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尾巴
對于元徽肆意将方苡墨的病情透露給第三個人,這種沒有醫德的行為,方苡墨表示很氣憤,也很無奈。
這頭元徽還在對照着藥方慢吞吞的給方苡墨抓藥,那廂不知在幹些什麽,動靜很大。
“今日,咱們妙手回春堂來了位貴人,聯合隔壁合歡樓搞個活動,在座的選出一名容貌最俊的姑娘,讓這屏風後的貴人描一幅丹青,今天的藥錢他就全包了!”小二站在大廳中央,清朗的小嗓子一提,壓着丹田吆喝。
衆人一聽藥錢全免,雷打的掌聲響起來,個個喜笑顏開。
元徽抓好了藥,對着藥方噼裏啪啦的打起算盤,方苡墨全程默然,這時突然想起一茬,她好像沒帶錢……
哎喲,都是風君皓這家夥鬧得,她只顧着甩掉這個小尾巴,竟忘了這事兒!
方苡墨心裏生煎油炸,面上平靜如一灘泓水,冷這個臉問風君皓:“那什麽,你兩個多月前欠本護法的一千兩,還還不還了?”
風君皓手中的折扇一頓。
哎呀呀,在下就這道方護法你沒帶錢。
手裏的折扇又不疾不徐的搖起來:“要錢沒有,爛命一條。”
這無賴……
方苡墨覺得頭頂有只烏鴉飛過。
元徽做了多少年生意,瞧瞧這二人恨天的樣子,就猜到了七八分,但他妙手回春堂可不賒賬,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賒,但與方苡墨還是有情義的在的,于是他道:“今天店裏來了個神秘人,擡手撒了一把金元寶,都這麽大個兒。”元徽右手一握,比了一下大小,随後他給方苡墨指了一條明路:“就一副像而已,讓他意·淫意·淫能怎的。”
這話引起了風君皓的懷疑。
不過他關心的重點彼不在此:“那金元寶多大個?”
元徽奇怪起他的關注點來,身子後仰一些,打量打量他,道:“地上這板磚,豎切三下,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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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大小的金元寶,根本就不是元寶,分明就是未經加工的金礦。
什麽人出門不帶銀子、銀票,帶金子?
這廂方苡墨臉越發的黑了。
但她從不欠別人什麽。
僵硬的走到人群積攢的地方,大家正在興致勃勃的讨論,方苡墨尴尬的無所适從,冷着臉站在原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也很絕望,畢竟總不能讓她多這衆人說:畫我吧畫我吧,我是這兒最漂亮的。
那方苡墨寧願一頭撞死。
所以說,人有的時候出門帶個小尾巴總是會方便許多。
風君皓煞有其事的從元徽那頭的抓藥區走過來,一路走一路直勾勾的盯着方苡墨,不安分的折扇都收了,老遠處開始就指着她,像是見到活寶了:“呀呀呀哎呀呀,細眉彎彎、點漆明眸、螓首柔肩、弱柳扶風,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在下不才,實在不知該用什麽來形容姑娘的窈窕身姿,冒昧相問,敢問姑娘芳名?”
方苡墨雞皮疙瘩掉一地,心想這纨绔子真是臉皮厚到登峰造極。
風君皓這番感嘆,其一是給方苡墨一個臺階,其二是給衆人一個心理暗示。
大家都注意到方苡墨的存在,見她墨衣紋花,氣質出塵,的的确确是很俊的姑娘,經過風君皓這一起頭,都贊同了。
畢竟免藥錢要緊。
于是方苡墨就中選了。
不過她留了個心眼,她帶着風君皓一同進了那道屏風後,花花綠綠的衣裳,男人端坐在案前,手中執着一只上好的狼毫,案上鋪就一張鑲金粉的宣紙,兩旁是各色的墨。
風君皓眸子頓時斂起。
作庸!
這不是封長極身邊的那個謀臣嗎?
果然,果然是慕容山莊的人。
方苡墨那日被困在昙花陣中,對于這個人沒有多大的印象,見他穿的不男不女,心下揣摩此人的非同尋常,面行依舊是原來的神情:“我、我受衆人之托,前來,應你的邀。”
雖說面無表情,但這番話中的的不在然大家都看在眼裏,其中的不情願,大家都能感覺到。
作庸并不計較,一擺手,示意方苡墨坐下。
風君皓自然懂禮數,他跟進來已經是與禮不合,直到方苡墨坐下了,他也沒有靠近,只站在屏風口觀望着。
作庸垂首畫着,寥寥幾筆,就将方苡墨臉部的輪廓描出大概,他執筆未停,緩緩道:“方護法這是怎麽了,來妙手回春堂?”
方苡墨就算被臨摹着,也不會搔首弄姿、惺惺作态,她依舊是原來那副樣子,常常垂下的眸子,微微揚起的下颌,仿佛要不可攀的雪山,更不能亵渎。
此刻她更奇怪的是,這個人怎麽知道她是一字慧劍門的方苡墨?
她本就覺得此人奇怪,現在看來,果然不簡單。
“家裏有只小狗得了怪病,每日都要針灸,我到這兒來抓兩服藥,配合着針灸一起,興許能好的快些。”她故意将這話說的很大聲。
屆時,風君皓的嘴角抽了抽。
作庸倒一派閑淡,又道:“方護法倒是和蓮花宗的風公子感情甚好,出門也帶着?”
