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包瑞紅擡頭怯生生看了眼林窦氏:“夫人還說,薛三爺相貌堂堂,是再怎麽也不會虧了的。這些都是妾身親耳聽到的,請老爺明查。”
林窦氏又從座位上跳起來:“你胡說,無稽之談,一派胡言。”
她小快步走到林庭訓跟前,福身說道:“老爺,求老爺為妾身做主,求老爺還妾身一個清白。”
她伸手一指包瑞紅:“這下賤東西,盡往妾身身上扣屎盆子。膽大包天,目無尊卑。老爺,這樣的下賤女子怎能留在我們相府,敗壞我們林家的門風?将她打一頓板子,發賣了才是。”
“母親,何必着急?”林舒婉幽幽開口,“當年的事兒,我也覺得蹊跷,當着爹的面,我有些話想問問母親。”
“舒婉,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問句話罷了,還有什麽不能問的?”裴展充道。
對于裴展充的越俎代庖,林庭訓心有不滿。不過林舒婉只說是要問些話而已,若是不讓她開口問,确實說不過去。
裴展充畢竟身份擺在那兒,林庭訓多少有點忌憚。裴展充讓林舒婉問話,他也不敢毫無理由的讓林舒婉閉嘴。
“舒婉,你有什麽要問你母親的,你就問吧。”林庭訓慈父模樣。他并不太相信林窦氏會去向薛家老三自薦枕席,既然林舒婉有什麽話要問就問。
“是,爹,舅舅。”
林舒婉轉向林窦氏:“三年前,薛三爺酒醉離席。按照母親的說法,我和酒醉的薛三爺在園子附近撞見了,随後,我看上了相貌俊美的薛三爺,對他動了春心,想要和他結成秦晉之好,而薛三爺酒醉之間,也對我起了意。于是,我們便避開衆人耳目,鑽進了旁邊的屋子。”
“确實是這樣,”林窦氏說道。
“呵呵,”林舒婉笑道,“薛三爺是我爹請來的貴客,酒醉之後,怎會讓他獨自一人在林府裏亂走?”
林庭訓說道:“我當時讓你母親安排人照看薛三爺,我記得有一個小厮把薛三爺扶走的。”
“是啊,”林窦氏說道,“老爺的吩咐,妾身自是不敢怠慢,妾身安排了小厮孫全福去照顧薛三爺的。只是薛三爺和舒婉看對眼之後,那薛三爺就把孫全福給打發了。”
孫全福是林窦氏的心腹之人,林窦氏心中冷笑,當時口供都對好了的,林舒婉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想給她口屎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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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如此,我倒要問問母親,正廳旁邊就有幾間空屋子,還有專門為客人休息準備的客房。薛三爺酒醉,難道不是應該把他立刻扶到旁邊的客房休息?。”
林舒婉笑道:“母親,正廳離園子有不少距離,平時走都要走上半刻鐘,你卻讓個小厮把一個半醉不醒的人巴巴扶了一路,扶到園子。這孫全福扶的也是不容易啊。”
“母親,有句話叫反常即為妖,你這麽做必然有道理,”林舒婉道,“我本來一直想不明白,後來我聽了包姨娘的話,才明白。
園子離正廳這麽遠,好端端的孫全福怎麽會把一個酒醉的貴客往那裏扶?
現在我終于明白了,那園子附近的屋子極為偏僻,平時沒什麽人去,要做什麽事,也很方便。
母親見薛三爺年輕俊美,心中便起了意,所以特地吩咐孫全福将薛三爺扶到偏僻的屋子裏,然後就可以自薦枕席。
母親定是覺得,薛三爺年輕氣盛,又半醉半醒,自己姿色雖不上頂尖,但也不平庸,薛三爺定然把持不住。
母親也可以和薛三爺一起做一次露水鴛鴦。”
聽林舒婉這麽一說,林窦氏氣急敗壞:“你渾說什麽,我怎麽可能要去自薦枕席?你這不孝女,不孝女……污蔑繼母。”
“母親,我再問你,”林舒婉往林窦氏的方向踏了一步,“你說我和薛三爺看對了眼之後,就打發走了孫全福?
