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風半月
一字慧劍門的牢籠不似別門別派,說白了就真是個五面欄杆的鐵籠子,外頭罩着厚厚的黑幕布,這鐵籠朝地的一面被剔去,一根根玄鐵插進土壤中,經過百年的養育,與它融為一體,不可挪動。
可別小瞧了這小小鐵籠,聰明的段家祖輩們将鐵籠安置在背靠溪流的東方,白日裏炎炎烈日,籠子四面不透風,裏頭簡直堪比蒸籠。到了晚上,溪流泠泠作響,一夜裏擾的你別想合眼。
鳳錦就在這樣一個籠子裏待足了三日,風君皓來的時候,她靠在角落裏,人瘦了一圈,一頭青絲散亂,兩眼無神,好像是在發呆。
風君皓随手賞了小厮銀兩,自籠外進來。
他披着純黑的鬥篷,遮住一襲勝雪白衣,裙帶九重,晚風獵獵卷起,依稀能瞧出挺拔而颀長的身形。
真是個漂亮的男孩子啊。
鳳錦這麽想着,突然眼眶濕潤了。
若是她弟弟還在,一定比眼前的風君皓還要優秀。
那年她二十歲,弟弟十歲,爹爹研制了一種叫人死在睡夢中的毒藥,小小的弟弟提議加入食人花粉,這樣,安詳睡去的屍體就可以自動化成齑粉,融入泥土,回歸天地。
後來這毒藥一度成為秘學,享譽三界。
她的弟弟又聰明又愛笑,她的父親和母親恩愛隽永,可這一切在一夜之間突然湮滅。
是封長極!
那個登徒子,娶不到她,竟然瘋狂到聯合一字慧劍門,屠戮她家一百七十三口,她的爹娘死在血泊中,她的弟弟被投劇毒,毒發而亡,而她,被大盜舟自橫追殺到麒麟宮門口,若不是大掌事順手舊她,早已命喪黃泉。
于是,她易去絕世容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沒人知道,她已經三十五歲了。
她要報仇!她要替爹娘報仇!替弟弟報仇!替風家一百七十三口報仇!
她費盡心思卧伏一字慧劍門,都是風君皓!這個和他弟弟同名同姓的男人,利用她也就罷了,用完了就一腳踹開,還要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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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風君皓款款進來,随意盤坐在小案的一邊,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鳳錦呆滞的眸漸漸恢複清明,眼裏藏着一萬把刀,恨不得神吞活剝了風君皓。
風君皓自然猜到她不會有好臉色,不理會。
“你來幹什麽?”鳳錦撇過頭冷冷道。
“來看看風錦姑娘有沒有需要在下幫助的。”風君皓跟後頭答,說的沉沉穩穩,沒有一點兒心虛。
“沒有,風公子請吧。”鳳錦擡擡下巴,雲淡風輕。
他擡頭,打量一下四周,感嘆:“唉,真是熱啊,在這麽下去,風錦姑娘能撐多久呢?一天?兩天?或者一個月?兩個月?那簡直生不如死。”随後從袖中取出小瓷瓶,輕輕放到木質的小案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道:“既然姑娘生不如死,,何不就此解脫?”
鳳錦斜着頭,拿起小瓷瓶,舉起來淺淺的看,倏而一笑,滿是寒霜:“風公子做事情倒是果決。”
言罷一只手開了瓶子,吞了毒藥,将瓶子扔到小案上,再次下逐客令:“滾吧。”
在鳳錦的眼裏,她落到如斯境地,早已不可挽回,不能為風家報仇活着就沒有意義,死了幹淨。
風君皓沒走,只笑笑,道:“這毒藥名喚戀塵。鳳錦姑娘應該沒聽說過。服下此毒的人不出半個時辰就會沉睡,再過半個時辰,便會安詳的死在睡夢中,然後,屍骸會慢慢腐化成一抔塵土,就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一樣,幹幹淨淨。”
鳳錦聽着聽着,瞳孔便慢慢放大,她不可置信的回過頭,視線從藥瓶移到風君皓臉上,她的臉上一片慘白,卻有幾千萬種顏色在光影變幻,她的聲音從喉嚨底發出來,帶着哭腔的顫抖和從不曾有的小心翼翼:“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戀塵?你從哪裏聽來的?你的藥從哪裏偷來的?”
