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莊有鬼(5)
李甫露出詭異的笑,輕舔猙獰的利爪,爪中慢慢出現一團黑霧,越滾越大,然後他低聲道:“趕走魑魅魍魉又怎麽樣,只要我們還在,怨氣還在,這裏永遠都是地獄。”
遂即他将手中那一團黑霧砸進坑坑窪窪的地面,像扔落一塊巨石般,地面發出聲響。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這四面被森林包圍的荒地中顯得格外詭谲。
四面八方黑壓壓一片,湧來一大批被附體的村民,他們機械的像風君皓與方苡墨走來,兩只形同枯槁的手長出常常的指甲。
風君皓退到方苡墨身後,從李甫的角度看,他驚得恨不得蜷縮一團,眼神慌張,左顧右盼的等着救援。
這樣的姿态,風君皓卻用穩穩的聲調輕聲對方苡墨說:“這些人與那日你在蕲城客棧遇見的女子應該是一模一樣的,翼羽子一定要盯着爾等的眉心釘,他們人數龐大,不容你戀戰,他們見我們久久未歸必然造就出來尋找,你記得将動靜鬧大些,方便他們尋來。”
兩手攥緊,六根翼羽子藏于指縫間,方苡墨盯着漸漸靠近的村民:“人太多了,我撐不了多久,就沒有別的辦法?你不是飛的很快嗎?”
方苡墨拿風君皓方才堵她的話怼他,風君皓被冷不丁被反将一軍,揉揉鼻子笑道:“一個人是挺快,在下也不能丢下方護法自己跑啊。”
呵呵,好像你以前沒丢過一樣。
方苡墨在心裏嘀咕完這一句便集中生志,将慢慢靠近的村民的行走位置推斷好,六根翼羽子飛出,精準的釘進眉心,針針致命。
被頂中眉心的村民不能行走,一聲被撕裂的慘叫,頓時化成一抔灰土。
方苡墨那頭打得熱火朝天,這頭躲躲藏藏的風君皓腦中思緒萬千。
他不能親自動手,方苡墨早就對他有所懷疑,日前與斯魑在小廚房大戰,索性陌離最後沖進來替他善後,讓衆人皆以為是陌離解決的邪物,否則這謊他一時真不知道怎麽圓。即使如此,方苡墨也沒有對他推心置腹。
他知道,還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差一個能撼動方苡墨二十年來認知原則的事情。
漸漸的,方苡墨不敵這龐大的人數,落入下風。
可現在的局勢,他不動手,就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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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君皓習慣性的蹙眉,眼中流光竄起,四下一瞧,林子邊銜接一片池塘,岸上深深淺淺的露出漁網的邊角。
如果這村子荒廢了兩個月,這張漁網很有可能老早就被沖上來了,而且埋得就不深。看這這漁網邊角的方向,正是這些村民與方苡墨戰鬥的地方。
也就是說,如果這張漁網的面積夠大,卻有助裏從四面八方拉起來,就能将這些被附體的村民一網打盡,撐不了多久到是後話,他與方苡墨逃命的機會就有了。
問題是此刻方苡墨也在人群中,就算他有辦法拉起這張網也沒用。
風君皓一躍,上了樹梢,穩穩的站在新生的枝桠上,觀看戰局。
須臾,他眸中精光一閃,向方苡墨喊道:“方護法,繞着林子邊跑,讓他們都攆着你!”
方苡墨搞不懂風君皓這是鬧哪一出,一擡頭,那人竟然爬到樹上去了!
這娘炮、無賴、流氓、纨绔子,真是……
方苡墨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腹诽風君皓,她一個翻身從四面圍勢最弱的的一面滾出去,撂倒連三個,依照着風君皓所說的,開始像個逃命的傻子一樣圍着林子邊瘋跑。
風君皓露出一個邪氣的笑。
這些村民與李甫或是那日的落難女子不完全一樣,他們被附體後很少會有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意識,他們只會瘋狂的追逐獵物,就像他們走路時腳擡得高度一樣,邁出的步子長短一樣,即使現在他們被細細的漁網纏住,一樣只懂得追着方苡墨,從來不會有停下來的直覺。
眼見着這群村民漸漸分散,圍成一個圈,風君皓又道:“方護法,往正中跑!”
方苡墨又擡頭看了風君皓一眼,結果這家夥還站在樹上看好戲……
方苡墨決定這茬要是能活下來,她一定不跟這個無賴多說一句話!
她一往中間跑,圍成一個圈兒的村民們一股腦兒的都向中間逼近,淺淺埋在土裏的漁網被執意往中間去的村民撕扯起,方苡墨當局者迷,完全不知這下該如何是好,正要會出翼羽子,風君皓從天而降,從四方各拉起一個角,從中間将方苡墨抽出來,帶着她跳到樹上。
風君皓估算的沒錯,這張漁網足夠大,不用他用太多的力量拎起這幾百號村民才能勾到樹上,相反的,就是讓他們腳能沾地,卻四面八方卻都是細細密密的往,怎麽也掙不脫。
方苡墨看瘋狂掙紮的村民們看得眼睛發直,她承認,她驚呆了:“我勒去,這樣也行。”
風君皓好像自己也有些驚訝,和方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自己形成鮮明對比:“哎呀,對啊,這樣子也行啊。”
方苡墨記得那日在合歡樓的密道中,他趁她一個晃眼的時間用花魁唐曼額上的花钿解開密道之門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副與他無關、誠惶誠恐的樣子。
這人到底在搞什麽?