好,孫全福聽了母親的吩咐,扶着醉酒的薛三爺,在府裏走了許久的路,終于走到了花園。
夫人吩咐是孫全福扶薛三爺去休息,随後,孫全福卻聽一個酒醉之人的話,把貴客丢給府裏的閨閣小姐,自己跑了。
孫全福又不是新來的,要是這麽不知事,怎麽可能成為夫人的親信?”
林舒婉接着道:“正廳旁邊明明有許多屋子,但是母親你偏偏要吩咐孫全福把薛三爺往園子那裏扶。到了園子那裏,孫全福聽了薛三爺這酒醉之人的話,自己跑了,把酒醉的貴客留給府裏未出閣的小姐。
說不通啊,是不是?”
“說不通就對了,”林舒婉道,“因為母親是為了自薦枕席才讓孫全福把薛三爺往園子那裏扶。而我因為濕了衣衫,誤打誤撞進了那間屋子。
母親見事敗,就随口編了個漏洞百出的故事,什麽我和薛三爺看對了眼,什麽酒醉的薛三爺打發走了孫全福。
這些就是假的。
無稽之談。”
“你!”林窦氏喊道。
林窦氏雙膝一曲,跪倒在地上,面向林庭訓哭喊道:“妾一心撲在老爺身上,怎麽會有這種龌龊想法?妾身行事規規矩矩,不敢有半分逾越,怎麽會做這種不知檢點的事。
妾身雖不算學富五車,但還算讀過點書,女戒女德也是到背入流,嫁到相府之後,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溫良恭儉,相夫教子,不敢有半分差池。
妾身心裏只有老爺,妾身對老爺忠貞不二。老爺,你要為妾身做主啊。”
“呵呵,”林舒婉輕笑一聲,“好個忠貞不二,那我剛才所問,你又如何解釋?”
這……
林窦氏一滞,她動了動嘴唇,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為什麽要舍近求遠,讓孫全福把人往園子帶,而不是直接帶到正廳旁邊的廂房,那是因為林舒婉一個閨閣小姐,沒事又不會跑出二門,去正廳附近晃悠,林舒婉只會在園子附近走動。
她讓孫媽媽把林舒婉潑濕,再引林舒婉去園子附近的屋子換衣裳,一切才能順利成章。
至于,為什麽孫全福這麽個伶俐人會這麽不知事,把個醉了酒的客人丢給府裏的小姐,自己跑了,因為這本身就是莫須有的事啊。
但是她能說出實情嗎?
不能啊,說出實情,就是承認是她陷害繼女,污蔑繼女私通。
可是若不說出實情,她就有自薦枕席未遂的嫌隙。
林窦氏心裏直發苦。
林庭訓見林窦氏又急又跳,有話說不出的猶疑模樣,心裏也泛起嘀咕。究竟是怎麽回事?這裏頭有什麽隐情?莫非……
他把目光放在林窦氏面前,莫非這林窦氏真的是個不知檢點浪蕩的女人。
“叫孫全福過來,”林庭訓說道。
林窦氏松了口氣。
孫全福是孫媽媽的兒子,孫媽媽是她的陪嫁丫環,是她最信任的下人之一。
孫全福十四歲進府當差之後,聰明伶俐,也會讨好人,林窦氏很喜歡他,也很器重他,一力培養他。
若不是孫全福還沒有弱冠,林窦氏怕其他下人不服氣,早就把孫全福提為管事,而不是只當個小厮。
關于孫全福的事兒,林窦氏早就同孫媽媽和孫全福本人說好了,等過了年,孫全福弱冠了,就提拔他做個管事。
二十歲的相府管事,以後說不定還能當個管家,相府管家啊,前途一片大好。
孫全福是個伶俐人,知道要依靠誰,知道自己的前程要靠着誰,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林窦氏對孫全福還是很信任的。
再說了,三年前,她已經和孫全福對好了口供,就說孫全福是按照她的吩咐把薛三爺帶到園子,然後碰到了林舒婉,再然後,薛三爺把他打發走了。
只是三年前,這口供沒用上。
三年前,林舒婉衣冠不整和薛三爺共處一室,被人捉奸在室,許多雙眼睛都看到了,還要什麽口供。
林舒婉和薛佑齡不容辯駁,當場就被扣了私通的罪名。
現在林舒婉要重提舊事,為自己辯駁,那這口供也正可以用上。
至于林舒婉提出的幾點質疑。她打死不承認,閉口不答,最多是她安排失了妥當,最多孫全福辦差不盡心。
還能拿她怎麽辦?
