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算術
章北庭沒想到宋宴卿居然不會算術。
他回想了一下,冰粉是賣兩文錢一碗,連簡單的加減法都不需要用到,之後回家數錢,也是他在數,宋宴卿在旁邊把粘在一起的錢分開,從來沒動手數過。
宋宴卿是鼓足勇氣才提出請求,等了片刻,沒等到回答,臉上的笑容便有些撐不住了,低着頭眨了眨眼道:“要……要是不行的話……”
“當然可以。”章北庭連忙道。
他只是訝異宋宴卿不會算術這件事本身,宋家是商戶人家,按道理來講,一般商戶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會學算術跟做買賣。像隔壁何家的磊磊,才六七歲就跟着大人看攤子,有時候大人忙不過來,他還能幫着稱重收錢。
而宋宴卿在宋家十九年,竟沒有人教過他這些。
宋茂祖看來是從沒把他當做過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些,章北庭心裏酸澀得難受,宋宴卿在宋家,到底是怎樣長大的。
宋宴卿完全不知道他想了這麽多,聽到他答應,笑容立馬又回到了臉上,亮晶晶地眼睛下面一對卧蠶分外漂亮。
兩人又順路去了趟鐵匠鋪。
章北庭拿出張畫好的圖紙問,“這個能打嗎?”
“這不就是把鐵鍋的底打平嗎?很簡單。”鐵匠自信地道。
章北庭:“我要兩個一樣,最快什麽時候能好?”
鐵匠:“你急着要的話,明天下午就能好。”
章北庭付了定金,道:“行,那我明天傍晚來拿。”
兩人回到家,就把學算術跟做衣服先放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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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每天最重要的事情還是下午的生意。
其實按章北庭的想法,他現在的力氣,揉下午要賣的冰粉已經完全沒問題了,宋宴卿只需在加澄清石灰水的時候幫他一下就行了。
但宋宴卿不同意,揉面擀面的事情已經雇人做了,他不能連冰粉都不做。
兩人在一個缸裏揉冰粉,自然是靠得很近。
平時這個時候他們除了讨論晚上吃什麽,或者家裏一些瑣事,大部分時間都不怎麽說話。
但今天宋宴卿說了要學算術。
章北庭想了想問:“他們有教過你數數嗎?”
他得給宋宴卿的基礎摸個底,後面才好制定教學方案。
怕宋宴卿覺得尴尬,他沒有直接問宋宴卿會哪些,而是問宋家教過哪些。
即便如此,宋宴卿聞言,揉冰粉的手還是一瞬間用力了許多。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表情,道:“教我針線的嬷嬷教過我一些。”
因為做衣裳鞋子需要看尺寸,數針腳,這些必須得會。
宋宴卿低着頭,又說:“幾跟幾之間的加減,也是那個嬷嬷教我的,再多的嬷嬷也不會了。”
章北庭在心裏又罵了一遍宋茂祖枉為人父後,柔聲道:“沒關系,我教你。”
兩人相處這段時間,章北庭能感覺得到,宋宴卿其實是學習能力很強的那類人,不管是冰粉的配比,還是看他做菜,都是一學就會。
要學會簡單的算術跟認字應該不難。
兩人吃過午飯一會兒,就聽磊磊在門口喊道,“章叔,石頭的娘過來了,我奶奶叫你過去一趟。”
“走,我們一起去看看。”章北庭跟宋宴卿出門後,就給大門落了鎖。
家裏放着那麽多冰粉呢。
兩人到了何家,看到院子裏還坐了個老婦人。
何嬸子有些尴尬地介紹道:“這是石頭奶奶,她陪石頭娘一起過來的。”
幾人心裏都知道,這恐怕不是陪着過來,而是跟着來監督,看兒媳到底找了個什麽活。
章北庭點了點頭算作招呼,就直奔重點,“要做的事情何嬸子應該跟你們說了,我這邊現在每天大概要做十斤面,按照幹面粉的重量計算,一斤面粉一文錢,面條做好後當時結賬,你們看如何?”
十文錢看起來不算多,但按照幹活的時間來算,就不少了。
手腳麻利地熟手一個多時辰就能把十斤的面擀好,中間饧面的空當還能休息會兒。
去碼頭搬一整天的東西也就能賺個四五十文。
石頭奶奶明顯也很心動,但還是不忘問:“每天放何家揉面擀面?”
