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莊有鬼(4)
“嘭!”
小廚房的破木門開了,外頭天已煞亮。
這一夜,塵土飛揚,漫天黑霧,時時刻刻都有物具倒塌掀翻的聲音,冷汗浸濕了她絲絹長裙,外頭清新的空氣讓她悶了許久的胸口得到纾解,她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一鼓作氣,推着拽着昏迷不醒的方苡墨出來。
她一出來,一道血色的身影一溜煙兒的與她擦肩,飛進小屋中。
那該是陌離宗主吧。
師弟師妹們一擁而上,争相上來扶着她,詢問她是否有傷到哪裏。
段衡腳下帶風的沖過來,打橫抱起方苡墨,進屋療傷去了。
小師弟道:“師姐,咱們也快進屋去看看,你看這滿身的灰,也不知傷了哪兒……”
華飛音推了小師弟,望着敞開的小破門,道:“我不走,風公子與陌離宗主還沒出來呢。”
須臾,陌離架着風君皓出來。
勝雪白衣一片血色,染成盛開的花朵,甚至蔓延到陌離的身上。
只聽陌離道:“你們誰也不許進來。”
說完便如來時般的速度,回了屋反手掩上了門。
華飛音提着的心這才放下來。
這一鬧鬧了一夜,第二日周遭的三界衆人聽說了,紛紛收拾了包袱,快馬加鞭、緊趕慢趕的離開了李莊。
只剩下一字慧劍門、華山崆峒派與蓮花宗這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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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是賴着不走,說到底,至少方苡墨不想留在這兒降妖除魔。
奈何她、風君皓與華飛音三人都受了重傷,根本離不了床,只好繼續留在李莊。
過了一日,風君皓一瘸一拐的勉強能下床了,華飛音吃了藥也能走兩圈,方苡墨依舊在昏迷當中。
這日晌午,華飛音吃了藥下床活動,院子裏正好撞見風君皓,二人見了對方,皆是一頓,遂即還是風君皓溢出笑意,手微微一擡,道:“華姑娘,請。”
華飛音也回過神來,颔首之後便坐到旁邊的小凳上。
風君皓過來,坐在他身旁,道:“不知在下做了什麽叫華姑娘心存疑慮?”
當真洞若觀火,只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對他有疑慮。
很難想象,一個和煦如春風的白面書生,善于揣測人心。
華飛音雖然有時轉不過彎來,但心細如塵是她的本性。
“敢問風公子,你習的到底是哪門哪派的功法?”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這話說的委婉,其實問題很尖銳。
簡單來說,就是‘你到底是什麽人’。
風君皓抿唇笑着,只笑不語,良久,道:“皆有涉略。”
華飛音跟後頭要再問下去,風君皓卻已料到她要問什麽,給了一個最直觀的回答:“若是在下真是哪門哪派的神秘人,陌離宗主何許人也,怎會留我。”
搬出天下第一宗的陌離,華飛音再傻也不會去反駁他,只好住了口。
風君皓跟後頭便找臺階給華飛音下,笑得坦然:“江湖上混的,又找不着門派收留,東平西湊的學一點兒防身,一介書生罷了,何必想的那麽複雜。”
華飛音望了他須臾,終點了點頭。
又一日,方苡墨醒了。
嫌棄小破屋裏悶得慌,方苡墨設計擺脫了段衡與其他人,獨自一人跑得老遠,後來發現她越跑越往回走,過了這片林子便是李莊的中村了。
回頭望望,實在不想回那小破屋裏吃世上最難吃的藥,便兜兜轉轉,一路悠哉悠哉的閑逛。
“方護法,你可叫大家好找。”
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
方苡墨停下步子,仔細聽着回音,尋找聲源。
林子裏一片寧靜,偶爾也會有幾只兔子與松鼠溜過。
奇怪了,沒人啊……
“擡頭。”帶着爽朗的笑意,方苡墨乍然擡起頭。
素錦的錦靴,勝雪的白衣,風君皓坐在一棵參天大樹的樹枝上,腿型優美逶迤九重宮紗,自然垂下來,陽光投在他臉上,襯得他皮膚金閃閃的,好像天上下來的神邸,有茂盛天地、繁華歲月的能力。
是夢幻的味道。
方苡墨看呆了片刻,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為了掩飾,她氣勢洶洶的對他吼道:“你爬那麽高幹嘛?聽她們說你前兒還一瘸一拐的,今天就上樹了?活該你好不了。”
輕輕一躍落下,不驚起樹上一片枯槁落葉。
方苡墨怎會等他,自顧自往前走,叫他在後頭追着問:“怎麽,又生氣了?”
“風公子,本護法和你不熟。”
“唉是是是,方護法說什麽都對。”風君皓依舊跟在他後頭,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好笑好笑真是好笑,那小鬼招了三個幫手,連帶着一群小喽啰,他倒好,貪睡裝死叫她一個人打了那麽久,最後告訴她線索的時候也說得不明不白,莫來由的扯她頭發,簡直氣煞她了。
她老早就下定決心,這個風君皓有毒,全身都是毒!她惹不起。
“那夜的小鬼誰都看得出來,他瞧上你了,自然不會對你怎麽樣,可憐在下一介書生,若是不裝一裝死,還有活路嗎?”