突然,她發了瘋一樣撲到風君皓身上,揪着他的領子,使出全身的力氣,嘶吼:“你告訴我!風君皓!你說話!”
鳳錦恨不得殺了他。
這個人毀了她的一切。
淺淺勾勒出一個笑,描出一幅山水畫,清雅溫和,語帶三分笑:“姐姐。”
晶瑩的淚珠急速凝聚,從她因為疲倦而腫起的眼眶滾落,這與她以往任何一次的哭泣不同,這淚水十五年前被鳳錦一滴滴咽進心裏,變成無數把鋒利的刀子,每一天都在折磨她,她心上的雪早就流到幹涸。
她迷茫而無助的望着風君皓,第一次細細的觀察這個人的五官,手在顫抖,擡起來,從額頭撫到下巴。
十五年了,她的小君皓長大了,當年兩鬓毛茸茸的垂髫成了一把烏鴉鴉的長發,那時候他才十歲,個頭才到她腰,如今比她高了不止多少,眉眼也張開了。
真好看呀,上半張臉像爹爹,俊美而硬朗,下半張臉像娘親,一笑起來,能融化冬日裏的皚皚白雪。
鳳錦像噤了聲,激動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顫抖着望風君皓,眼淚像決堤的江水,忽然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只覺得天旋地轉。
毒發了嗎?
也好,也好,死在親弟弟手裏,她甘心。
“姐姐,你是風半月,武林第一美人啊,為什麽要用陌生人的臉呢?你太累了,安心睡,等醒了,你的臉就回來了。慕隐會送你回蓮花宗,從今以後,風家的血海深仇君皓扛着,機關算盡、殺人作孽的事情君皓做。姐姐,我只要像從前一樣,被捧在手心裏,無憂無慮的作武林第一美人,答應我。”
看着慕隐飛檐走壁,抱着鳳錦離開,風君皓緊緊攥住拳頭。
就在昨天,慕隐找到了十五年前替鳳錦易容的白毛老兒,他已經離開麒麟宮十五年了,鳳錦是她最後一個成品。慕隐要到了鳳錦易容前的畫像,竟是風半月,直接奪了那老兒的畢生研制的解藥,回來複命。
風君皓回過神後,對于慕隐搶東西不滅口的行為痛心疾首。
鳳錦走了,慕隐帶着她跑了,剩下的爛攤子就要風君皓一人獨自解決了。
前夜的時候,方苡墨發了低燒。
方苡墨這人本生就很挑食,生了病就更加嚴重,看什麽都不好吃,于是她最後能接受的一樣食物是——桃子
現在是九月份,桃子該摘的都摘了,沒摘的都爛了,方苡墨一大清早拖着昏昏沉沉的腦袋,跑到南苑那顆最大的桃子樹下,身子跟一灘爛泥一樣,廢了好大的勁終于爬上去,找了半天沒找到一顆桃子,她精疲力竭的趴在樹枝上,不想下來。
老遠小羽奔過來,他喊了兩聲方苡墨,沒人理他,急得團團轉,嘗試了兩下,他沒爬上去,只能破着嗓子叫:“苡墨姐姐,剛剛上少門主去你屋裏看望你,正撞上送飯的小厮往你屋的香爐裏擱媚藥,少門主大怒,正審問呢,你快回去看看吧!”