“每天我們把面跟水拿過來,你們在這邊做好了,差個小孩過來喊一聲,我們再過來取。”章北庭道。
“這活我們接了,”石頭奶奶大概也知道自己事情多,頓了頓道,“麻煩你們多費力了,還有給青松媳婦添麻煩了。”
章北庭道:“沒問題的話我現在就去把今天的面拿過來。”
“東西多,我去給你們搭把手。”苗鳳花道。
章北庭猜她有話要說,就沒有拒絕。
果然,到了章家院子裏,苗鳳花就道:“石頭他奶奶雖然要求多了些,但為人正直,她們家接了給你擀面的活,肯定不會把不該說的說出去。”
章北庭既然雇了人,就不會懷疑,苗鳳花這樣說,他就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桌子何家有,三人只帶了揉面擀面要用的大案板,以及面粉跟過濾好的草木灰水。
先前衆人就知道章北庭他們賣的涼面跟別人不同,看到桶裏的水時,猜到不同的原因大概就在此,不過都默契地選擇什麽都沒說。
石頭他娘雖然會做面條,但面的軟硬程度跟粗細,章北庭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想要的,第一天他便打算帶着做一回。
面倒在桌上,還沒加水,章北庭看到桌子對面的石頭他娘似乎很不自在,意識到什麽,讓到一邊道:“宴卿,你來吧,我想起有點事要回去做。”
他這話一出來,石頭他娘明顯輕松了許多。
章北庭走到旁邊做針線活的何嬸子跟前,道:“嬸子,我看你家有高粱杆子,可以給我幾根嗎?”
“在屋檐上挂着,要多少你自己拿。”苗鳳花看了眼屋檐下的高粱杆子道。
那都是空了高粱,留着做掃帚用的,不值錢。
章北庭只折了幾根杆子,把穗又挂了回去,做掃帚的時候可以把沒了杆子的穗夾在裏面,不影響使用。
高粱杆子沒什麽重量,表面又光滑不刺手。
他聽父母說起過,以前沒有更多工具的時候,大家最開始學加減法,就是用高粱杆子做成的棍子計數。
宋宴卿帶着擀好的面回家,看到章北庭趴在桌子邊,一根一根地整理着切成了手指長短的高粱棍子,他想到了什麽,心中一動,“你這是?”
“這是給你學算術用的。”章北庭擡頭笑着道。
他理整齊高粱杆子,又用繩索捆緊,遞給宋宴卿道:“你拿着數數看,長的杆子代表十,短的代表一。”
“我先去洗手。”宋宴卿搓了搓手指。
他剛剛揉了面,手上還有些黏膩,章北庭切好的高粱杆子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可不能弄髒。
章北庭:“我去給她拿做面條的錢。”
“十斤面有一半是我做的。”宋宴卿道。
章北庭:“那我就拿五文錢。”
揉面擀面的工錢,為了方便計算,他們已經開得偏高了,此時若還是多給,人心易變,時間久了,人家會覺得他們的便宜好占。
送了錢回來,章北庭就端着面去了竈房。
煮面的火燒起來看着點就行,一個人就能搞定,他就沒讓宋宴卿一起。
火在竈膛裏燒着,鍋裏的水還沒開,不能下面。
章北庭站在竈房門口,看着宋宴卿坐在堂屋屋檐下,微微低着頭,認真地數着高粱棍子。
數着數着,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宋宴卿擡頭,看過來,兩人目光碰到一起,淺淺地笑了下。
章北庭覺得心像是被一點一點地填滿了一樣。
宋宴卿突然想學算術跟認字,即便不說原因,他也知道為什麽。
有人為了自己,努力變成更好的模樣,真的很令人動容,更何況這人還有完全長在他審美點上的容貌身材。
面煮好,宋宴卿就放下手裏的高粱棍子,拿着蒲扇跟章北庭一起給面扇涼。
晚上的生意依舊很好,涼面比冰粉還要早賣完。
何海跟磊磊來得晚,就沒吃到。
回家的路上,何海想到明天他也要這個時間才有空,怕過去又吃不到,就問:“章哥,你們明天涼面不多加一些嗎?我看挺多人沒吃到的。”
他是知道章北庭雇了人在他家給揉面擀面的,有人幫忙做,多加些量應該不是難事。
“暫時不加了,”章北庭道,“你跟磊磊想吃的話,明天出攤前我給你們留出來。”
涼面不比冰粉,要是出點意外當天沒賣完,是會虧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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