換的嫁妝。
不過,那又怎麽樣呢?
反正是林窦偷換,在包瑞紅取藥之後換,還是在給嫁妝之前換,有什麽打緊的。
林舒婉不在乎,只要換藥材的那個人是林窦氏就行了。
有玉佩之事在前,說林窦氏偷換嫁妝裏的藥材,林庭訓定然深信不疑。
林舒婉決定再加一把火。
她對林庭訓說道:“爹,換玉佩也就算了,畢竟是身外之物,但是藥材确實治病救人的。
今兒是明宣生病,若是有一日是爹生病,女兒也定然會取出娘嫁妝裏藥材給爹熬藥,若是爹喝另外假藥怎麽辦?”
“再者,”林舒婉接着道,“若是爹朝中好友、認識的皇親國戚,達官顯貴生了重病,又正好正巧缺藥,那女兒也定會願意把嫁妝裏的藥材拿出來給爹爹做人情送人的。到時候這藥喝出岔子來,又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