方苡墨頓時就清醒了,揉揉眼睛,發了一刻的呆,屆時從樹上跳下來,趕去大廳。
巧了,這次風君皓也在。
方苡墨來的時候已經審完了。
小厮已經開始認罪:“風錦姑娘的事也是小的做的,小的看她每天都會去書房,就起了歪心思,那天偷偷擱了媚藥,不巧正被少門主撞見……”
……
小厮被拖下去的時候,怯怯的望了一眼風君皓。
這個男人,昨天半夜坐在他床頭,吓得他以為撞了鬼。
男人說慕隐是他的屬下,要他明天一早去方護法屋裏擱媚藥,還要讓段衡瞧見,等于讓他認罪。
沒錯,鳳錦的事他是起了歹心,可擱媚藥這個事兒不是他想出來,是那個慕隐突然找到他,說要幫他達成心願,他當然沒推辭。
可要他認罪,他是萬萬不肯的的,結果這個穿的像個溫順的小白兔一樣的男子竟然這樣告訴他:“要不然這樣,我殺了你,找個願意認罪的易容成你的樣子,也許行得通。”
他一大早屁滾尿流的跑去買媚藥,買了一大包,緊趕慢趕,終于“恰巧”讓段衡瞧見了。
堂內的風君皓是來讨茶喝的。
段衡一擺袖子,道:“來人,快去把鳳錦放出來。”
讨茶喝的風君皓放下自帶的玉盞,道:“風錦姑娘她……離開了。”
衆人皆大驚。
鳳錦怎麽可能會願意離開?她能去什麽地方?
再說,她是怎麽逃出去的?
風君皓慢悠悠的端起玉盞,道:“少門主還記的風錦姑娘出事的那一日約您去書房嗎?其實她早就有離開的心思,只是不巧,百難纏身。昨夜,在下突然收到陌離宗主的來信,說幾月前來貴門時巧遇風錦姑娘上過茶,想要‘收留’風錦姑娘。別人不知道少門主你肯定是懂的。”他有些尴尬的放下茶盞,廣袖遮着臉,兌到段衡的身旁,偷偷道:“這男子要是突然‘寂寞’了,可等不得,憋狠了以後是會不舉的。”
他又清清嗓子,繼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于是在下體諒宗主,連夜将風錦姑娘送過去了,唉,說起來我們宗主也是一片苦心,少門主與鳳錦姑娘明明清清白白,江湖上卻傳的難以入耳,反倒害苦了方護法,偏偏宗主優勢菩薩心腸,知道風錦姑娘無依無靠,頂着壓力收留。宗主這一回,便皆大歡喜了。”
頓了頓,他意味深長的反問:“少門主若是不信在下,大可去蓮花宗查,若是少主要怪罪在下私自接人,在下願意受罰,只是,少門主會體諒宗主的吧?”
好一幅漂亮話。
這樣大的事情他這麽一說,倒成了功勞,蓮花宗不能得罪,若是“體諒陌離宗主”便等同“體諒他”,就動不了他。
好你個風君皓,三句話不離蓮花宗,處處都搬陌離壓人。
但轉念一想,他說的其實也沒錯,若是鳳錦在蓮花宗過得更好,他也不想強求鳳錦留下。
不管如何,鳳錦,祝你幸福。
段衡沒回話,望着門外一片藍天,怔了好一會兒。
彼時,門外弟子來報:“少門主,慕容山莊的謹言公子求見。”
風君皓一滞。
方苡墨對這個鬼地方很是敏感:“謹言?不久前邀我門去慕容山莊參加昙花宴的那個?”
段衡問:“他來作甚?”
“慕容莊主邀請方護法前往慕容山莊,貌似崆峒派的華飛音也到了,說是……”小弟子想了一下,靈光一閃:“百曉生也在,還去了好多女子,說是要三界風雲錄—奇女子篇要翻新,榜上三界美人的次序要重排!”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長長的男主角視角終于結束了,捏把汗~
十分抱歉,因為有些事情男主角必須要搞,所以這幾章好像有點“喧賓奪主”了,于是我只能緊趕慢趕的寫,今天過後,風君皓終于可以歇歇了,一閑下來就是“談——戀——愛~~”,後面幾章有糖,甜的你們長蛀牙,到時候不要嫌棄我一大把年紀還這麽肉麻o(╥﹏╥)o
另外,明天後天請兩天假,我會很快回來的寶貝們,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