風君皓苦着臉向方苡墨哭訴,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你那輕功怎麽回事?還文弱書生,我信你就出鬼了!”方苡墨不理他,繼續挑刺。
“那是宗主教的,蓮花宗的輕功秘訣一向好得很,三界衆所周知,難不成只興你方護法翼羽子一針斃命,不許在下打不過逃命的時候跑得快一些嗎?”風君皓眉眼輕佻。
“你——”方苡墨龇牙咧嘴的指着風君皓的鼻子,被他怼的一句也說不上來。
“在下知道,方護法一向英明神武,慷慨大度。”風君皓笑眯眯的接過話來,一番話說得伶俐的很。
方苡墨悻悻的收回手,洩了氣,算是認輸了,便任由風君皓跟着她。
不遠處老伯牽着牛,慢悠悠的走過來,見了方苡墨與風君皓,老遠處便招手打招呼,笑呵呵的走過來,道:“喲,小兩口出來散步?”
就她與風君皓關系這個問題,方苡墨記得包括段衡都隐晦的解釋過,然而這老頭怎麽還不記得?
方苡墨扶額,不曉得從何說起。
風君皓略顯尴尬,瞥一眼方苡墨,見她苦惱的樣子,越發心情好起來。
老伯帶着他們往中村逛,一路上與風君皓侃侃而談,方苡墨全程冷着臉。
逛了許久,過了兩座土墳,也沒出下村。
不應該啊,方苡墨明明記得沒有這麽長的路程啊。
老伯道:“快了,還有一小段路程。”
于是方苡墨與風君皓便又跟着走了一小會兒。
老人突然駐足,風君皓跟後頭也停下來,方苡墨一見,訝然。
前頭是一個很深的坑,挖得很廣,幾乎有一座小房屋那麽大地皮,再放眼一看,前頭坑坑窪窪,全是這樣的坑。
老伯望着這一片荒涼,嘆了口氣,道:“兩個月前,村子裏突然來了一堆人,拆房掀梁,掘地三尺,沒放過一片土地啊。村民們集體反抗,他們就弄好多妖怪小鬼,附在村民身上,被附身的村民們見人就殺,還幫着他們一起挖地,好好的一個村子,說沒就沒了。”
風君皓沒說話,只盯着老伯看,眼中變幻莫測。
方苡墨則抓住重點,問他:“什麽人?為什麽要掘地三尺?”
“哪裏知道得了什麽人,看樣子應該不是蕲城的,咱們這個小村子地底下能有什麽,要這麽挖。”說着老伯蹒跚着下了坑,方苡墨連忙扶着,一同下去了。
風君皓還站在原處,沒動作。
老伯揮揮手:“小夥子,你不下來看看?”
風君皓沒聽清,問:“什麽?老伯你說你叫王大柱?”
老伯吆喝:“老朽叫李甫,咱們李莊沒有姓王呀,小夥子,我說,你要不要下來看看?”
風君皓廣袖中的手突然攥緊,面色卻絲毫未變,指指天道:“這都到了午膳時候了,在下與拙荊還趕着回去吃飯呢。”
拙荊?!
方苡墨一臉懵,被風君皓喊着拉走了。
“喂,你又發什麽神經啊?”方苡墨被他拽着,走得頗費力氣。
“哎呀娘子,為夫實在餓了。”風君皓故意無視方苡墨的問題,絲毫未停下步子。
“不是,等等,你——”
方苡墨這話被不知何時攔在他們前頭的老伯打斷:“何必走這麽急,小夥子,有時候人太聰明了也未必是好事。”
背對着他們的老伯慢慢轉過身子,白花花的胡子與頭發瞬間瘋長成垂地的長發,慈祥的面孔慢慢被一團黑氣覆蓋缭繞,身子露出猙獰的疤痕,整個人變的十分恐怖。
身後的老牛慢慢蔫了下去,變成一張黑色的皮,陰森的白骨就堆積在一邊。
“他也被附體了?!”方苡墨那夜與斯魑大戰,對于被附體的人在了解不過。
風君皓道:“不,華飛音有鎮邪鈴護體,又是修仙之人,附身不附思,很明顯,李甫已經徹底被蠶食了,就像那日你在蕲城客棧遇到的女子一樣,要麽不人不鬼,要麽化為煙塵。”
“可我們來時上村和中村還是好的,這老伯不可能那日便以被附體了吧。”方苡墨不可置信的反問。
“假象而已,整個李莊早就被蠶食殆盡,他們營造出上村與中村并無異樣只是想吸引更多的人來這兒,被附體,變成傀儡。否則我們來了不過兩天,魑魅魍魉與四方惡靈不可能在三天之內毫無動靜的屠進上村與中村,恐怕昨日便離開的那些江湖浪蕩子已經罹難。”這番話被他鎮定的講述出來。
方苡墨咬唇跺腳,懊悔不已,都是她不肯吃藥,沒事跑出來惹的禍,不說自己傷才好,又要連累風君皓。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發現的?”李甫利爪根根彎曲,扯出骨頭的紋理,黑色的指甲與客棧落難女子的如出一轍。
風君皓半低着頭輕佻一笑,顯得整個人都有些陰冷:“方才路過那兩座土墳,不小心看到木碑上您的名字,冒犯了。”