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酒席
何大伯的家在村子最東頭, 五間青磚瓦房,前後院也很大,四周圍了一圈矮牆,是村裏數得上的有錢人家。
何海的奶奶住在他家, 這回壽宴也在他家辦。
章北庭幾人到的時候, 屠夫正好殺了豬在割肉, 一堆人在院子裏忙得熱火朝天。
知道章北庭跟宋宴卿是何家請來的廚子後, 屠夫割肉的手一頓,訝異地看了兩人一眼。
何青松想了想,對屠夫道:“晚上沒別的事要忙的話,留下來一起吃個晚飯。”
他這話一說出來,何大伯就蹙眉瞪了他一眼。
果然, 緊接着屠夫就道:“我等下還要去村西頭大志家,晚上就不在這裏吃飯了。”
“好吧。”何青松尴尬地摸了摸腦袋, 他光想着晚上讓屠夫見識一下章北庭的手藝,卻一時忘了,村裏就這麽一個屠夫, 村西頭那戶很可能也請了他殺豬。
當着屠夫的面,何大伯沒說什麽。
等屠夫一走,他看了章北庭一眼,沒忍住嘆了口氣,交代何青松道:“廚房的事你在這裏看着吧, 我帶他們幾個小的去村裏借東西。”
雖然已經跟要借的人家打過招呼,但同村有別人家也辦酒席,要是去得晚了, 被別人搶先借走就麻煩了。
他一走, 帶走了一小半的人, 院子裏登時只剩下章北庭夫夫二人,以及何青松跟何家的婦人們。
章北庭放下東西就開始清點食材。
豬頭豬腳,以及做梅菜扣肉和夾沙肉的五花肉,都要提前燒過刮洗幹淨。
雞也要提前殺好,免得第二天上午手忙腳亂,現在晚上氣溫低,放一晚也不會走味。
他每安排一樣要幹的活,立刻有何家的婦人領了去做,最後整個院子裏還沒領到事的就何青松跟磊磊爺孫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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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松目光在院子裏掃了一圈,立刻找到自己要幹的活,“我再去壘兩個竈。”
之前屠夫殺豬燒水,用的是竈房裏的竈。
明天要做十幾桌菜,光竈房裏那個竈肯定不夠用,按照村裏人的習慣,都是拿土磚在院子裏壘兩個臨時的竈,用完推了就是。
“那我呢,我做什麽?”磊磊看爺爺也有活幹了,有些着急。
章北庭笑着拿出裝姜的竹筐,“你給姜刮皮。”
沒一會兒,章北庭就把事情跟何家的人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何大伯帶着何海幾人借東西回來,看到家裏的事情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有些訝異地張了張嘴。
何海看到了,立刻湊上去小聲道:“大伯,章哥很不錯吧?”
“廚子拿菜說話,到底行不行得明天中午酒席的菜上了才知道。”何大伯輕哼了一聲道。
“不,今天晚飯你就會知道。”
何大伯沒聽清他的小聲嘀咕,問:“你說什麽?”
“我去幫磊磊刮生姜皮了。”何海道。
雖然大伯沒明着說什麽,但他們一家都知道,裕興樓的廚子被村西頭那家搶走後,大伯就隐隐有些不高興,覺得是他爹娘沒把事情辦好,都住在城裏,請個廚子還能被別人搶走。
這事情他作為晚輩,心裏替爹娘委屈,卻又不能說什麽。
因而在請到章北庭幫忙後,愈發期待大家嘗到章北庭手藝後的反應。
晚上沒有客人,吃飯的只有何家一大家子跟章北庭和宋宴卿。
章北庭跟宋宴卿被請來做明天中午的壽宴,按道理不管晚上跟明早的菜。
不過他想着反正在竈房裏,看着菜又新鮮,就沒忍住露了一手,做了一道肝腰合炒。
菜一熟,鮮香辛辣的味道立刻蓋過了滿院子的肉香味。
婦人們把菜端上桌,何大伯的目光便落在了這道肝腰合炒上。
他們何家人,不管是他媳婦還是兩個弟媳,或者兒媳侄媳,都沒人能炒出這樣誘人的菜色。
豬肝切成薄厚均勻的柳葉狀,豬腰使的是花刀,炒熟了之後,像麥穗一樣散開,挂着一層薄薄的芡汁,極為漂亮。
待何家大伯母給老太太盛了一碗肉丸湯後,何海就笑着道:“大伯你不是最愛吃豬肝跟豬腰嗎?快嘗嘗章哥炒的。”
何大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依照他說的,把筷子伸向了肝腰合炒。
甫一入口,只覺一股馥郁的香辣味從舌尖一直盈滿整個口腔,豬肝滑嫩鮮香,豬腰脆嫩彈牙,食物本身的香味被徹底激發出來,卻沒有一點腥膻味。
他愛吃豬肝跟豬腰,這麽多年,在村裏其他人家裏吃過不少,在雲陽城的許多食肆飯館也嘗過,這是第一回 ,只一口,他就覺得以前吃的那些豬肝和豬腰簡直是白吃了。
桌上人多,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一盤肝腰合炒很快就沒了。
何大伯把貼在碗沿的兩片莴筍片夾到碗裏,站起身問:“孩子他娘,你們那桌還有肝腰合炒嗎?”