林舒婉聽林庭訓要喊孫全福來問話,心裏一樂,但她面上自是不顯,還假裝遲疑道:“這……孫全福是母親的親信,他一定會幫母親的……”
林窦氏剜了一眼林舒婉,得意到:“你是為自己開脫,你說的更不可信,包瑞紅更是信口開河。孫全福所說自是可信多了。”
包瑞紅朝林舒婉看過去,目光露着擔憂,孫全福來了,他一番供詞肯定和她說的不一樣,到時又如何收場?
少時,孫全福便被帶到廳中。
孫全福十九歲,唇紅齒白,長相讨喜,眼睛很亮,看着就是機敏之人。
他朝堂上幾人恭身行禮。
“全福,三年前,我在府中宴請京中才俊,薛家三爺也在邀請之列,”林庭訓說道,“薛三爺酒醉之後,是你扶着薛三爺離席休息的嗎?”
孫全福心裏嘆了口氣,這麽快就來了。
他朝林窦氏看了看,他的前程重要,可是身家性命更重要,一想到今天白天,他是如何被敲打,被警告的,一想到,那些人還有上百上千種法子,可以讓他過得生不去死,他心裏便一陣發寒。
被那樣敲打警告過,有誰會不怕?反正他是怕了。
“回老爺的話,小的奉了夫人的命,将薛三爺帶進園子附近的那間屋子裏,”孫全福道。
林庭訓驚訝道:“你帶他進了屋子?不是在園子附近被薛三爺打發走了?”
“小的沒有被薛三爺打發走,小的把薛三爺帶進了園子附近的空屋子,”孫全福肯定道。
孫全福這句話說的實話。
包瑞紅松了一口氣,至少孫全福說了實話,沒有幫着林窦氏說謊。
林窦氏一驚,不是對好口供的嗎?這蘇全福怎麽把實話說出來了?莫不是三年前對的口供,他忘了?這讓她如何圓回來?
林庭訓臉色陰沉下來,接着問道:“夫人命你把薛三爺帶到園子附近的屋子?正廳旁邊這麽多空屋子不去,夫人為什麽要讓你把薛三爺帶到園子附近?”
“老爺問話,小的不敢隐瞞,”孫全福說道,“夫人說,薛三爺人中龍鳳若是和他春風一度,也是幸事。”
包瑞紅眨巴了兩下眼,心裏驚詫萬分,孫全福的口供和她的口供一模一樣,她的口供是剛剛林舒婉要她說的,孫全福的口供怎麽會也是這個?
林窦氏心裏咯噔一下:“全福,你在說什麽?”
裴展充也不由一愣,随即他動了動身子,在官帽椅中調整了一下坐姿。
有意思,雖然南陽侯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但他也沒有白來。
看來他的外甥女林舒婉當年确實是被冤枉的,不僅如此,他還看到了一處大戲。
裴展充端起茶杯,用杯蓋碰擦瓷杯,發出的嚓嚓聲在安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到的屋子裏,分外響亮,分外明顯。
林庭訓朝裴展充瞥了一眼,把目光放在林窦氏身上。
這個平日看着對他百依百順,做低伏小的女人,竟然想偷人,想讓他當王八。
對于任何一個男人,這都是奇恥大辱,更何況他還是當朝丞相,而且此時還有個外人裴展充還在旁邊。裴展充還是他發妻的弟弟,還又是皇親。他不可能讓裴展充為他保密。
他的夫人要給他戴綠帽,必定會搞得人人皆知,他日後在朝中還有什麽臉面?
都是這個女人,□□之輩。
林庭訓陰沉着臉,一步一步走向林窦氏。
林窦氏一個哆嗦,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被扣了一個罪名,要去向府裏酒醉的貴客,自薦枕席。
不守婦道,□□之輩。
名聲被毀,從此以後,她的人生就被毀了。
她跌到在地,耳邊傳來林舒婉幽幽的話語:“滋味不好受?到現在,還不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