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偶遇
臺上一團煤炭似的嬌小身軀向臺下白衣勝雪的公子表明心跡,這一出大戲老少皆宜。
只可惜,風君皓走神了。
尹年年最開始自然是一鼓作氣,但這種事情,一旦沒有回應,便會再而衰、三而竭,于是在風君皓莫名其妙的四處張望中,尹年年斟了一杯酒,對着風君皓舉起,放開了嗓子,喊的一個喧嚣的合歡樓都能聽見:“風君皓!我喜歡你!我要你和我做今天的鴛鴦成雙!”
這一喊,引的一個合歡樓,在意這事兒的、不在意這事兒的都往這頭瞧。
風君皓這才回過神兒,藏着日月星輝的眸子左右一轉,明白了。
此刻的情形遠遠沒有表面上這麽簡單。
尹年年對他存的心思風君皓早年便一清二楚,而他從未對此有過回應。
其一,鬼王與他離世的父母親曾是摯友,尹年年對他有意這一樁他不好回絕。
其二,抛開上一輩不談,如今他與密林鬼谷關系密切,往後還有許多地方需要仰仗他們,自然不好拂了鬼王的面子。
于是這樁事風君皓視而不見,能回避絕不提起。
而現下,尹年年借着“鴛鴦成雙”把這事兒放到臺面上說了,就是逼着他給一個回複,拒絕肯定是不行,但若是回應,那才是真的“後患無窮”。
風君皓心下思緒紛飛,将局勢快速過濾分析,遂即理出一條頭緒來。
緩緩從臺下走到臺上,帶着溫和的笑意。
自動讓到兩旁的衆人都激動不已,這一樁美事能成,大家心裏都是喜洋洋的。
一直走到臺上,風君皓接過那碗酒,甚至摒棄了素來潔癖的習慣,一口潇灑的喝幹淨,然後保持着一貫有禮的微笑,帶着尹年年下去了。
這到底是接受了還是沒接受?
Advertisement
衆人一頭霧水,但是這氣氛很神奇的叫你不知從何問起、從何打斷。
尹年年初入塵世,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糊裏糊塗的被風君皓帶下來,也不知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連翻追問。
二樓之上惬意觀看的方苡墨和隆凡尋了個位子坐下來,隆凡也沒看懂,方苡墨卻猜了七八分,對于風君皓,她雖不是知根知底,但這個人的做派風格她還是略知一二的。
他這麽着,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他拒絕了,機敏如斯,尋了個最好的方法拒絕。
第二種,在猶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哎呀呀,真是一出好戲,風君皓,你總能讓人眼前一亮。
隆凡久坐在方苡墨旁邊,好一會兒漲紅了臉,腦袋低的死死的,不敢看她,小聲道:“方姑娘,其實年年小姐此次出來尋風公子,隆凡是故意跟随的……”
方苡墨正漫無目的的走神,隆凡的話她聽一半忘一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跟着她出來做什麽呢?”
這個問題正好問到點子上了,隆凡刷一下臉紅的無處躲藏,心髒撲通撲通在他耳邊擂鼓似的跳動,堂堂一個大男人,聲音幾乎被喧鬧的人聲淹沒:“我……我來尋你。”
悄悄從袖中掏出翼羽子,握得緊緊的,指節發白。
那廂風君皓尋了半晌,終于在二樓的對面望見了這兩人,礙于合歡樓的構造,他下了一樓,從一樓另一個階梯上上去,帶着尹年年準備和他們會合。剛到拐角處,只見隆凡對着方苡墨舉起右臂,緩緩打開緊握的手,上面安靜的躺着一根翼羽子,尾部鑲着墨色的羽毛,說不出的精致。
風君皓敏銳的察覺到,現下他二人的氣氛不一般。
隆凡輕輕道:“為了方姑娘。”
為了她?
方苡墨游于四宇的心思終于收了回來,偏頭看他,開始認真的和隆凡進行談話。
“對啊,隆凡之所以遠離家鄉,就是為了來見方姑娘你,為了和方姑娘說一句話。”
隆凡并不是個非常好看的男子。
比起風華極致的陌離,他提不上臺面。
比起精致俊美的風君皓,他提不上臺面。
比起眉清目秀的段衡,他提不上臺面。
比起器宇軒昂的刑昊,他提不上臺面。
甚至于方苡墨所見的幾個江湖子弟,也是風流少年,雄姿英發。
相比于他們,隆凡太平庸了。
他道:“我……我喜歡你啊,方姑娘,二十八年來,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怎麽樣才算喜歡呢?我也不懂,但是,你是不一樣的,我只知道,對于隆凡來說,你總是不一樣的。”
但正是這樣平庸的人,讓方苡墨最安心。
他開心的時候,笑容挂在臉上;他難過的時候,眉毛擰起來;他心急的時候,會跳腳;他害羞的時候,會臉紅。
隆凡的愛,隆凡的恨,所有的一切都那麽真實,不用猜,無須小心翼翼。
隆凡的話說完了,周圍依舊喧嚣,他們誰有沒有再起話頭,就這麽着,默契的沉默着。
拐角裏的尹年年心急如焚,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這個笨隆凡,怎麽不說話了,繼續往下說啊,這麽好的機會,怎麽沒話了呢,來之前教了他那麽多好聽的話,這會子一句也憋不出來,真笨真笨……”
風君皓靜靜的立在拐角,招牌笑容不知何時不翼而飛,他微微仰起優雅的下颌,唇微微抿起,冷漠的眼神中是滿滿的不屑,明明平時那麽溫暖的人,現下周身的散發着寒氣。
這樣的風君皓尹年年見過,除了尹年年,這世上也僅有幾個人見過。
疏離而冷漠,透着危險額攻擊性。清新俊逸的一個人,一旦靠近,殺氣騰騰。
沉默良久,方苡墨率先打破這仿佛凝結的氣氛。
“好煩啊,你可能還不知道,本護法有個挂名夫君,叫段橫。若隆凡你不嫌棄,本護法也可以先娶你過門。”方苡墨将手搭在欄杆山,周身都放松下來。
這種四兩撥千金的方法向來是風君皓用的最好,但方苡墨覺得,此時不借鑒,她實在不知此事怎麽收尾。
方苡墨一行人折騰了許久,出合歡樓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外頭不知何時驟然就漂亮繁華起來。
一排排的花燈挂起來,路兩旁的小販子一小子就擠滿了,熙攘的人群甚至比白日裏的還要多。
煙花爆竹,良辰美景。
這可把尹年年高興壞了,問了幾個粉面嬌娥,才知道,今日竟然是七夕。
尹年年問:“七夕是什麽?”