“你們愛吃我們就不愛了?”大伯母斜睨了他一眼,放下手裏的碗道,“小章炒得多,把碗給我,我去鍋裏給你們盛。”
何大伯尴尬地笑了笑,端着碗起身,“一起去,我給你掌燈。”
晚上何大伯家住不下這麽多人,章北庭跟宋宴卿被分到隔壁何三叔家,何海也要去隔壁跟他堂弟睡。
“我這邊零嘴多,小章帶些過去,要是晚上餓了好吃,”何大伯叮囑完章北庭,又不忘問他三弟媳,“小章他們房間的被褥你曬過沒?”
三嬸點頭道:“前幾日他二叔說了後,我就曬過被子,還把床單被單都洗了一遍。”
“那就好,”何大伯想到了什麽,又問,“最近夜裏冷,你準備的是厚被子吧?”
“是厚被子,”三嬸有些無語,“大伯這麽不放心,要不讓小章他們今晚在你家睡吧。”
何大伯:“……也可以。”
這下連何峰這群小輩都差點沒憋住笑。
何海抱着一籃子吃的,拉了拉章北庭,小聲道:“章哥、宋哥,我們走。”
何大伯在後面掃了一眼其他小輩,板着臉道:“有什麽好笑的,小章他們睡好了,明天才能把菜做得更好。”
何海在心裏搖了搖頭,很想告訴他大伯,大家不是笑他的話,而是笑他前後的态度。
章哥剛來的時候,他不鹹不淡地打了聲招呼,就去做別的了。
結果晚上吃了道章哥炒的肝腰合炒,就熱情得仿佛找到了多年未見的親人。
村裏比城裏更為安靜,章北庭和宋宴卿下午又在牛車上颠簸了許久,雖然換了個環境略有些不習慣,但實在是累了,躺床上沒多久便睡着了。
再醒來時天已經微微亮,何三叔家的人已經起了,放輕了聲音在院子裏幹活。
章北庭跟宋宴卿也連忙起床。
三嬸看到他們推門出來,笑着道:“天色還早,怎麽不多睡會兒?”
“早點起來好早點備菜。”章北庭道。
“那我給你們打洗漱的熱水。”
兩人洗漱完,便去了隔壁何大伯家開始忙活。
珍珠丸子的糯米要提前泡上,肉也要剁好,上蒸籠的梅菜扣肉跟夾沙肉也需早早準備好,土雞跟豬腳炖蓮藕要炖的時間長,也需要提前下鍋,鯉魚也要提前炸熟,到時候才不至于忙亂。
這些事情,有些宋宴卿跟何家人能幫忙,有些必須章北庭自己動手。
一共十幾樣菜,每樣又是十幾份,要在短時間內全都能出菜,工作量确實大。
章北庭在來何家前,便把所有要做的事情全都過了一遍,并按順序寫了下來,所以雖然忙,卻不至于亂。
巳時初,便有客人陸陸續續上門道賀。
何家開餐的時間定在午時末,客人們提前一刻鐘便已經坐齊,吃着瓜子花生閑聊。
“何滔你們一家都來這裏了,沒去村西頭大志家嗎?”
“我大兒子去了。”何滔看着大家剝花生,嗑瓜子,他一顆都沒碰。
這兩樣東西看着沒什麽,其實也占肚子,磕一把瓜子再喝杯水,到時候要少吃好多菜。
有人疑惑,“你們是不是去反了?”
他們都是派一個人來這邊,家裏其他人全去村西頭。
“沒有,”何滔淡淡地道,“我認識今天做菜的廚子。”
他沒說細說,其他人都誤解了他的意思,露出了然的表情。
認識做菜的廚子,又跟何青松關系不錯,就算是為了面子,也得來這裏吃酒。
只可惜,他們是被家裏人推着過來的。
有人小聲道:“大志那邊比這裏先一刻鐘開餐,他們應該已經吃上了吧?”