這個問題方苡墨沒有回答。
氣氛一下子又平靜起來,窗外的掠過盛夏的暖風,安靜的好想時間在這一刻停止。
“也許方護法從來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問題,往後的幾十年,要怎麽過?”作庸的做派和他所穿的花衣裳簡直太不符合了。
細細的看,他其實是個很恬靜的人,比之方苡墨,他的靜靜在心底;比之風君皓,他的靜更加沉重;比之段衡,他的靜更加綿遠。
方苡墨想,這是真正的安靜,打心底裏來的。
“現在方護法年輕不覺的,往後年紀漸長,可能還要修仙,一點修了仙,就不是幾十年了,是幾百年,再往長遠想,若是有心位列仙班,那就永生,方護法就這麽着奔波一輩子?”作庸這話問的莫名其妙。
方苡墨不懂他的終點在何處:“這位大叔,你難道要勸我嫁人?”
作庸被他逗笑了,道:“你喜歡段門主嗎?”
這一問突如其來,沒頭沒尾,方苡墨被問懵了。
她喜歡段衡嗎?
好像是吧,但……也不完全是。
方苡墨不回答。
作庸又問:“或者說,你喜歡的時候萬仞堂的刑堂主?”
三界江湖皆知,萬人堂堂主刑昊喜歡一字慧劍門的方苡墨,甚至曾公開向段衡宣戰,方苡墨他勢在必得。
刑昊?
那個修為高深的男子今年剛好是而立之年,未曾娶親,卻可在她十四歲的時候陪着她玩泥巴。
那段衡呢,二十三歲,依舊是年輕氣盛的年紀,不與她談論婚嫁一事,甚至在她十六歲以前,每次她來見他,他都在背一字心法,好不認真。
方苡墨随着作庸的話去思考,每一個問都砸在她的心口,讓她的腦袋越發混沌。
“本護法,應該,大概,都喜歡的吧。”方苡墨洩了氣,放棄深究這個問題。
作庸将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柔和的眸子突然精銳無比,他十分肯定的告訴方苡墨:“錯了,這兩個,你都不喜歡,也許方護法現在不懂,且往後看。”
都不喜歡?
方苡墨的思維本來是在糾結喜歡段衡或者刑昊這個問題上,作用這樣一說,等于推翻了她的思考。
方苡墨一時情急,不知怎的就蹦出來這樣一問:“那我喜歡誰?”
登時,好像永遠行雲流水的筆終于頓住,作庸也頓住了。
誠然這個問題不是該問方苡墨自己嗎?她怎麽反倒問起別人來了?
方苡墨意識到自己失态,卻依舊倔強的望着作庸,她總覺得,這個人有答案,比她自己更清楚。
作庸擡頭與她對望,那是能看穿所有的眼神,直勾勾的刺入人的心底,叫你無所遁形。
方苡墨望着他,眼神越發複雜,複雜中帶着迷茫,迷茫的好像漆黑的夜黃沙漫天,伸手摸不見五指,更不知前路漫漫,所在何方。
突然,那個人的輪廓乍現,晶瑩的粉末一點點彙聚成那人的模樣,氣勢磅礴,猶如巨浪席卷着方苡墨的腦海,也洗清黑暗,驅散迷霧,天上萬裏無雲,錦繡豔陽。
“呵呵。”方苡墨倏爾一笑,如除夕夜的煙火,豁然間,姹紫嫣紅,繁華三千。
作庸見她清明了,也了然一笑,将她方才那驚豔歲月的一笑記的清清楚楚,描繪于紙上,而不再瞧她一眼。
最後一筆落下,作庸既是在提醒方苡墨可以走了,也是意有所指:“一字慧劍門向來最尊師重道,方護法與段門主的婚事是老一輩定的,三界裏都傳遍了,以往說是棄婦,也是資談,段門主如何都會娶你,你無論如何都要嫁他,若是有變故,豈不是拂了老一輩的臉?拂了三界的臉?這種事要是真發生,即使段門主與方護法不在乎自己丢人,一字慧劍門往後怎麽管理?”
方苡墨早知其中利害,卻不想被作庸搬出來擺在明面上說,從某種角度上看,她是在逃避。
放下筆,作庸正視方苡墨的眼睛:“除非,方護法要嫁的人在三界武林中的地位比段門主高出無數截,高到別人不敢亂嚼舌根,就譬如蓮花宗主陌離,或者慕容山莊的封莊主,或者是某個仙人,再或者一字慧劍門不存于這世上,否則,方護法你生是段門主的人,死是段門主的鬼。”
明亮的眸子漸漸失去光彩。
叫她看清心意,卻又這樣告訴她早已注定的結局,不會很殘忍嗎?
“作用給你一句谶言,早些成親吧,方護法,能省去許多麻煩。”作庸起身,收起那幅完工的丹青,掠過屏風口的風君皓,徑自離開了。
風君皓将他們的談話來來回回想了好幾遍,覺得作庸這番話很有可能別有目的。
遇上出來的方苡墨,聽她道:“走吧,去隔壁合歡樓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