這一路,風君皓挂着笑,只字未發。隆凡忐忐忑忑,巴巴的望着幾個人,心虛的不知說些什麽。
于是方苡墨接過話頭:“一般,如果你想談戀愛,今天是最好的時機。”
尹年年聽了,似懂非懂,也忘了她素來不喜歡方苡墨這一樁,拉着方苡墨道:“那兒那兒那兒,我知道,那個叫孔明燈對不對,走,我們去放。”
方苡墨剛要拒絕,猝不及防的被說風就是雨的尹年年拉去了小攤。
到了灘頭,方苡墨輕咳了咳嗓子,緩解尴尬,小聲對着尹年年:“這個孔明燈可不是平常用來祈福的那一種。”
擺攤的老大爺一大把年紀了,耳朵賊精,連忙接過話茬:“這位姑娘倒是懂得多,咱們七夕的孔明燈那可是有名氣的很,人家祈福,咱們遂願。”
“遂願?”尹年年反問。
老大爺呵呵的笑,頭上三層褶子越發深了,他另起一個燈,細細的解說給尹年年聽:“咱們的孔明燈都是女子寫了條子放上天,男子彎弓拉箭射、下來。”
“啊?”尹年年弄不明白了,放了就放了,哪裏有射、下來的道理?
老大爺神秘一笑,指指天:“放燈之前在小條子上寫下‘心中那人’的名字,塞進孔明燈的暗格裏,等到了戍時,天一黑,全放到天上去,這時候男子一人一箭,射下來就是自己的,到時候,想怎麽看,就怎麽看!”
尹年年回頭看一眼不遠處的風君皓,喜上眉梢:“我要寫我要寫!”
老大爺樂呵呵的給尹年年紙筆,也對着方苡墨道:“好事成雙,這位姑娘也寫一個?”
方苡墨絞絞袖子,道:“我就算了吧。”
“方姑娘,你也寫一個吧……”一向老實的隆凡這會不知道抽了哪門子的瘋。
方苡墨幹幹的笑了笑,有些為難。
素來不老實的風君皓此刻簡直将不老實發揮到登峰造極:“哎呀呀,方護法該不會連段門主的名字也不會寫了?來來來,在下教你,一撇一豎兩橫——”
“我寫。”方苡墨扶額嘆息。
隆凡顯然注意到風君皓口中的“段衡”,面色有些不好。
風君皓的用意就在此,奸計得逞之後,拉着隆凡坐在旁邊的茶肆裏。
他自然也知道隆凡此刻不高興,他不慌不忙道:“一會兒你瞅準了,燈一上天,在下射、年年姑娘的,你射、方護法的,若是你一個走神兒找不着,在下一定指導。”
簡要地說,隆凡是鄉下來的老實孩子,他們在這兒候着歸根究底便是為了射下天上的燈,再者風君皓也只是闡述事實,又怎麽能怪他呢?
于是隆凡着了老奸巨猾之人的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先謝過風公子了!”
風君皓微微一笑,欣欣然接受了。
這廂,方苡墨與尹年年一同得了紙筆。
尹年年握筆都握不穩,卻笑的一臉幸福,黑黑的小臉兒上一片通紅,在紙上歪歪扭扭的寫下“風君皓”三個字。
君皓哥哥,我讀的書少,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卻将你的名字牢牢記在心裏,往後也會記得牢牢的。
方苡墨彎着腰,握着筆,抓耳撓腮。
寫誰呢?
段衡?算了吧,“衡”字筆畫太多了,紙這麽小,心累。
刑昊?拉倒吧,這孔明燈是要放上天的,“昊”——日天,她膽子還沒那麽大。
或者……他?開玩笑!這位仁兄名字可是三個字,筆畫最多!
整日裏一身白好像自己多麽純潔,哼,心機小白兔。
猶猶豫豫,旁邊的尹年年都将紙條塞進孔明燈裏了,方苡墨才咬唇動筆,寫下九個字,寫着寫着,眼角眉梢,是狡黠的笑意。
老大爺見她筆還不停,心下奇怪,彎下腰湊過去問方苡墨:“咋,你愛人名字這麽長?姑娘你到底有幾個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