同桌的不少人聞言吞了吞口水,那可是裕興樓的廚子啊。
“上菜了。”何滔撸了撸衣袖,淡淡地提醒。
最先端上桌的是兩盤涼菜,一盤油酥花生是村裏酒席上必備的,一盤黃瓜拌豬頭肉豬耳。
何滔眼睛一亮,這裹了一層鮮亮紅油的豬耳豬頭肉,不正是他在有間食肆吃過的嗎?
“何家還挺大方的,居然用豬頭肉拌黃瓜。”同桌的人道。
尋常村裏的酒席,一般都是直接拌的黃瓜。
他們說話的功夫,何滔已經夾走了碗裏最漂亮的一塊豬耳。
一桌人一起吃飯,有人已經動筷子,其他人自然不甘落後,不管好不好吃,先夾到碗裏再說。
但碗裏就那麽幾片豬耳,速度慢的就只夾到豬頭肉。
那人看了眼何滔,遺憾地把豬頭肉送進嘴裏。
結果一入口,便沒忍住眼睛一亮。
拌豬頭肉的辣椒又香又辣,還有濃郁又不刺激的蒜香味,豬頭肉切得薄薄的,軟軟糯糯,肥而不膩,拌在一起的黃瓜絲脆嫩清爽,一口下去,胃口瞬間被打開。
他吃完,再看向桌上,一碗豬耳豬頭肉拌黃瓜瞬間少了一半,這還是何家酒席的菜分量足,要是其他小氣點的人家,可能就沒了。
涼菜之後,緊接着便是蒸籠裏的熱菜。
梅菜扣肉,夾沙肉,珍珠丸子,一樣樣被端上桌。
有了拌豬頭肉的經驗,大家首先把目光對準了沒吃過的珍珠丸子。
圓圓的丸子外面裹了一層蒸得晶瑩剔透,仿若珍珠的糯米,一口咬下去,裏面是肉糜團成的丸子,似乎還加了點蓮藕碎,肉糜的細嫩跟蓮藕的清香混在一起,鮮香可口,風味十分獨特。
吃完一顆,他們又趕緊嘗了嘗梅菜扣肉跟夾沙肉。
雖是酒席必備的菜色,但今天的味道卻格外可口。
有人沒忍住問何滔,“你是怎麽認識何家請的廚子的?”
何滔嘴裏還塞着一塊扣肉,含糊道:“我吃過兩回他做的菜。”
同桌的其他人:……
所以他們全家都來何家吃酒席,并不僅僅是因為面子,而是早就知道這廚子做菜好吃?
“知道今天何家的廚子做菜好吃,都不告訴我們一聲。”
何滔吃得頭也不擡,“我說了你們就會信嗎?”
其他人不說話了,因為确實不會信。
說不出話,便埋頭吃菜。
吃着吃着,桌子的一角有人搬了板凳擠進來,“我跟你們一起吃點。”
一桌人聞言同時擡起頭,看着這半道殺出來的搶食者。
“你不是去大志家吃酒了嗎?”
“別提了,”來人一筷子夾走一大塊紅燒肘子,“他家只準備了十六桌,結果二十桌都坐不下,分下來每樣菜就一點,下飯都不夠,最後那道魚,端到我們桌就一個魚頭一個魚尾,魚身不知道上了哪張桌子。”
其他人看着桌上每碗都冒尖的菜,內心忍不住暗喜,但還要安慰兩句,“雖然菜量不夠,但裕興樓廚子的手藝總是不差的。”
來人這回嘆了長長的一口氣,才道:“你們知道的,裕興樓的廚子晚上要回雲陽城住,早上再趕過來,早上開工本來就比較晚,今天又急着出菜,雞肉沒炖夠火候,咬都咬不動。”
他們村離雲陽城比較遠,裕興樓的廚子來做酒席,通常是要到未時初才出菜,今天大志那邊開餐的時間提前了小半個時辰,确實有些趕了。
“這……你趕緊在這吃點吧。”
其他人只能這麽說。
在村西頭沒吃飽,能想到往這邊跑的不止他一個,陸陸續續的來了好些人。
甚至有人在這邊占着位置,然後跑那邊去叫家裏人。
好在何家準備的菜足,一桌多幾人也不怕不夠吃,甚至廚房裏沒盛出來的菜,都還能多開兩桌。
村西頭大志家的人,看着桌上不夠吃的菜,焦頭爛額地跟廚子商量着臨時加菜。
結果商量完一出來,聽到有人拉着家裏人,躲在角落裏,壓低了聲音道:“何家今天的菜比這裏好吃太多了,現在趕緊過去還能吃上一些。”
又叮囑,“你假裝有事,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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