啪啪啪——
藏于樹後的李甫拍拍手,贊嘆:“小夥子,你很有前途。”
說完就兜不住了,轉身一躍,便要離開。
方苡墨自然不會任由他跑了,三根銀針飛出,釘在李甫的背後。
李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動彈不得,卻哭得涕泗橫流:“你也要殺我嗎!就在兩個月前,我還帶着老牛在河邊打漁,村民們熱心幫忙,喜氣洋洋的,我打了好多的魚,可不知道為什麽,家裏的女兒突然就瘋了似的刨地,那手都挖出了血,誰拉她她就殺人,大家都說是怪病,後來村民們一個一個接連成了這樣,村裏的人都覺得這病會傳染,要殺光染病的人,我偷偷放了女兒,她逃去蕲城,至今未歸。而我和幸存下來的人也染了病……原本只是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笑村子,頃刻之間就沒了,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
也就是說那日在蕲城客棧遇見的女子是這人的女兒?
看來她要親手殺光他們一家了。
方苡墨一腳把李甫徹底踹倒,踩着他的胸口半蹲下來,眉間戾氣隐隐閃動:“老頭子,你活了這麽大歲數怎麽還看不明白,不是你可憐別人就必須同情你愛護你捧着你放過你,相反的,憐憫的同時也是譏嘲你、看不起你,也只會讓人覺得你一無是處、卑微低賤。你女兒不懂,你也不懂嗎?”
方苡墨右臂擡起,看準眉心,李甫突然嘶啞着吼道:“難道你就沒有老父親嗎?!你殺我女兒的時候沒有一點兒愧疚嗎?!”
父親。
方苡墨垂下眸子,掩蓋蔓延的悲傷。
父親在四年前就死了,為了掩護她,萬箭穿心。
很久以前,他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他發明翼羽子,用來針灸,救人無數。
只一刻,方苡墨再握緊翼羽子時只聽風君皓在後頭失聲喊了一句小心,胸口跟後頭便被一股掌力攻擊,肺裏頭翻江倒海,嘔出一口血。
李甫趁方苡墨猶豫那一刻逼出銀針,使出一掌。
方苡墨舊傷才好,又添新傷,整個人全靠風君皓扶着。
彼時漁網中的村民們一個個掙脫出來,李甫仰天得意的笑,一揮手将風君皓與方苡墨扇到深土坑中。
村民們圍着土坑,低頭看他們,發出尖銳刺耳的笑聲,露出黑黢黢的口腔,令人作嘔。
李甫輕舔手指,道:“一開始早點下來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言罷手輕輕一揮,村民們齊齊跪下,徒手刨土,又将土扔進坑中,有的直接砸到方苡墨與風君皓的身上。
其速度快到叫人心驚肉跳,很快,發腳下的黃土已經埋到了大腿。
方苡墨的身體被那一掌擊的不堪負重,想要坐下來,卻被風君皓死死的拉着。
“你想死嗎?坐下來埋得更快!”風君皓鮮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方苡墨柔順的發上與眼睫上沾滿了殘土,狼狽不已,順着靠在風君皓身上,借力站穩:“你怎麽不飛?哦對,飛也飛不出去,反正這些個瘋子不殺我們誓不罷休的。”
方苡墨卻突然摟着風君皓,替他拍掉身上的灰,有些急:“你這人不是有潔癖嗎?髒死了髒死了,我給你拍拍……”
這時候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也不知死了多少回了,雖然我總覺得你別有目的,但你救我的确是真的啊,每次都想不要再理你了,可你太壞了,總有辦法叫我理你,莫名其妙。”
風君皓收起平常不正經的姿态,變幻莫測的望着方苡墨,眼睫輕顫,眉頭蹙起,不知在想些什麽。
短短須臾,黃土埋到了腰。
俄而,有殺伐聲與慘叫聲,方苡墨一股腦又精神起來。
果然,段衡、陌離與華飛音一行人趕來,逐漸增加的黃土慢慢沒有了,被附身村民一個個倒下。
李甫睜大眼睛,腳下打顫,突然轉身惡狠狠的盯着方苡墨,利爪揮出:“都是你!一切都是你!”
這一下本就因為李甫的暴怒抓得有些偏,而方苡墨早前已經中了他一掌,這一下再打中她,恐有危險。
風君皓眼見着那枯槁似的手揮來,理智與情感一同湧上來,促使他擋了這一下。
五道長長的口子,從頸項一路到脊梁,傷口深得可見白骨,漸漸發黑,應該有毒。
“風君皓!”方苡墨用了一個音調非常高的喊法叫出來,簡直失控。
風君皓蹙着眉,悶哼一聲,驚訝、奇怪、不可思議許多種情緒爬滿他的臉頰。
不是因為疼痛,而是這一下他替她擋下來的時候,他能清楚到感知到,除了理智以外,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一種他無法控制的情感。
他是可将三界武林掌控在一局棋的人,活着只為複仇,死了就是解脫,生死不畏。
然此刻,他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